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河邊,沿路燈光與樹影,映照在緩緩波動的河麵,美得又清澈,又迷離。趙沫遠大步走著,點了煙狠抽。

丁亦可從後麵緊追上來:“喂,你怎麽了?”

趙沫遠口氣硬得像千年古城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丁亦可也來了脾氣:“講講道理好吧?我都不知道哪惹了你,就一句話說得不合適,錯也認了,歉也道了,你就發這麽大的火?”

趙沫遠停下腳步:“我生氣,是因為你一直在敷衍我!時尚圈看起來五光十色,可泡沫底下到處都是黑潮暗流。這些年,我看到很多出色的姑娘,一個沒站穩就被卷下去了,而你呢,很可能就是下一個!”

他指著遠處那片五色斑斕的輝煌,不自覺在語氣中也夾了些委屈:“知道臨時把一個人塞進兩個官方日程的秀場有多不容易嗎?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想進After Party嗎?可是你根本就不珍惜,從進秀場就隻知道追星,一天下來鬼都沒學到,還想潛規則!早知道你是這個德行,我根本就不會帶你來韓國!”

話很重,砸得丁亦可愣住。半晌,她深吸一口氣:“罵完了嗎?”

趙沫遠失望地悶頭抽煙,不答。

丁亦可好聲好氣:“今天的兩場秀,一共展示了160件衣服,其中有87件大地色係,我認為,這會成為明年韓國的主流色。另外,兩個設計師在四個係列、43件衣服裏,用到了幾何色塊和中筒襪,我也覺得它們會成為爆款元素。”

聽她說的都在點子上,趙沫遠一怔。

丁亦可繼續:“我的確是剛混進時尚業沒多久的外行,但是我有比別人棒得多的數字敏感度,當初雷歐就是因為這個,才破例讓我進的買手部。你帶我來時裝周,我很感激,可無論是在哪,我都沒有沒玩。是,我是追著明星看了,可你知道我在看什麽嗎?”

丁亦可拿出手機,劃動照片,隻見張張都是明星身上的衣服,裝飾細節、材質剪裁,看得到臉的反而真沒幾張。

趙沫遠抽煙的手頓住,想起剛才不分青紅皂白罵得那麽狠,臉上浮出一絲抱歉。

接著,丁亦可找出另外一張照片,指著那個梳小辮子的男人:“你不看韓劇,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叫金明煥,是好幾個大牌韓星的時尚顧問。最近一年,收視率最高的三部時裝韓劇,都由他擔當時尚指導。他在Showroom裏選的款,就代表下一季的韓劇流行趨勢,我當然要玩命盯!”

如今國內韓劇熱播,每部都能帶動無數熱款單品,以及幾百上千萬的搜索量,更別說電商平台那些“同款”、“仿版”的銷量會有多麽驚人。聽到這裏,趙沫遠震驚,煙灰快燒到手都沒知覺。

“我不是你那樣的天才,也沒有你那麽高級的人脈,就算看一百場秀,也做不了你那種靠品味和眼光取勝的買手。所以我的目標很明確,發揮自己的特長,一步步向成為產品經理式的Buyer夢想靠近!你也說過,首爾時裝周和明星結合得非常緊密,我丁亦可再Low,也不至於在After Party上當腦殘粉。我盯的不是明星,而是有可能成為爆款的貨!”全憑胸中一口氣撐著,說到最後,丁亦可也委屈了,但還不甘示弱地昂著頭。

趙沫遠按滅煙頭,鄭重地說:“對不起。誤會你了。我也不該因為別的事遷怒你,總之,Sorry。”

丁亦可勉強一笑:“沒事啦,我好不容易過了一把韓劇女主角的癮,在漢江邊衝著帥哥各種質問控訴,爽著呢。”

看出她又在逞強,趙沫遠歎口氣,摸出口袋巾遞過去:“說過好多次了,累了就歇,受了委屈就哭,沒必要強忍。”

回想起咖啡館中,伴隨趙沫遠遞來手帕的毒舌,丁亦可甩頭:“我怕有個多管閑事的男人拿著手機,非要逼我看自己哭起來多醜。”

彩虹店裏被誤會“偷版”的場景,也浮現在趙沫遠眼前,他自嘲:“我也怕啊,怕突然有個人冒出來,說我是個偷版的。”

丁亦可忍俊不禁,嘴上卻不示弱:“小氣鬼,自大狂,直男癌。”

趙沫遠鄙視地掃她一眼:“好女不過百!”

