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西北雙玉

自那日葉孤城表明心跡後,每每講話,玉璧總顧左右而言他,並未給出任何態度,仿佛那一日相擁雪下隻是葉孤城自內心做的一場夢境。

玉璧也曾鄭重思考此事,若說要回應他吧,總覺得哪裏不對,若說拒絕吧,憑葉孤城的性子是決計不允,這麽一想,玉璧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憋屈,硬是沒跟葉孤城提一句關於二人感情的話。

破廟,被風雪壓垮了一半的破廟。

馬兒已被拴在樹上,玉璧和葉孤城一前一後走進這座破廟。

破廟裏早已等著一個人,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她臉上的蒼白憔悴更給她添了一分柔弱淒美。她淒淒美目盼著玉璧,玉璧也如她所願地問了一句:“丁香姨?你為何總跟著我們?”

丁香姨咬了咬下唇,眼中忽然溢出晶瑩淚光,仿佛她所質問的是一個負心人,“後麵有那麽多人跟著你們,為何我不能跟?”

玉璧找了個幹燥的台階坐下,一手搭在膝蓋上,答道:“他們跟他們的,一路來卻也沒有打擾我們,唯獨你緊跟著不說,還總往我們麵前湊,這又是何意?”

丁香姨美目中哀楚更甚,單薄的身子竟微微發抖,下意識地拿自己纖細的手臂圈住身體。如果陸小鳳在這裏一定會將她摟入懷中,細聲安慰,但玉璧對此種裝腔作勢的美人最為反感,看著丁香姨這般舉動,不禁皺起了眉。

丁香姨似也覺得示弱無用,便開口道:“後麵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哪裏及得上公子好看。男人愛美人,女人卻比男人更愛美人。”

她剛說完,一道冷風忽然從破廟外襲入,將丁香姨輕紗似的的裙擺吹起,叫她狠狠打了個冷戰。

玉璧瞟了眼寒氣驟降的葉孤城,冷冷道:“或許別的女人如此,但你恐怕不是。丁香姨,丁香姨,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是熟悉。”

葉孤城突然道:“方玉香。”

玉璧和丁香姨皆是一愣。丁香姨撲哧一聲笑道:“原來你們已去過銀鉤賭坊。”

玉璧道:“你是方玉香的姐妹?”

丁香姨一笑,兩分曖昧,八分輕蔑:“雖說是姐妹,但我想她必定不會跟你提起我。難道你們兩個在賭桌上打滾兒時,她還會跟你談論別的女人?”

玉璧此刻已對這個輕挑的女人厭惡至極,真搞不懂陸小鳳是怎麽抱的下去。而丁香姨此刻卻是被嚇得麵無血色,隻因她看見葉孤城一雙寒星似的眸子雖將她淡淡看著,但他投來的一眼,便已叫丁香姨即刻成為死屍。

丁香姨已經明白,不管她是繼續呆在這裏,還是走出破廟,她都已是個死人。她現在心中充滿了後悔。可她還是忍不住對玉璧說:“看來我真不該來這裏。”她說這話的時候,看著玉璧的眼神又充滿了歉意和悲傷。然後她疲憊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破廟外麵走去。

玉璧看著她跨出殘缺的門檻,就好像看見了她殘缺的未來——一個女人在冰天雪地裏,穿的這樣少,她能去哪裏?又能去做什麽?或許她隻是覺得寂寞才來找他而已。所以陸小鳳總是願意和這樣聰明識趣又寂寞美麗的女人過上一晚?

這麽比較來看,玉璧其實是喜歡那種“良家婦女”?而陸小鳳則喜歡那種不需要負責的女人?

思及此,玉璧脊背一寒,下意識瞥了眼葉孤城,卻發現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玉璧眨眨眼,突然道:“我真的覺得她很熟悉,不是假話。”

葉孤城道:“她和方玉香是表姐妹,方玉香牽線搭橋,使得她成為黑虎堂堂主的夫人。”

玉璧道:“難怪,原來之前查過他們。據說飛天玉虎最近都不在黑虎堂本堂,所以他的夫人乘機卷了他的財庫,跟飛天玉虎的一個書童私奔了。”

葉孤城道:“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別人私奔。”

玉璧點點頭,望了眼暴風肆掠的雪地,道:“所以後麵那些人並不是來跟蹤我們的,而是來跟蹤丁香姨的。”他朝葉孤城笑了笑,眼中透著一絲狡黠:“難怪你的人沒有把他們處理掉。”

他話音剛落,廟外遠遠地傳來一聲驚呼,驚呼短促驟停,隨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玉璧神色一僵,張口道:“她原以為靠著我們倆可以躲避追殺,但我們卻將她逼了出去。”

葉孤城看著他,突然道:“近來有很多人都認為,江湖中最為神秘、最為可怕的兩個人,就是西北雙玉。”

——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見雙玉,大勢已去。

玉璧沉聲道:“不錯,丁香姨既是飛天玉虎的夫人,就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繼而頓了頓,又道:“飛天玉虎既與西方玉羅刹齊名,那麽他定是個心狠手辣,精明厲害的角色。可惜沒有人知道他長得什麽樣子……”思及此,玉璧忽然想起來,在銀鉤賭坊的故事裏,最後好像是陸小鳳打掉了飛天玉虎,好像就是藍胡子和方玉飛其中一個。

不對不對,如果是他們的話,那麽在銀鉤賭坊的暗室裏,憑飛天玉虎的氣魄,麵對他一個小蝦米,絕不該是一副驚恐的模樣。玉璧深知自己並沒有那種虎軀一震一統江湖的王八之氣,那他們為何會……

玉璧猛的抬頭,直直盯住葉孤城腰側的劍,這柄劍已許久沒有出鞘,在紫禁之巔一戰過後,能讓葉孤城出劍的,除了西門吹雪,天底下恐怕再沒有別人。但是玉璧知道,還有一人完全值得他出劍……

玉璧忽然閉了閉眼,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他不禁在心裏暗罵自己夠傻。

“來人。”玉璧輕輕道。他睜開眼,看著眼前緩緩出現的黑色身影,對跪著的人說:“你們不必再跟著我了,回去守在義莊周圍,定能發現一些線索。”

黑衣人默默垂首,即刻隱去身形。不一會兒,破廟周圍的氣息變了一變。

玉璧抬頭對葉孤城笑道:“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了。”他笑的輕鬆,語氣裏卻泛著不可磨滅的苦楚。

葉孤城牢牢看著玉璧,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