第一章 天一樓

狂風暴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天際烏雲集聚低垂,看起來就像是猙獰的凶獸對著人間咆哮怒吼,漫天風雨,卷起了驚濤駭浪,一陣陣地衝刷著滄海中的島嶼仙山。

青魚六島是淩霄宗專門開辟出來供新人弟子包括過往煉氣境弟子安住修煉的所在,平日裏除了為數眾多的煉氣境弟子,島上還有數量不少的淩霄宗親傳弟子駐守此地。這些親傳弟子最差的道行也都修煉到了凝元境,其中更有幾位傑出了得之人,已然修煉到了更進一步的神意境,便是在淩霄宗宗門之內,也已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眾多親傳弟子中,自然是以如今聲勢最盛、名列“淩霄三劍”之一的王亙為首,事實上,宗門裏也的確是委王亙以重任,命他主持這青魚六島上的一切大小事務。除王亙外,還有許多淩霄宗門下的傑出弟子在這青魚島上,有些是平日協助王亙處置諸般事務的,有些則是淩霄宗門下諸多重要堂口委派下來處理新人任務的,還有些人則是受宗門委派,看守青魚六島上一些重要所在,目的不一而足,但在眼下這個時候,除了幾處實在離不了人的重要地方,青魚島上所有的親傳弟子,都已經被王亙召喚至青魚集軒日堂中。

甚至於除了這些道行高神的親傳弟子,就連在島上修煉還未突破的煉氣境弟子,也有不少人是被頂著大風大雨叫了過來。

軒日堂大堂之內,此刻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更是有眾多親傳弟子,這副景象在青魚島開島之後都是極少見的,許多平日認識但分置各處的淩霄宗弟子都是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彼此之間環顧左右,小聲地談論私語著。

而在大屋前方主座位置,身為眾人關注焦點的王亙麵色冷峻,平日便不怒而威的樣子今日看起來似乎更是隱隱有股逼人的氣勢,親傳弟子中都有不少人有點背震住,更不用說那些道行不高尚在煉氣境的年輕弟子了,事實上,王亙突然叫他們這數十人前來軒日堂這裏究竟為何,他們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

王亙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裏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焦點,氣勢逼人,此刻站在一張臨時搬過來的桌邊,身前桌麵上攤開一副大圖,看著像是青魚島的地勢方位簡圖,同時不停揮手叫人上來,一般都是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親傳弟子,然後一個個人他在地圖上劃定了一個範圍所在,叮囑他們過去搜索找人。

被叫到的親傳弟子一個個都是點頭答應,外頭雖然風暴肆虐,但對於道行在凝元境之上的他們來說,隻要不當真陷入傳說中蘊含天地巨力的風暴中心,普通外圍的風雨大浪,其實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而除了王亙在那邊冷著臉緊皺眉頭,一一細致地布置著,鄭哲也站在他的身旁,時不時就叮囑旁邊過來的同門幾句。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親傳弟子站在他們身旁,但都是一聲不吭,王亙也沒理會他們的意思,從一開始就讓他們站在旁邊,看上去這兩位的臉色都很難看。

軒日堂下,有不少還沒被叫到的親傳弟子在那邊竊竊私語,低聲交談,其中有一人小聲道:“陣堂的鍾青山、許白川怎麽回事,一直站在那邊,還一副黑臉跟家裏死了人似的?”

旁人有人冷笑一聲,道:“廢話,這次丟了的人就是陣堂下的新弟子,王亙師兄大怒之下,哪有他們兩個的好果子吃。”

跟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另一位淩霄宗弟子看起來身形較矮,卻是前頭去貼風暴告示時失誤了的那位林姓弟子,這時向前頭看了一眼,嘖嘖兩聲,道:“看起來他們被王亙師兄教訓的不輕啊。”

前頭第一個說話的弟子看了一下,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林虎,你今早不是還見過王亙師兄麽,為何這次王師兄會發這麽大的火,還搞出了這麽大的陣仗,我看全島上的親傳弟子十之八九都被叫到這裏準備去找人了?”

旁人一人哼了一聲,道:“你傻啊,別忘了過往在這青魚島上主持事務的都是宗門裏諸位長老師伯,隻有從今年開始,宗門才定下讓咱們這一輩中的傑出弟子過來主持青魚島事務。這頭一回做事就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紕漏,換了是你,不也得怒火中燒受不住啊!”

最前說話的那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說罷,他像是又想起來了什麽,偷偷向前頭王亙那邊瞄了一眼,臉上悄悄帶了幾分詭異神情,對身旁二人低聲道,“話說,我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為了爭這個位置,宗門裏幾位道行高深的師兄師姐們可是明爭暗鬥了好一陣罷?”