丁亦可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平胸被嘲諷了,氣惱地撿起石頭砸他。兩個解開心結的成年人,像孩子一樣,在河邊笑鬧追逐。

這個時代,沒有天分、隻知道埋頭傻努力是沒用的。但每個人總能找到一點超越別人的長處吧?向著這個方向玩命加勁,會不會更有效率?現在的丁亦可,顯然還不知道答案,但是,她會試著勇敢走下去。因為,這是她的夢想,也是她的路。

兩人追跑到到自動售貨機前,丁亦可支著腰擺手,說不出話來。趙沫遠買了飲料,扔給丁亦可一支,誠懇道:“For Your dream.”

丁亦可做舉香檳狀:“For Your dream.”

兩人幹杯。趙沫遠笑著揉揉丁亦可的頭發:“喝了酒,今天的事就一筆勾銷,以後可不許再翻舊賬啊。”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其他方向。

夜色勾勒他側臉俊酷的線條,格外迷人。整天看的丁亦可,此刻也覺得有一點恍惚。突然,想起什麽,眼光像被燙到一樣收起,也側臉看向其他地方。

趙沫遠狐疑詢問,丁亦可指指遠處的司機:“您可是名人大咖,萬一有個狗仔盯著什麽的……我剛跟雷歐傳過緋聞,可不想跟你再傳一回。”

趙沫遠配合地退開一步,打趣道:“就算拍到,你這顏值也沒人會信。”

丁亦可撇嘴:“那拍到你跟那黑衣帥哥抱在一起,別人就信啦?”

趙沫遠一滯,正想說什麽,忽聽砰砰幾聲,隨著光線劃過長空,一朵一朵禮花燃起。兩人同時回頭,遙望。

丁亦可看得入神:“真漂亮。”

趙沫遠端起上課的腔調:“老套,但是管用,這就是經典的魅力。”

丁亦可輕輕踢他一腳,提醒道:“下課了,趙老師。”

次日一早,趙沫遠和丁亦可在酒店大堂碰麵,還有滿滿一天的行程,等著他們呢!

Miyako的Showroom設在酒店的套房,比昨天大集市一樣的Showroom講究得不止一點點。布置典雅的房間內,散放著幾十件精心懸掛的衣服。趙沫遠認真挑選,丁亦可專心地跟著拍照。

趙沫遠看到設計師,恭敬地走上前去:“Hi,Miyako.”對方也認出他:“HI Patrick.”兩人熱情握手。

趙沫遠奉上誠意的讚美,指指兩排貨架,誌在必得:“這兩個係列,是我的了。”

設計師露出一臉歉然:“Sorry,今年我不能再給你這些限量款了。”

趙沫遠剛問出:“Why?”

沈晉的聲音已跟著響起:“因為我。”他出現在套房門口,得意洋洋:“五分鍾之前,我已經跟Miyako簽了協議,以後他家的限量款,都不會給你。”

趙沫遠臉色微變,但仍保持風度,對Miyako表示遺憾,希望以後有合作機會。沈晉湊過來,在他耳邊細語,聲如蛇蠍:“我保證,這隻是開始。”

