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酒後亂

淒厲的雨不停地下著,玉璧悲慟不止,藍劍的屍首也隻得由葉孤城來收殮。

雨夜之中,沒有月亮,沒有星子,唯有兩個人,十壇酒。

十壇酒已空了三壇,玉璧手中還拎著一壇。他靠在窗戶旁邊,茫然地望著窗外雨簾,一口一口地灌著酒,不時想起什麽就猛灌一大口,每下去這麽一大口,葉孤城才替他換的幹淨衣服就被打濕一大片。

葉孤城也在喝酒。他用酒杯喝,一點一點,不間斷地喝著,似乎特意以這種方式陪著玉璧喝酒。

又喝完一壇,玉璧伸手往窗下摸了兩把,拎起第五壇酒,扯開封泥,他卻似沒了力氣,垂下手去。

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我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個小孩子,特別小。受了很重很重的傷,還中了毒,嘴唇上全是烏青的。他整個身子泡在海水裏,隻留了一顆腦袋在上麵。我背不動他,隻能把他拖到屋子裏,結果讓他傷的更重。”

玉璧好似笑了笑,繼續說道:“師父說,想留下他,就讓我自己去救。外傷好說,但毒卻難解。那種毒很奇怪,不是中原的毒,也不是苗疆的毒,我翻了好多醫書,還找玉羅刹要了還魂丹,才勉強把他治好。後來我在師父門外跪了三天三夜,師父才扔給我一本兒劍譜。他一天一天長大,一天一天比我厲害。你沒有見過這樣有天賦的人,任何一本功法在他手裏,他很快就能找到精髓所在,將之化為自己最拿手的劍招。我從來就沒有贏過他。我一直以為西門吹雪是天下第一劍客,但是藍劍一定是天下第一學霸。你不知道他學什麽都很努力,都很透徹,從來不會半途而廢,從來也什麽都學,如果我的醫術能稱作天下第一,那麽他一定是天下第二,他不是第一,隻因為他沒有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學醫上而已。我雖是師父的徒弟,但他才是師父真正的繼承人。”

玉璧拎起酒壇開始灌酒,咕嚕咕嚕一下子灌了一整壇,然後就拎著空掉的壇子對著雨簾發呆。

街上沒有行人,屋下沒有燈光,屋裏也是沒有燃燈的。葉孤城不需要點燈,偶爾的閃電能讓他將屋中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玉璧也不需要點燈,因為他不想看見任何東西。

閃電劈下,玉璧又換了一壇酒。他自言自語道:“歲寒三友一生殺人無數,他們落得如今下場也是活該。可憐藍劍為家人報仇,竟把自己也搭了進去。真是傻瓜……說什麽不會死,說什麽不足為懼……都是騙人的。你隻會騙我……隻會騙我……”

有一道閃電劈下,葉孤城看見玉璧忽然仰頭連灌三壇酒,喝下去的少,潑在衣服上的多。而電光隱去,玉璧久久未言。葉孤城走上前,隔得近了才發現他已將臉埋在臂彎中,低低的啜泣聲輕輕響起。

葉孤城站在他身邊好一會兒,窗外飄進的雨水和潑灑的酒水又將玉璧身上的衣服濕透,他輕歎一聲,轉身去燒熱水。

熱霧滾滾,葉孤城將玉璧剝盡,冷風一吹,玉璧忽的一顫,竟睜開了眼睛。他迷蒙的看著葉孤城,一下子認出他來:“葉孤城,你脫我衣服幹嗎?好冷……”他抱著手臂抖了一會兒,感到葉孤城將他抱起放進了熱水裏,他晃了晃腦袋,喃喃道:“你要和我一起洗澡?”