林虎嘿嘿一笑,麵上帶了幾分譏嘲之意,道:“誰說不是呢,淩霄三劍這三位,聽說都有意此位,另外孫宏孫師兄道行聲望都是極高,家世更是不用說了,前一陣子不也是熱切的很,結果最後掌教真人還是選了自己親傳的弟子杜師兄。不過說來說去,還是王亙師兄運氣好啊,明明板上釘釘的事了,偏偏杜師兄做了那等錯事觸怒掌教真人,這事才落到王師兄頭上的。”

旁人那位淩霄宗弟子笑道:“如今門中弟子誰不知曉,掌教真人最是看重實幹做事的性子,再加上主持青魚島事務這位置,等若是與未來新晉傑出的師弟師妹們有半師之誼,既得人脈又有聲望,加上這年輕一輩中首選主持大事的名頭,未來王師兄在宗門裏地位必定是水漲船高,誰也擋不了的。可誰知就會出了這種事……”

旁邊林虎又是冷笑,看著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忽然隻聽前頭王亙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林虎。”

林虎身子一震,臉上神情瞬間就換了一副恭敬之色,一溜小跑就跑到王亙身旁,一副謹慎恭順的模樣,倒是讓在他身後那兩位淩霄宗弟子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其中一人道:“乖乖,林虎這家夥,臉變得挺快的啊。”

王亙那裏也沒有與林虎多廢話,直接在地圖上指明了一處海灘讓他冒著風雨立刻前去搜索,林虎滿口答應,王亙點點頭便又去叫喚下一個親傳弟子,林虎剛想走,卻是又被站在旁邊的鄭哲抓住,仔細叮囑了兩句。

如此一個個吩咐下去,王亙處置的快速又細致,很快便將一眾親傳弟子都安排完畢,讓人出去尋找,片刻之後,軒日堂主屋堂下,還站著幾十人,便差不多都是煉氣境的弟子了。

這些人都不是今年剛入島的新人弟子,而是以前入島修煉但仍未突破的老弟子,若是仔細分辨一下,會發現像蘇河這樣的弟子也在其中,好像正是當日新人入島時候,淩霄宗安排下去給新人做督導師兄的那些人。

王亙回過頭來,看著眾人,麵色冷峻,目光也是嚴厲,眾人被他其實所懾,一時間紛紛低頭,竟無人敢與王亙對視。

王亙也不廢話,直接道:“你們都是身有督導之責的師兄,現在去白魚灣新人洞府,一個個敲開洞府點人頭,把各自名下的新人弟子都給我查一遍,若有缺漏走失的人,立刻過來回報於我!”

話說到最後,他語氣已是帶了幾分淩厲。

眾人連忙答應,當下也顧不得外頭風大雨大,一個個都是蜂擁而出,向那白魚灣而去。

軒日堂中,眾人逐漸散去,包括之前一直站在王亙身旁黑臉鬱悶的鍾青山、許白川兩人,也是跟著眾人出去搜索,大屋之內,這時隻剩下了王亙、鄭哲二人。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王亙麵上神色才鬆弛了幾分,露出幾分疲憊之色,揉揉眉心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但臉上那深深的焦慮之色,仍是揮之不去。

鄭哲走到他的身旁,輕聲道:“師兄,你讓人去白魚灣,莫非是怕除了鍾青竹外,還有其他新人弟子也走失了?”

王亙點點頭,道:“前頭是我疏忽了,隻看著那些堂口地方,卻忘了那裏多是世家子弟,新人弟子中有些沒背景沒門路的,在島上就未必能接到好任務,萬一漏掉了幾個……”說罷,他臉色又是陰沉下來。

鄭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遲疑了一下,還是安慰道:“能拜入宗門修行的,都不會是傻子,普通人看到這等風雨,也會早早回洞府躲避,師兄不必太過擔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王亙緩緩吐出一口氣,心情實在有些鬱悶,忽地一拍手邊椅背,恨聲道,“那林虎真是廢物,小小一件貼告示都做不好,惹出了這麽大的禍事,這次過後,定然要好生懲戒一番。”

鄭哲嘴角抽搐一下,心裏為那位林虎默哀片刻,還想著要不要再硬著頭皮為林虎求求情,便見王亙猛然起身站起,似下了一個決心,麵色堅毅,道:“你在這裏等著眾人回報,我去島外海中搜索一番。”

鄭哲大吃一驚,連忙上前阻擋道:“師兄,這萬萬不可,如今風暴正盛,風雨交加,這島上還好,若是妄去島外,極有可能誤入風暴中心,一個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危啊!”