從Miyako的Showroom離開,丁亦可看出趙沫遠心神恍惚,安排他在後座坐好,自己則回到前排。車子平穩駛出一段,趙沫遠沉沉睡去,她回過頭對著筆記本電腦搗鼓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後排傳來一聲長長的吸氣,丁亦可見趙沫遠醒來,送上一瓶水。順便遞過筆記本電腦,那上麵是整理好的各種文件夾,分別寫著Showroom和品牌的名字。

“你說下午有個采訪,我估計這些照片用得著,就順便整理出來,還簡單修了一下圖。”丁亦可拍拍大背包,得意道:“咱們這回也挑了不少貨,絕對算勝利完成任務了……”

其實,丁亦可還悄悄用沈晉照片搜索一下,得知原來趙沫遠和沈晉合夥開過一家有名的買手店“透視”,自己腦補了數萬字狗血劇情,隻是不敢多問而已。車內再度安靜,一路無話。

登機後,趙沫遠戴上眼罩和耳機睡覺。丁亦可小心翼翼地抽出雜誌翻閱,看到不錯的時尚大片就用手機拍下來。忽而微信提示,原來是蔣潔,見她電話打不通,特地發來消息。

丁亦可回:“在飛機上,和朋友一起看首爾時裝周呢。”自拍一張機艙照發過去,還順便問了一句:“要不要從免稅店帶東西?”

蔣潔震驚。怎麽丁亦可周五還在啃秀場視頻,周日就去首爾時裝周現場了?明明剛進公司還一竅不通,突然就開掛進了買手部,成了黃金周促銷的功臣,甚至自己現在能夠留在Amay總部,都是借了她的光!

蔣潔不爽地對身邊一起看房的男友唐力吐槽:“丁亦可現在,還真心拿我當朋友嗎?去韓國都不吱一聲。要不是你沒本事一個人買婚房,我犯得著費這個勁?”越說越委屈,哭著出走售樓處。唐力使出渾身解數,終於哄笑了蔣潔,卻沒有看見她眼底,那抹濃濃的暗色。

丁亦可自然也不知道這邊的小劇場故事,隻聽戴著眼罩的趙沫遠,突然出聲:“他是我同學。”丁亦可一怔。

趙沫遠動作不變:“也曾經是我的哥們兒。他就是去鍍金的。但他眼光準,手腕靈,還沒畢業呢,就在金絲雀碼頭買了一間公寓。我的第一場Runway,也是他花心思想辦法,請來了紐約的時尚太上皇John Fuller。再後來,紐約時裝周就邀請了我。”

“在紐約發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和他一起回北京開了透視,我們想做中國的Colette。後來,他受了別人挑唆,覺得我……涉嫌抄襲。然後,我們就拆夥了。但這事我不想讓外人知道。”

丁亦可乖巧點頭:“嗯。”

趙沫遠一下剖白了這麽多舊事,覺得不符合自己高冷的人設,幸虧戴著眼罩,丁亦可看不到他眼神。隔了幾分鍾,他找補道:“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不是憋不住了想傾訴,而是一會兒你還得陪我專訪。那記者挺八卦的,指不定就會問到這方麵的事。到時候你機靈點,幫我岔過去。”

丁亦可乖巧:“哦。”

趙沫遠聽她反應怪怪的:“一個勁兒的嗯嗯哦哦,又在那腦補什麽呢?”

丁亦可替他不忿:“你怎麽可能抄襲啊?別人抄你還差不多。”頓了頓,繼續:“還有,曾經的好朋友突然變了,你心底一定很鬱悶吧。不是因為背叛、生氣、吵架那些具體的事,就是因為自己特別重視的一段情份,突然就這樣沒了。”

聯想到蔣潔的事,她感同身受:“有時候,你會懷疑當初是不是看人走了眼,有時候又會覺得是不是因為太小心眼,才造成誤會……”

雖不知她聯想到哪裏,但這番話,還是讓趙沫遠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丁亦可看向窗外,幽幽道:“其實前幾天,我跟我閨蜜之間,也有點……具體不說了……總之,我現在想通了。人和人就是看緣分。合則聚,不合則分,她對我好,我就掏心掏肺。她對我一般,我也風清雲淡。要是有一天真鬧得不可開交了,那就,那就鬧唄。總之一個原則,寧肯憋曲死別人,也絕對不委屈自己。”

趙沫遠打個哈欠:“安慰我哪? 你要真能拎得這麽清,還能在林思賢他媽麵前慫成那樣?”丁亦可一下啞火了。

趙沫遠探問:“被我說中了?”

