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小鎮,佟素素接到陸景行的電話,沒有稱呼,直接詢問。

“您知道老爺子有私生子的事嗎?”

佟素素微頓,她已經習慣兒子不叫她媽。這次用了“您”,有進步。之前都隻是一個“你”字代表所有。

至於他問的內容,她不止知道,還親眼見過:“那孩子不會對你有威脅。”

陸景行皺起眉,母親這麽答,說明是真有這件事。但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以為他會對付那孩子。

“隻是想了解情況。您都知道什麽,全告訴我。”

佟素素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記得老宅門口那兩棵桃樹嗎?曾經那裏是一對石獅。”

那年她才結婚不久,與陸旭還沒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還妄想著試一試和他踏實地過日子。

結果,那天家庭聚會,她和陸旭一起去老宅。車開到院外,就見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女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被周儀和幾個保鏢擋在門外。

那女人很漂亮,衣著卻很普通,一臉菜色沒有化妝,頭發也隻是簡單紮著。

她求了很久,最後幹脆跪在周儀麵前:“我隻是想讓孩子見一見親生父親。求求你讓陸錦良出來,讓他抱抱自己的孩子。”

男孩用力拽著女人:“媽,您起來,別跪。我們回去,我不要認爹了。”

那時的周儀還年輕,才跟了老爺子五六年:“已經跟您講了這麽多道理,您何苦為難自己,讓孩子看笑話?”

陸旭本來想下車,二哥陸峻正好也回來。他見陸峻過去處理,便和佟素素一起留在車上繼續觀看。

陸峻:“陸家不是福利院,隨便一個女人帶個孩子過來,紅口白牙說是陸家的種,要錢要名分,陸家可不做這種慈善。”

女人眼睛炸著幾道血絲:“你問陸錦良,真的是他的孩子。我這輩子就隻有過他一個男人,他清楚的。”

陸峻一臉不屑:“你這種女人我見得多了。帶著你的野種滾。”

女人臉色越發不好:“他不是野種,他的陸錦良的兒子!”

陸峻從錢包裏掏出一遝錢,甩在女人臉上:“長得就是人盡可夫的賤人樣,拿了錢快滾,惡心。”

男孩撲過去捶打陸峻:“不許你這麽說我媽!你才惡心,才是賤人。”

陸峻用腿撥開男孩:“跟你媽一樣不是好東西,長大了也是個坑蒙拐騙的。”

女人扶起摔倒的孩子,安撫:“念兒是好孩子,特別聰明懂事,還孝順。”

陸峻撣了撣褲子,冷笑:“再不走,讓你和這個雜種一起消失。”

周儀使著眼色,壓低聲音勸:“陸老是不會見你的,趕緊拿著錢回去吧。再耗下去,吃虧還不是你們娘倆”

女人搖頭:“我不是為了錢,真是不是為了錢。”

陸峻:“不為了錢,上趕著岔腿,還生個野種出來?”

女人本就憔悴的臉變得更加無助,似乎是想起一些不好的話,用力晃著腦袋:“我沒有,我不是,是霍廠長讓我接待他,我第一次是喝多了。後來我是沒辦法,我不同意的話,廠長就不讓我待在廠裏了。”

陸峻嗤了一聲:“還不是賣的。”

“我不是,我沒有,你們都想逼死我。是不是我死了,他就要孩子了?好,我死給你們看。”

女人眼神空洞,突然衝向了石獅子底座的尖角。

瞬間滿頭是血,昏厥到地上。

男孩跑過去,抱著女人哭喊:“媽,是念兒不好,念兒不要爸爸了,念兒有您就夠了。”

陸景行嗓子發幹:“那女人救活了嗎?”

佟素素輕輕歎了口氣:“救活了,周儀安排人送她和孩子回了老家,給了點錢。老太太因為這件事,氣得生了病,還烙下了病根。”

那天,她還聽到陸旭和老爺子吵架。

“您都在外麵找人,我對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又有什麽不可以?最起碼,我不會像您一樣,在外麵留野種。”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的老公一直在外麵有人。

佟素素沒有和陸景行說這些:“之後的情況,我隻聽說那女人受不了親戚的非議排擠,拿著陸家給的錢帶著孩子出了國。好像是星洲。”

陸景行捏著額頭:“那女人叫什麽,知道嗎?”

佟素素:“隻知道好像姓桑。”

陸景行:“謝謝。”

佟素素掛了電話,旁邊的好友替她不滿:“如果不是有事,他也不會給你打電話。”

佟素素:“我倒希望陸家人都不要和我聯係,包括他。”

好友:“難道你就甘心讓自己兒子一直誤會你?”

佟素素閉上眼睛,想起十多年前,兒子眼睜睜看著她被陸旭家暴,卻沒有阻止,哼笑了兩聲:“也不算誤會,從他的角度看,我確實婚內出軌了。”

好友:“是陸旭花心在先,而且那個時候你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隻是還沒來得及正式辦手續。要不是為了瞞著兩邊的大家長,不得不偷偷離,早就分道揚鑣了。”

佟素素無奈地苦笑:“所以,沒區別,手續確實沒辦。哼,我早就不相信任何男人了,包括自己的兒子。反過來,他信不信我又有什麽關係。”

陸景行在書桌前坐了很久。

髒,陸家真髒。

柳湘蓮說寧國府隻有門前兩個石獅子是幹淨的。而陸家,連那對獅子都不幹淨。

蘇染敲了敲書房門,端了杯熱牛奶進來。

見他臉色不太好,很沉悶,擔心地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陸景行向她伸出一隻手臂,蘇染乖乖地走過去,把牛奶放到桌上。

陸景行勾住她的腰,頭埋進她懷裏:“剛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蘇染輕輕撥弄著陸景行的頭發,他從不會因為工作的事情露出這種表情。

無奈中帶著一絲恥辱,還有一點壓抑卻遮掩不住的渴望。

誰不渴望父母的愛呢?陸旭是無可救藥了,但佟素素似乎對兒子還有一絲親情。

“想她了?”

陸景行遲疑了片刻,輕輕搖頭,回憶起十一歲離家出走前的畫麵。

夫妻兩個當著兒子的麵,各自揭露完對方的肮髒齷齪,陸旭就氣急敗壞地把母親拽進臥室,動了手。

他當時是傻的,還崩潰在父母雙雙出軌的震驚中。

等緩過來想撲過去敲門,讓父親不要打母親。管家緊緊抓住他:“少爺,還是不要管了,成人的矛盾是不講道理的。”

不止不講道理,還喜歡把憤怒轉移到弱者身上。他之前勸過,反被陸旭砸了一茶杯。

小少爺又有什麽錯,他不該目睹這些。

管家:“恐怕他們也不會再有多少機會這樣吵了。等您長大就懂了。”

陸景行不懂,但等他離家出走回來沒多久,那兩個人就分居了。

家裏很消停,隻是他也很少再回那個家。

蘇染低頭親了下他的頭頂:“給她個機會。我總覺得,她應該是有什麽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