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粉燕翠鳥

六月的風吹拂得徐緩,卻也一直不停。好似已將人的心情摸透,一點一點撫去聊賴,叫人有些事情可想。

玉璧靠在雜草叢生的院牆腳,也不管一地泥濘,就坐在那裏望著阿木踏出的兩隻鞋印發呆。他的手還握著西門吹雪的泥人,他的心是不是也在想著這樣一個人呢?

他恐怕不知道西門吹雪前腳踏進萬梅山莊的大門,還未與福伯說上兩句話,後腳聽聞繡花大盜乃江湖上醫仙玉璧的假身份之後,便立即驅馬下山,往五羊城奔來。

他也不知道花滿樓此時已一路尋他不見,急的不顧風度,已沾的滿身塵土來到五羊城。

還有司空摘星、陸小鳳,他的朋友們此時都在為他洗刷冤屈而四處奔忙。

如果玉璧知道這些,他難道還會老老實實坐在這裏去思尋一雙腳印的事情?

院牆頭掠過一道鳥啼,玉璧忽的一顫,竟想起詩聖杜甫的一句詩來: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他的心,此時正因為那聲鳥啼而驚顫不已,他卻找不到緣由,隻是望著泥地裏那一雙腳印,眼神發直。

“燒雞來了!”阿木突然從牆頭飛下,手中捧著一整隻香氣騰騰的燒雞。

玉璧眼睛一亮,猛的撲上前去,撕下一條雞腿就往嘴裏塞,渾然不顧什麽優雅什麽風度。他吃的滿手油膩,仍不忘感動道:“大哥,你真是個大大的好人!以後需要小弟幫忙的時候,盡管知會一聲!對了,你不是要找你家少主嗎?小弟我定然幫你找到!你家少主姓甚名誰?長什麽樣子?”

阿木嗬嗬一笑,竟道:“你送給我的玉簪也真是神物,我帶著它出去,就剛才,我就遇到我家少主了!謝謝你啊!”

玉璧腦子一頓,抬頭道:“這麽巧?那你找到人了,不帶他回去嗎?”

阿木道:“長老隻叫我找到少主,把一封信交給他,就沒有別的事情了。”

“那你豈不是要一個人回去了?”

阿木點頭:“等我辦完老婆婆交代的事情,我就回去。”

玉璧問:“婆婆還交代你什麽事情?”

阿木道:“婆婆說,過段時間,她就會來接你,在那之前,我要看好你,不讓你亂跑。”

玉璧嗬嗬兩聲,竟不提此話,反而不舍地道:“阿木大哥,你要走,我可還舍不得呀!不能多留兩天嗎?”

阿木也不舍地道:“我也想和你多呆兩天,但是教主治下甚嚴,我出來是打著采買的名號,隻允了五個月,五個月一到,我就算沒找到少主也得回去。”

“哦。那你回去總要帶著你采買的東西吧。”

阿木笑道:“長老們已經幫我買好了,就是花家醫館的一批藥材。”

玉璧眼珠子一轉,又道:“阿木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少主是哪一個?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裏?你走了以後,我要是想找你,就去問你們少主帶我去。這樣也不算亂跑吧?”

阿木摸了摸後腦勺,為難道:“少主的身份我不能透露,不過,若是有緣,我們以後定會再見的!”

玉璧失落地垂下頭,顯得十分難過。阿木見他這般不舍,心裏也很不好受。畢竟是才認識的好朋友,更同是西門吹雪的“腦殘粉”,堪比知音,但實際上,再好的朋友,偌大江湖,茫茫人海,也許今生就隻會見上這麽一麵而已。

阿木耳朵微微一動,仰頭看見遠處飛來一隻翠鳥,他大聲道:“你別難過了,我把那隻鳥抓下來給你燉湯喝。”

說罷,阿木騰身而起,如一支利箭直刺樹梢,手掌成爪,一下子將那隻翠鳥抓在手裏。玉璧瞧著那鳥兒十分眼熟,待阿木落地,那隻鳥兒在他寬厚的手掌裏直撲棱,玉璧忙搶過來,道:“不許燉湯!這鳥兒漂亮得很,我要養著。”

阿木忙道:“好好好,你養著吧。”

玉璧忽的轉身,把翠鳥捧住掌中,躲進了屋子裏。他關上門,好似還在耍脾氣,阿木也不敢來敲門。屋子裏靜悄悄的,翠鳥也安靜地臥在玉璧掌中,收著翅膀,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瞧著玉璧。

玉璧掀了掀翠鳥的翅膀,又扯了扯它細小的兩條腿,竟沒有發現任何紙條和提醒,頗有些失望。翠鳥仍舊瞪著烏圓的眼睛瞧他,安靜地任他東扯西拽,也不發出一聲鳴叫。此時它在桌麵上跳了兩下,蹦到玉璧跟前,那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玉璧的胳膊肘。

玉璧輕歎一聲,卻道:“我現下隻有兩根雞骨頭,沒有米粒喂你。肚子餓了,就自己去抓蟲子吃吧。或者找你認識的人去討吃的。”

然後他便打開窗戶,將翠鳥拋向天空。翠鳥在空中盤桓兩圈,啾啾叫著飛遠了。

鳥兒飛離了院牆,卻走的不遠,而是在一棵樹冠裏落窩,好似要在這裏睡個好覺。

花滿樓此時已在五羊城裏的一處客棧歇腳,正坐在浴桶裏泡澡。他連日趕路,既沒有收到哥哥們的來信,也沒有找到玉璧的影子。他隻根據路人的描述,一路追到了五羊城內。但此後,卻好似沒有人看見玉璧,所以花滿樓斷定,玉璧很有可能就在這座城裏。

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讓花滿樓放鬆下來,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披在他肩上,他臉上的表情也舒適恬靜。他實在太累,以至於沒有發現窗外屋簷底下掛著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透過窗戶縫隙,視線落在花滿樓光裸的身子上,看著看著竟不自覺流出兩道鼻血。粉燕子本不願意與花滿樓打照麵,此時他便更不願意和花滿樓見麵了。他想了想,翻身出了屋簷,在樹幹上扣下一塊樹皮,用小刀刻幾個字,便將那塊樹皮彈入屋內。

花滿樓兩指一夾,就將那塊樹皮夾住,他旋身而起,眨眼間已穿上裏衣,推窗凝聽,隻聽得一陣踏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那人已經走了。

花滿樓摸著樹皮上的刻字,竟是:跟著翠鳥。

花滿樓心頭一顫,趕忙穿好外衣,運起輕功跳窗而出。那正在沉睡的翠鳥似有所覺,猛地睜眼,高鳴一聲衝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