丁亦可深吸一口氣:“切,以前慫,不代表以後還慫啊。我不會再巴著林思賢了。”

哦?趙沫遠驚得拉下眼罩看過來。

丁亦可倔強道:“我倒追是因為舍不得放不下,但這不代表我會沒心沒肺到什麽委屈都忍得下。怪我以前動漫看多了吧,總覺得隻要努力,就一定能達到目標。結果倒是為愛癡狂了,可沒感動別人,光感動了自己。還要感謝他媽媽毒舌點醒我,這種隻享受過程不問結果的破事,以後打死我都不幹了。”

趙沫遠根本不信,他盯著丁亦可看了一眼:“吹牛。眼睛不會騙人,你肯定還沒放下林思賢。”

丁亦可強辯:“感情的事,那麽容易說斷就斷嗎,減肥都至少要三個月才能看到效果呢。”

趙沫遠追問:“萬一反彈了呢?”

丁亦可攤手:“反彈就反彈,最多到時候又控製不住自己,就再去犯賤追一陣唄。然後他又不理我,然後你再損損我,然後我又死一回心,多來個兩次,肯定就疲了厭了。我看過心理學的公眾號,這叫係列脫敏。”

趙沫遠一怔:“你還真想開了啊。”

“必須得想開啊,沒皮沒臉,總勝過老端著。不能被別人折騰完,接著自己還不放過自己吧,對不趙大神?”丁亦可看著趙沫遠,等待表揚。

趙沫遠沉默半晌,丟出兩字:“不對。”

丁亦可摸不著頭腦:“啊?”

趙沫遠深深凝視著她,鄭重說:“我是說,你把倒追他這件事形容成犯賤,不對!愛上一個人,不顧一切地去追逐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單很美,而且很有勇氣。”

他的眼神太深沉,丁亦可突然就臉紅了,她猛地彈開身體:“知道了。”

趙沫遠一怔,明白後有些尷尬,不禁調侃道:“喂,不會是被我電到了吧?沒辦法,魅力太大,經常無意識放出來。不是針對你啊,純誤傷。”

丁亦可拿起飲料喝了幾口,降下臉上的熱度,嘴硬道:“誰被你電到了啊?”

趙沫遠壞笑:“那你臉紅什麽啊?你敢說自己沒瞎想?”

丁亦可羞憤欲死,馬上報複:“我是在瞎想,內容是什麽你知道嗎?嘖嘖,你剛才說起沈晉那口氣,曾經滄海千回百轉的,活脫脫就是一對虐死人的CP……”

趙沫遠一呲牙,拿起耳機就對丁亦可腦袋敲去,誰料她動作飛快,用雜誌擋住:“你說過你打不女人的啊!我困了,要睡一會兒。”

趙沫遠無奈,隻得重新戴好耳機。

丁亦可討個沒趣,暗下決心,不管是不是為了賺回個機票酒店,下午的采訪要好好協助。

采訪和拍攝就安排在“遠”,記者有備而來。丁亦可一邊聽著門外的訪問,一邊跟徐斐配合室內拍攝:打理衣服、布置展台和展示區等小景。

店內細節豐富,構圖光源又是現成的,攝影師拍得很爽,跟助理嘀咕,這樣的拍攝多多益善,出片率高效果又好。很快,拍攝完成,采訪開始。

記者:“身為少數能夠成功商業化的新銳設計師,你為什麽不留在紐約倫敦繼續發展自己的品牌,而是回國開起了買手店呢?”