葉孤城聞言頓了一頓,卷起袖子,給醉迷糊的人擦身子。他動作很輕很輕,不像是在擦,而像是溫柔的撫摸。

玉璧被他摸得舒服,靠在浴桶旁哼了兩聲,竟忽然抬手挑起葉孤城的下巴,眼神迷蒙,瀲灩著清透水光,甜聲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奈何……”他想了一會兒,不知道奈何個什麽,忽然傾身朝這人靠去,一指點著他嘴唇,輕佻道:“美人兒伺候尚好,爺很高興,不若陪你一晚,以遣寂寞?”說罷,他自個兒卻是咯咯笑了起來。

“美人兒,你身上真好聞,想必脫了衣服更好聞……嗬嗬……”玉璧渾身軟趴趴,也隻嘴上調戲,眼神勾著一身白衣的人癡癡地笑。

葉孤城麵無表情,低著頭盡職盡責地給他擦身子,沒聽他說一句,呼吸打在臉上熱一下,手中便抖一下。好不容易擦完,將人抱出來,卻已被他攬住了腰身。

玉璧仍自笑著道:“嗬嗬……腰好細,不過沒有我細……”他趴在葉孤城背上,傻傻笑著,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突然道:“其實我真後悔,早在救葉孤城之後,就該讓他以身相許的,反正他也覺得欠我蠻多,以身相許最好……美人兒,你說是不是啊?你不知道,葉孤城身材可好了,白白嫩嫩的,摸起來特有彈性,我趁他昏迷,摸了好幾把……嗬嗬……”說著說著,他竟吸溜一下,好似在吸口水一般。

葉孤城靜靜地聽他講完,待他又開始新一輪的沉默,便轉過身,將人抱上了床,連洗澡水也不去倒了。

一夜間電閃雷鳴,淒厲的雨水在淩晨時分漸漸消去,直到正午才徹底停了。

雨後清新的空氣在屋中循環回複,夾雜著庭院裏飄進的泥土味道。玉璧在這種味道中醒來,卻還有一半思緒昏昏沉沉,不知在何方遊走。

他轉了轉脖子,發現頭發被什麽東西壓住,不太好翻身。而他一翻身,一陣疼痛鑽入四肢百骸,連帶著渾身各處皆酸痛起來。

玉璧怔愣躺著,發了一會兒的呆,才微微側了頭,這會兒一眼便瞧見一張極俊的臉在他跟前,四目相對。

那眼裏溫柔繾綣,一眨眼便又化作冰冷淒寒。

玉璧一愣,張了張口,話未說出,卻聽見葉孤城道:“昨晚你說救我於危難之中,廢去一身內力,此恩難報,要我以身相許。”

“你……你……”

“我葉孤城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既有此要求,我自回報於你。”

“我……我……”玉璧愣了半晌,終於聽明白葉孤城的話,忽然立刻扭曲了一張臉,不可置信地道:“我真這麽說?”

葉孤城鄭重點頭,那表情,簡直認真的不能再認真。

玉璧尷尬得很,也知昨晚喝的太多,根本不記得說了什麽胡話。剛想下床找點兒事兒做,揭過此事,突然一動,終於發覺被子下麵有多麽不對勁兒,直到此刻才真正反應過來。

“你……葉孤城你……”玉璧瞪起一雙眼,狠狠將葉孤城看著,憤怒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葉孤城竟對玉璧的憤怒視而不見,仍自冷冰冰道:“還疼麽?”他冰涼的手也順勢摸上了玉璧的腰。

這一摸,玉璧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緊張的不得了,但當葉孤城緩緩揉捏的時候,那舒服的感覺叫玉璧不自覺放鬆下來,漸漸漲紅了臉。

玉璧已不敢去看葉孤城,頭歪在一邊,想起他冷漠無情的神色,再感到身下不適,突然就有點委屈。他低聲道:“你也別覺得吃虧,我既想著要你以身相許,自是……自是有點喜歡你才這麽說,反正現下看來,也是我對你以身相許,你可別覺得我是在欺辱你。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現在發誓,昨晚的事堅決不會告訴任何人,你以後有心儀的女子,自可娶回家去,我仍當你的朋友送份兒大禮,給你撐足了麵子……”

說著說著,玉璧已模糊了雙眼,仍在強調一句:“我真沒有輕辱你的意思!”

葉孤城的手突然伸出來,白皙的手指替他擦去淚水,低聲道:“我知道。”

玉璧沉默著,呆了片刻,便撐起身來,去穿衣服。他默默地將自己收拾完畢,動作極慢,看著木頭凳子坐也不敢坐,看著房門走也不敢走過去。好在葉孤城先他一步出門,留下一句:“我去端早飯。”這才叫玉璧減了些微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