王亙身子微微一頓,但還是沉聲道:“我有法寶‘天龍鼎’護身,應無大礙,而且那走失的人……”他長吸了一口氣,目光如刀,凜然道,

“不管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第五十八章搜尋(下)

陰雲密布的天空裏,狂風暴雨已經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但仍然沒有停歇減退的跡象。風大雨大,驚濤駭浪,仍是一波波仿佛永無止境般衝刷著佇立在滄海中默默苦忍的青魚島。

而在王亙果斷而堅決的處斷下,在這幅淒風苦雨貌似平靜的外表下,整座青魚島卻已經翻騰起來,到處都有淩霄宗弟子在搜索找人,頂風冒雨飛天入水,白魚灣新人洞府前也是一片吵鬧喧囂,一座座洞府石門都被叫開,麵色嚴峻的督導師兄們同樣冒著風雨仔細查看,指點人數。

而與此同時,在某個偏僻而狹小深邃的天坑底部,沈石與鍾青竹則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終於不得不再次麵對可能是無法擺脫的絕境。

這條路,顯然是選錯方向了。

之前在洞穴深處的黑暗中,兩人一路爬行乃至到後頭見到熒光石隧道,一路走來,雖然地勢不平坑坑窪窪,但洞穴裏並沒有其他岔道,基本上兩人就是一路走了過來,而置身於此,顯然他們起初選擇的方向是錯誤的。

絕壁高達百餘丈,高聳入天,岩壁光滑陡峭,以他們兩人如今的狀況,又無什麽道行在身,畢竟都隻是剛剛開始修煉的新人弟子,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這裏跑出去的。而在天坑底部,借著天上陰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這底下差不多十餘丈方圓,除了前頭約莫占了一半地方的一處水潭,周圍都是堅硬石壁,也就是他們身後一個山洞,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出口。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石與鍾青竹都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皆是蒼白,剛才因為看到希望以為即將得救的興奮與氣力,此刻都如泄氣的皮球一般,迅速地從身子裏消散開去。

疲倦與痛楚,就像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一樣,從身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發出叫喊,蜂擁而至,讓他們兩人無力支撐。

鍾青竹首先支持不住,倚著石壁慢慢坐到地上,貝齒緊緊咬著嘴唇,臉上已是沒了血色。沈石看起來稍好一些,但是臉色同樣難看之極,無論是誰麵對生死絕境,都難以保持平靜,更何況他終究也隻是一個少年。

過了一會,他也緩緩地在鍾青竹身旁坐下,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鍾青竹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石頭,咱們怎麽辦?”

沈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參天絕壁,搖搖頭道:“這裏出不去了。”

鍾青竹咬咬牙,道:“那咱們往回走?”

沈石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鍾青竹問了這句話以後,也是自顧自苦笑一聲,沒有再說什麽了。

兩人在那洞穴深處僥幸生還,身上都是已經多處受傷,雖未致命,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輕易好受的,其中鍾青竹的左手更是摔斷了。在這般情況下,兩個人彼此支撐,在黑暗中苦苦摸索,於水窪中匍匐爬行漫長距離,一直堅持到了此處,實在已是超越他們這個年紀的奇跡,哪怕是再來一次,又或是隻有他們單獨一人在那片黑暗中,到底能不能走出來,其實也很難說了。

而此刻若是再回頭,另一個方向到底是否就一定能走回之前的入口且不說,在那一片幽深可怖完全漆黑的洞穴裏,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毒蟲怪獸,這一路走來沒有岔路,那往那個方向行進時,山洞裏就一定也是沒岔道路口了嗎?

更重要的是,他們兩人幾乎都是用盡了所有氣力才掙紮到此,再回頭走一次,能不能回到原先醒來的洞穴中間位置且不說,那黑暗的前方,到底還有多少漫長的甬道需要摸索著爬過去?他們兩人,真的還能支撐下去嗎?

沒有人是傻瓜,至少沈石和鍾青竹兩個人都不是,這裏麵的關節危險處,哪怕他們年紀不大,但細思之後,又怎麽會想不到,想不通?

不走,多半要困死於這裏;冒險回頭,也幾乎可以肯定是要死在那暗無天日陰森可怖的洞穴深處。

擺在他們兩個人麵前的,竟然就是這般絕望的兩條路。

沈石靠著石壁,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那一個被絕壁關住隻露出一片小小地方的山口,陰雲依然密布,風雨依舊吹拂,隻不過因為山壁阻擋,到了他們這天坑底部,原本肆虐狂暴的風雨倒是都平靜了許多,變成悠悠飄**的雨絲,緩緩飄落下來,打濕了他們頭發衣服,可是無論沈石還是鍾青竹,這個時候都沒有力氣再去注意這點雨水了。

天坑之下一片幽靜,或許是因為這裏有一處水潭的緣故,底部的石壁顯得很是濕潤,青苔隨處可見,從天空中飄落的雨絲紛紛揚揚,落在那清澈的水潭裏,**起一陣陣的漣漪,交錯著細雨無聲的哀愁。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石忽然開口道:“你想回頭再走一次嗎?”