趙沫遠嚴肅的聲音:“我隻做高定,所以每年不用做太多設計就已經可以養活自己。空閑的時候我會想,那麽多的華人設計師,難道我真的是最優秀的那一個嗎?當然不是,我隻是比較幸運,第一場個人秀就碰上了John Fuller這樣的金手指,從此一路順風順水。可其他的設計師們缺少這樣的機會,所以這裏的衣服,除了知名設計師的傑作之外,也有我精心發掘的新銳設計師作品。”

記者:“你希望借助自己的國際知名度,幫他們打開一條快捷通道?”

趙沫遠:“是的。我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為他們創造這樣的一個平台。”隔著玻璃,丁亦可也能看見他自信而低調的眼眸中散發出來的光芒。

聽到記者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離開發展勢頭良好的透視呢?”丁亦可和徐斐同時緊張起來。

趙沫遠淡定回答:“因為我的家在上海啊,父親年紀大了,我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一直在外邊吧。”

記者:“這也是你回國的原因之一?”

趙沫遠微笑:“當然。”

見記者的話題被順利調開, 丁亦可撫胸感慨:“好險。”

怎麽一趟出差,連沈晉的恩怨都老實交代了?徐斐驚訝地瞪大眼:“看來是真愛,樓上樓下談戀愛多方便啊,老板娘,以後請多多關照。”

丁亦可愣了:“啊?”

徐斐眯眼笑著,調出韓國司機Ins上發布的圖片,是漂亮的首爾夜景,而畫麵一角,趙沫遠和丁亦可站得很近,正相視一笑。

徐斐奸笑道: “我這雙善於發現奸情的眼睛,遠在千裏之外,都聞到了屬於戀愛的酸臭氣味。枉我跟男神這麽久,他都沒帶我去過國外的時裝周。”

丁亦可的臉一下子紅了,按住徐斐的大嘴巴:“別亂起哄,根本沒有的事!”她力持鎮定:“我是準備不再倒追林思賢了沒錯,可跟趙沫遠完全沒關係,他是要教我怎麽當買手,才帶我去的首爾,百分之一百的純工作關係,你再這麽瞎說,惹得他生氣不教我,我可跟你急啊!”

這下輪到徐斐表情呆呆:“真沒有?”

丁亦可就差指天立誓了:“真沒有。你以為演偶像劇啊。姐姐我現在心裏隻有工作,工作,工作!要是這回被淘汰走了,我連這樓上都住不起,能有個鬼奸情?”徐斐誇張地捂住了嘴。

采訪順利完成,大家各自散去。丁亦可住得近,上樓就是家。她趴在房間小小的窗戶旁,看著窗外的月光。

打開手機,劃動圖片,丁亦可看著自己在首爾所拍的照片,幾張過後,出現了一張趙沫遠特寫,英俊的臉在秀場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丁亦可又劃過另一張,是她拍的漢江夜景。

回想一下漢江邊,那個被誤會的溫情對視,丁亦可有些自嘲地笑了:看,環境和氣氛都能造成浪漫的錯覺,但現實隻會讓人清醒。

她承認,在一些場景下,是有一點心動,可經曆了林思賢的她非常明白,自己與趙沫遠的距離隻會更大。她讀三本,他念聖馬丁;她擠地鐵;他開哈雷;時裝周上,他坐第一排和總統女兒談笑風生,她隻能墊著腳尖,從角落看西洋景。

雖然樓上樓下,雖然都是暫住,但丁亦可是“不得不”,而趙沫遠隻是“看心情”。畢竟這不是言情片,哪有那麽多灰姑娘啊,是不是?

一翻身,丁亦可抱著手機躺下,突然幸福一笑:“不過,被徐斐那麽一說,真的好像挺浪漫的。嘻嘻,適量YY,身體棒棒!加油了丁亦可,明天的工作等著你!”

