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老宅,陸老爺子正穿著棗紅色的絲綢睡衣,搗鼓盆景。

陸景行沒一句廢話,走過去直接說:“是二哥那邊放出去的視頻。”

老爺子“哢嚓”剪掉一根探出來的枝條:“我問過他了,是鴻菱一時誤會,給朋友分享。”

陸景行:“鴻菱應該不敢借著幫您送茶葉的名義,讓韓梅發病。更不敢……”

老爺子“啪”把剪下來的枝杈扔進垃圾桶:“我準備在生日會上宣布,董事長的位置轉投給你,不用等換屆選舉。”

陸景行盤捏濃綠的葉瓣:“不會主動澄清,但如果有人問到頭上,我們會解釋明白。”

老爺子轉了轉紫砂花盤,找個了還算順眼的角度才滿意:“最近表現不錯。總裁的位置也空了很久,是時候讓你填上去了,別讓我失望。”

陸景行手下微緊:“陸鴻菱不再去陸氏,不能再出現在鹿鳴園,不能主動接近蘇家人。”

老爺子始終看著眼前的幾株盆景:“隨你。不過你要記住,陸氏足夠穩,你上任才能穩。如果因為你發生動**,我沒辦法替你說話。”

回到鹿鳴園,已是深夜。

許錦吃了藥,早已經休息。

常璐剛走不久。

陸哲和蘇染分別坐在客廳兩端的單隻沙發上,滿是疲憊。

陸景行一身淺墨,遠遠站在窗外的夜色中,靜靜看了一會兒,才默聲緩步走進來。

蘇染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抬起頭,迎過去緊緊抱住他。

這個擁抱的意義很多。

比如,你終於回來了,事情怎麽樣,你看我當眾抱你了,隻抱你。還有,我很想你。

陸景行輕撫著蘇染的長發:“抱歉,回來得有些晚。”

陸哲坐在沙發上問:“太爺爺怎麽說?”

陸景行沒隱瞞,把老爺子的承諾,和最後說定的應對方法,一五一十都坦白出來。

陸哲在心裏輕哼一聲,跟他猜的大差不差。

隻是沒想到三叔答應得這麽痛快。更沒想到老爺子會一下子承諾把董事長和總裁都給他。

看來三叔的這趟津城之行,老爺子和斐家都很滿意。

但蘇染並不滿意:“我可以接受這個處理方式,但讓姥姥變成這樣的人,我接受不了輕易放過。”

陸哲頭枕在靠背上,睨著頭頂高大的水晶吊燈:“就算去告陸鴻儒和陸鴻菱,即使他們認罪,也不會有多大的懲罰。二叔一家最不想看到的應該就是惦記了一輩子的陸氏總裁,給了三叔。這是對他最大的懲戒。”

陸景行挺內疚,這件事直接收益最大的是他:“不開心就罵我幾句。我替你攢著怒氣,早晚還回去。”

陸哲看了眼陸景行:“就是委屈染姐,要被一些人誤會。”

道理蘇染當然明白,就是憋屈。

跳出來分析,這確實是當前最有利的選擇。

馮恒說的對,得站在高處看。蜜蜂舞劍,是拿小命搏。成長為獅子,才能隨便一爪子下去,拍死敵人,自己不受傷。

但心裏就是不舒服,特別不舒服。她嘴上自然不想輕易服氣,揍不到陸鴻儒,就氣氣陸景行:“小哲年輕帥氣,我不吃虧。”

陸景行心底一沉,雙臂緊緊把她裹在懷裏:“別說氣話。”

“我什麽也做不了,也隻能幹生氣。我不怪你,怪我自己沒本事。”

蘇染有一種無力感。出身低層,她一身的刺再硬,也沒用。

陸景行吻了下她的額頭,輕撫著剛剛親過的地方:“是我不好。”

蘇染覺得他多少有點故意。

“你們聊,我和多寶先上去了。”陸哲抱起打瞌睡的多寶,杵了杵它的鼻子。“有些人不顧別人死活啊。”

陸景行拉著蘇染一起坐到沙發上:“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給許姨一個說法。一步一步來,好嗎?”

緩緩上升的電梯裏,陸哲通過玻璃看著依偎在一起的陸景行和蘇染,揉揉多寶的頭:“狗糧好吃嗎?不好吃。那咱們換個好不好?”