鍾青竹背靠著石壁,身子似乎覺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向沈石那邊靠近了些,當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時,她似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臉色也鬆緩了一些。在聽到沈石的問話後,鍾青竹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如果回頭走,咱們能走出去嗎?”

沈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然就是沒把握,看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就連沈石自己,也是對回頭的路抱以悲觀。鍾青竹搖了搖頭,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這裏,也不想回到底下去。”

沈石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背靠石壁,同時感覺到鍾青竹肩膀倚靠過來淡淡的溫暖與莫名的幽香,心裏好像突然覺得好受了些。

然後他就想到了一件事,忽然身子動了一下,鍾青竹很快察覺到他的異樣,轉頭問道:“怎麽了?”

沈石似有幾分遲疑,苦笑了一聲後,道:“我剛才突然又想起前麵我想問你結果又忘了的那件事了。”

鍾青竹道:“是什麽?”

沈石吸了一口氣,道:“前頭不是說到靈晶當飯的事麽,我那時就想問你,你現在身上有帶著靈晶麽?”

鍾青竹神情一動,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光彩,他們兩人都是開始修道的新人,隻要身上帶著靈晶,一旦開始修煉便可以恢複體力,哪怕是被困在此處,有了靈晶靈力的補充,便不虞有餓死的危險,畢竟他們剛剛入門開始修煉,所需靈力極其微小,哪怕隻有一顆靈晶也能支撐他們數日不死。

有了這段時間,也許會等到救兵到來呢!

一念及此,鍾青竹頓時欣喜起來,眼中帶了幾分期翼,道:“我、我出門拾貝時沒帶靈晶,你帶了嗎?”

沈石以手扶額,苦笑道:“我也是怕帶在身邊萬一丟了,會耽誤修行,所以也將靈晶放在洞府中,準備晚上回去修煉的。”

鍾青竹怔怔無言,半晌後終於是失望垂頭,沈石也是默然無語,抬頭看著這漫天風雨,隻覺得所有的路都已走到盡頭,再也沒有生路可言,忍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

絕壁之下,風不大,雨在下。

青苔暗綠,潭水幽幽,水邊幾叢野草,簇擁三兩野花,在這幽深無人的深穀處,獨自吐露著淡淡春意。

坐了很久,身上的疲憊終於好像消退了些,勉強算是恢複了些許精神。在最初絕望的打擊後,沈石還是勉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在這天坑底部繞了一圈,仔細查看了一番,希望能找出些許可以離開的路徑。

但是到了最後,石壁森森,終究還是斷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站在水潭邊,他慢慢回過身來,那個山洞洞口處,鍾青竹也撐著石壁站起,正抬頭向他看來。

迎著鍾青竹的目光,沈石隻是緩緩搖搖頭,鍾青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顯然心中多少還是早就預料到是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慢慢走了過來。

雨絲落在她的鬢邊臉上,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蒼白。

沈石皺了皺眉,道:“你手上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山洞那邊沒雨的地方休息一下罷。”

鍾青竹目光落在兩人身旁的那一處水潭上,看著清澈的潭水,輕聲道:“休息一下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樣等死?”

沈石默然無語。

鍾青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柔和,過了片刻,道:“石頭,要不你去山洞裏麵,過一會再出來好不好?”

沈石皺了皺眉,道:“我沒事啊,不用過去躲雨的。”

鍾青竹蒼白的臉頰上忽然似有一道淡淡紅暈掠過,哪怕是在這絕境之下,仍是帶了幾分羞意,卻又似不願意去責怪眼前這個男孩,隻是輕聲道:“如果一定要死在這裏的話,我也想死得幹淨些。剛才一路過來都在水裏爬著走著,身上髒死了,我想在這水裏洗一下……”

沈石呆了片刻,這才醒悟過來,鍾青竹的意思是想要在臨死前,在這水潭裏將身子洗幹淨後再安心等死,一時間隻覺得尷尬無比,同時心裏莫名的又是一陣悲涼,深深地看了一眼鍾青竹,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洗好了就叫我,我才出來。”

鍾青竹紅了臉腮,隻點頭低聲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走遠,鍾青竹兀自覺得自己臉上發燒一般有些發燙,望著眼前那片清澈的潭水,一時間似乎有些癡了,過了片刻之後,她才輕輕歎息一聲,抬起自己沒受傷的右手,伸到胸前,慢慢解開第一顆扣子,然後又伸手去解第二顆。

忽地,就在這時,在她身後猛地傳來沈石一聲驚呼:

“哎呀!”

腳步聲一下響起,竟是沈石快步從身後跑了過來,鍾青竹大吃一驚,瞬間麵紅耳赤,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胸口,雖然隻有一顆扣子解開也沒怎麽露出肌膚,但是這個瞬間她心中莫名如小鹿亂撞,同時也有幾分薄怒與惱羞,回頭向沈石瞪去,心想這壞人,難不成是有了什麽怪念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