周一早上Amay前台,大家如常打卡,但丁亦可穿得太不同往日,引起了買手們的注意。

男買手楊天問:“亦可,你這件新衣服真好看,哪買的?”

丁亦可還沒回答,才走過來的蔣潔就插話:“韓國。”丁亦可暗示她別多說,蔣潔比了個Ok手勢,收聲。

丁亦可說:“韓國貨。”這樣也不算撒謊啊!

徐聞喜打完卡跟過來,上手摸:“細節做得真好,脫下來,脫下來!”

丁亦可隻得脫了外套,給眾買手們查看。

楊天職業病地翻著標牌:“Blinka,這牌子之前沒聽說過啊。”

丁亦可低調說:“是個獨立設計師。”

Tina端詳細節,驚訝道:“這繡花是手工的,Coco你真可以啊,這麽快就開始穿高級貨了。”站在一邊的蔣潔,聞言臉色陰暗了不少。

丁亦可接過衣服:“是人家打版的樣衣,我住的那片有一堆外貿店,認真淘,總歸有一兩件尖貨。”

眾人點頭,Tina認真問:“是哪間店,呆會地址發我。”

正說得熱鬧,其他部門一個男同事突然潑來冷水:“你們買手部還是長點心吧,自家公司的衣服不穿,跑去捧別的品牌的場……”

現場正尷尬,雷歐的聲音響起:“那有朝一日你要是去了維多利亞的秘密打工,是不是還得整天背著兩個大翅膀巡街啊?”

眾人回頭,雷歐和杜修齊正站在後麵,杜修齊嚴肅道:“堵在這幹什麽,都幾點了?趕緊上班。”

眾人連忙散去。沒能在現場的人,也通過微信群,見證了“霸道總裁(雷總監)力護小嬌娘(丁亦可)”的狗血故事。

緋聞主角卻毫不覺意,買手部眾人齊聚,開選款會。

雷歐按動開關,大投影上開始播放時裝周的走秀視頻:“這是我挑選出來、昨天剛剛結束的首爾時裝周的三場秀,你們看完後就可以去樣衣間挑選樣衣下單了,記住,每個人隻有二十萬的預算,試銷時間是一個星期。”

散會後,買手們擠滿了樣衣間,在那裏挑選著衣服。有的隻是把衣服挑到一邊抱在手裏,有的在看細節,有的拿著筆記冊在記錄。雷歐來回走動觀察,見丁亦可拿著iPad拍衣服,走近細看:iPad上是一張極為係統專業的表格,既有衣物編號,尺碼大小,麵料顏色,成本價格,還有款式圖,她正把剛才拍的圖片插入表格中,既清晰又明確,是專業的操作方式。

雷歐挑眉,丁亦可回以自信一笑。

轉身看到門外的杜修齊,雷歐徑直走過去:“你沒有其他的事情嗎?怎麽這兒也要跟過來?”

杜修齊理直氣壯:“不好好考察,怎麽知道他們的能力靠不靠得住?”

雷歐嗅到了一些關鍵信息:“看來,你是同意我把Amay全麵轉向買手製了?”

杜修齊不置可否:“畢竟都是新人,我不放心。要不,一切以試銷的成績說話。如果通過淘汰留下的六個人,七日平均售罄率能達到50%,我會在高管會上站在你這一邊。”

雷歐微笑:“Deal。”看向買手們:“他們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最終視線定在丁亦可身上。

杜修齊眉頭一皺:“你考驗他們,那誰來考驗你?”

雷歐抱臂:“你想怎樣?”

杜修齊換上了**的聲音:“不如你也來選二十萬的款試銷,要是售罄率能達到60%,我就全力支持你的計劃。70%,我升你當副總。可要是低於50%——以後采購營銷這一塊,就隻能由我說了。”

看到鬥誌滿滿的眼神,杜修齊知道自己這一招用對了。果然,雷歐道:“如果我做到了80%,你又準備拿什麽來換?”