蘇染靠在陸景行肩上,手指在他手心裏打著轉:“我知道你很為難,有自己的計劃,也知道咱們隻能選這一步。我隻是替姥姥不值,心裏暫時過不去。不是氣你。”

陸景行偏過頭,吻她的頭頂:“別這麽懂事,更會讓我覺得自己沒照顧好你。”

蘇染在他肩上蹭了蹭:“我可以耍小脾氣,你又不能。”

陸景行輕笑:“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撒嬌,撒野,都滿足你。”

蘇染緩緩閉上眼睛,安靜地偎在他懷裏。腦子閃現的都是下午姥姥各種錯亂的表情。

心揪著,恨著。但要忍著情緒。

成年人,撒個小脾氣就得了,不能輕易崩潰,因為沒用。還會讓別人一起跟著傷心自責。

陸景行看著她憔悴的小臉,忍不住一路從額頭親到唇瓣。

蘇染仰頭回吻,一點點加深。很想咬他。

許久,陸景行戀戀不舍地鬆開她:“陸鴻儒那邊,相信我,一定會連本加利地討回來。”

“嗯,去休息吧。姥姥習慣早起,明天我還要打足精神陪她。”

陸景行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才鬆開:“晚安。”

蘇染輕輕回到姥姥的房間。

姥姥安靜地睡著,麵容慈祥。像位健康的老人在熟睡。

蘇染心裏更痛,用力咬著嘴唇,心裏念著陸鴻儒和陸鴻菱的名字,怨恨自己無能。

她很困,很累,但是睡不著。怕吵到姥姥,走到書房裏默默思考。

陸鴻儒畢竟是陸老爺子的親孫子。就算陸景行掌管了陸氏,也頂多排擠限製他們。

陸景行和陸哲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對同姓陸的親戚下多重的手。

曆史所有事情,都提醒她,他們是商人,所謂的大局優先。

等時間流逝,人們多半會慢慢淡漠他曾經對姥姥做的這些事。

但她不會忘。

這件事隻能要靠自己,她必須強大起來,不管用什麽方法。

她不信心這麽髒的陸鴻儒沒有黑料,會查到的,會報仇的。

那些她現在動不了的人,有朝一日,她都要讓他們償還。

手機輕顫,寧霏也沒睡:染,我猜你睡不著。肩膀在這兒,想哭想抱怨倒垃圾,盡情潑灑。

蘇染點了視頻通話:“你幫我罵人吧。”

閨蜜總是有男人無法取代的地位,寧霏破口大罵了一刻鍾,摒棄所有文雅和婉轉詞匯,直接輸出不重樣:“……陸家老二這倆鱉孫,驢踢左臉,豬踩右臉。直腸長腦子裏,蒼蠅拍啪死他們,噴出來的都是糞……”

蘇染心裏舒服了不少。

寧霏坐在床頭抱著枕頭問:“我都聽王野說了。有點不明白,為什麽陸老爺子退居三線那麽久,說話還那麽有分量。提起陸氏還是先說他,弄得跟垂簾聽政似的?”

蘇染:“首先是地位,其次是交情,老爺子拚殺那麽多年,幫過的合作過的人,不在少數。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穩定。關係網利益鏈的穩定。”

寧霏是聰明人,一點就通:“就像你當初打開各大商超的市場,就算采購部的經理拿捏,沒事就暗中要點紅包,你也不希望換人。”

“因為不知道換的人是不是會變本加厲,之前的結交流程還要再走一遍。”

“弄不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準他有什麽關係戶,就直接把你踢掉。”

蘇染點頭:“除非你品牌夠大,本事到他不得不求著你入駐。”

寧霏若有所思道:“哦,那陸景行和陸哲這麽選,也無可厚非啊。”

蘇染:“不用拐彎抹角安慰我,我明白。霏霏,我準備自己開公司了。”

寧霏精神起來:“好啊,要錢要人,我都能幫忙。”

蘇染:“嗯,不會客氣的。”

回到臥室,蘇染沒敢在**睡,窩在床邊的貴妃榻上湊合。

姥姥下午的狀態很混亂,時而把她和陸哲認出女兒女婿,時而叫她小染,有時候甚至叫不上她和陸哲的名字。

她怕姥姥一覺醒來,不認識她,嚇到。

隔壁,同樣睡不著的陸景行,也敲響了陸哲的臥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