杜修齊做個誇張的表情:“80%?那,恐怕隻能以身相許了。”

雷歐一滯,旋即黑了臉色:“再說這種話,小心我告你騷擾。”

杜修齊一臉老實:“別誤會啊,我的意思是全身心地和你開展合作。”

懶得理他,雷歐扭身就走。杜修齊摸著下巴,笑得一臉得意。助理王元從旁跟上,一臉慘不忍睹之態:“杜總,克製點。”杜修齊迅速正色。

沒多久,買手們的采購試銷表上交給了雷歐。買手部又聚集在會議室裏,雷歐看著麵前放著兩疊文件,對眾人說:“其中一疊是你們交上來的采購計劃,另一疊是複印過的匿名版。”

她把其中一疊交給蔣潔:“按照這些安排訂單,7天之內出貨。驗貨之後,直接由各門店抽簽決定試銷地點。再過7天統計銷售數據,和存留在這裏原件對比,這樣大家就可以知道成績了。絕對公平,絕對簡單。”

看來之前Tina想通過自己的關係,在彩虹店試點的意圖過不了關了。丁亦可小聲道:“不好意思,幫不到你了。”

Tina回以一笑:“沒關係,反正我不會輸的。”

丁亦可也自信一笑:“Me Too。”

難為知己難為敵,棋逢對手的競爭才好看,不是嗎?

很快,買手們和雷歐的選款單就分別放在了杜修齊桌上。麵對助理王元的不認同,杜修齊一臉正氣:“你覺得我會做這種事嗎?我是怕她自己作弊!”

趕跑助理,杜修齊低頭翻看文件,看到雷歐那一頁:“就算不知道門店又沒關係。隻要記住了款式……”露出得意的笑。

突然他停頓了一下,向前翻找出另一張表格,把兩張放在一起對比後,他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另一張是丁亦可的選款,與雷歐那張重合率之高,絕對無法用“巧合”來解釋。

丁亦可在自家小樓前的那條道路上逛街,不時在一間間時裝店前駐足觀看。突然電話響了起來,看到是林思賢的號碼,她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仿佛不知道那邊打過來的是誰,標準的禮貌語,仿佛高素質人士對待每個騷擾電話:“喂,請問哪位?”

電話那邊傳來呼呼的風聲,林思賢的聲音稍微有些不清:“是我。”

丁亦可生疏道:“哦,思賢呀。找我有什麽事?”

林思賢囁嚅:“就是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什麽時候去的韓國啊?”

丁亦可假作開朗:“前天啊,怎麽樣,照片漂亮吧。”

林思賢試探:“挺漂亮的。那你現在還在韓國?和誰去的啊?”

丁亦可保持微笑:“和一個朋友。就是去度個周末,今天我上班呢。”

林思賢終於問出了最想知道的:“男性朋友?”

丁亦可沉默,但又沒有掛機,林思賢的手慢慢攥緊:“亦可?”

良久,丁亦可語氣變得輕鬆:“你媽媽上周來找過我。”

林思賢沒料到,幹幹地吐出一個字:“哦。”

丁亦可故作歡快:“叮叮當當,考你一個題,知道我剛才為什麽認不出你的電話嗎?”

林思賢認命般深吸一口氣:“因為你把我的名字從通訊錄裏刪掉了。”

就像從前,每一次出題給他那樣,丁亦可笑答:“Bingo,答對了!”

林思賢啞聲問:“有獎勵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麽樣的回答,隻知道,以前那樣每答對一題,就能獲得丁亦可甜蜜輕吻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回了!

當然,他也看不見,電話那頭丁亦可眼中含淚,還是笑得那麽甜:“獎勵亦可牌友情小餅幹一份,外加祝福包一個。”

林思賢也故作開心地:“謝謝,那,以後出國,記得帶禮物給我。”

說完再見,丁亦可掛了電話,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林思賢摸出一包煙,深深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