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家奢侈品店,還是那位黑衣侍者恭敬地開了門。這次,他是送丁亦可和趙沫遠離開。
丁亦可樂滋滋地捧著手提袋子出了門,趙沫遠慢吞吞地跟在後麵,大聲歎氣:“本來想獻個殷勤,結果被殘忍拒絕,我這心啊,傷透了。”
丁亦可皺皺鼻子點評道:“演技不過關,再投入一點,我可能就真信了。”
趙沫遠摟住她的肩:“商量個事,以後別那麽倔好不好?我知道你自尊心特強,可我就不能送喜歡的人東西了嗎?”
丁亦可昂頭:“當然可以啊,你送我的花,我就挺喜歡的。要不然,換成你設計的衣服也行啊,高定款呢,不比這個包便宜吧?”
趙沫遠刮她的鼻尖:“你就非要那麽固執嗎?”
丁亦可歎氣:“誰叫我上升金牛座呢?都怪你,非要帶我進這間店。下半年我得吃土了,要是真交不起房租,你得管我啊。”
趙沫遠摸著下巴,壞笑:“要不你幹脆搬下來得了。”
同居?這麽快?丁亦可反應過來,羞怒撞他。兩人笑鬧追逐而去時,並沒有注意到,來自江雯雯視線,集中在他們身上。
原來,江雯雯那位身居晨星基金公司經理的舅舅,恰好約她和林思賢在這商場的一家餐廳吃飯。虧得林思賢遲到,錯過了與丁亦可、趙沫遠照麵的尷尬。但其實,這頓飯林思賢也吃得如坐針氈。
江雯雯的舅舅位高權重,話裏話外敲打林思賢,又顯擺私募最重視業績,又嫌棄林思賢沒有MBA學曆的,搞得他臉上火燒,額角冒汗。幸而江雯雯撒嬌幫林思賢找補,最終哄得舅舅點頭,答應給個工作機會。
林思賢暗暗擦汗,總算是對一直催著他的母親,有個交代了。
下午,在“遠”裏忙碌的徐斐,看到趙沫遠和丁亦可攜手歸來,眼睛一亮,不怕死地打趣丁亦可:“變成老板娘,氣場立馬兩米八,佩服佩服。”
趙沫遠扔過一個小禮盒堵住徐斐的嘴,自行上樓跟進一些工作,走了幾步轉身對丁亦可溫柔道:“你要不回去先換件衣服,晚上咱們吃白鬆露。”
徐斐壞笑著趁機討賞:“說正經的,你們晚上要去浪漫那個TIMES餐廳,還是我推薦給男神的呢!焦糖布丁最好吃了,記得給我打包帶一個哦!”
這時一個熟客致電詢問某款衣服的材質,丁亦可幫徐斐查看著麵料成分,無意得知下午這一係列驚喜浪漫的安排,都是遵照徐斐的指示進行的,立時愣住,臉色雪白。
斐斐無心那句:“男神啊,你就算喝膩了紅酒想換Coco姐這瓶礦泉水,也別智商突然變得跟白開水一樣行嗎?”每個字都像個小炮仗,劈劈啪啪在丁亦可眼前炸開。
一幕幕場景在她眼前驟亮、驟暗,時而是趙沫遠深情擁吻著自己,時而是賽車場上趙沫遠與雷歐相視而笑……白開水,紅酒?敢情自己並不是趙沫遠的真愛,而隻是他厭煩了五光十色生活之後的換口味選擇?或者,那天他對自己的表白,不過大半出於同情的順水推舟?
是啊,在倫敦讀書,在紐約生活的他,平時接觸都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流的社交圈,一個對雷歐這樣的女神魂牽夢縈的男人,怎麽會喜歡上平凡的自己呢?
等到丁亦可再度找回神智,她發現自己與趙沫遠麵對麵坐在TIME餐廳裏,燭光搖曳,樂聲浪漫——對,也是斐斐的誠意推薦!看來,在他的眼裏,自己是一點重要性都沒有,所謂的浪漫,也是被助理安排的機械反應吧?
趙沫遠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忙了一天的他正端詳酒水單:“紅酒?還是聖培露?”
丁亦可一震,雙關地問:“你喜歡哪一種呢?”
趙沫遠想了想:“今天這種時候嗎?還是紅酒吧。”
丁亦可看著他:“可我想喝起泡酒。”
趙沫遠點頭:“點瓶香檳吧。”
丁亦可一字一句,語帶雙關。“不,就是起泡酒,雖然它便宜,也沒有香檳那麽高貴,可照樣能美得冒泡。”
趙沫遠並未看出她的情緒,寵溺道:“你是大Boss,當然聽你的。”
丁亦可舉起杯子,看著杯壁上細細的泡沫,覺得像是飛蛾撲火的自己,莫名興奮地和趙沫遠碰杯:“幹!”
趙沫遠笑著碰杯:“今晚上怎麽突然這麽豪爽?”
丁亦可臉上開心:“我一向就是這樣啊,你忘了咱們剛認識的時候啦?那會兒,我失戀,嚎得滿咖啡廳的人都捂耳朵。”
趙沫遠回想著,沒有留意她眼底的情緒:“那個時候你可真醜,眼淚鼻涕都糊一堆。沒想到後來我居然會喜歡上你,真是中了降頭了。”有些不好意思,掩飾地喝掉杯裏的酒。
丁亦可的手卻微微抖了一下:“那以前的Leo是什麽樣子,能跟我說說嗎?買手部的同事把Google百度都查遍了,可她二十五歲之前的經曆,什麽都查不到。”
趙沫遠語帶感慨:“因為她以前根本就不叫雷歐。她既然不說,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她以前很棒,很Sharp,一點也不像現在,看起來高冷,但眼睛裏的火焰,已經滅了。”
丁亦可看著他往兩個杯子裏倒酒:“所以你才想借和Amay的合作,再一次點燃火焰?”
趙沫遠舉杯:“還是你最懂我。”
丁亦可舉杯和他相碰,心的距離卻好像越來越遠。
趙沫遠的電話響起,來電顯示是雷歐。
他不由得笑了:“壞了,她肯定聽到我們背後議論了。”說完便接起電話,沒有看到丁亦可忽然冷下去的眼神。
趙沫遠與雷歐的電話,從攝影師資源,聊到合作項目的時效期……趙沫遠開始時還抽得出空,歉意對丁亦可說:“Sorry,幾分鍾就好。”
隨著話題深入,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趙沫遠仍然說得興起,毫無停止之意。丁亦可喝掉杯中酒,突然覺得趙沫遠臉上的笑意和眼裏的光芒,十分刺眼。
工作比愛情重要,丁亦可可以忍;但這樣的聊天,還足以讓他忽視自己,丁亦可就覺得有些難耐了。
丁亦可閉了閉眼睛,拿起包起身,用口型說了聲:“我去洗手間。”買完單走出餐廳,迎著夜風甩甩頭發,招手叫了輛出租車,回望一眼決然離去。
車窗外的城市夜景如錦繡般掠過,坐在後排的丁亦可,沒有目標地看著夜景,眼角隱隱泛起淚光。車開了十幾分鍾,她還是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趙沫遠根本沒發現她已經離開了這麽久吧,他到底把自己放在什麽位置呢?
丁亦可自嘲的一笑,堅決把手機設成靜音狀態。點開《航海王》的動畫,看著,笑得前仰後合。既然不想哭,就隻能笑了——這是她最後的倔強。
丁亦可在家門前下車,路燈下正抽煙的男子轉過臉來,竟是林思賢!他身邊的垃圾筒煙缸上,已經是滿滿一盒煙頭,顯然等了不短的時間。
短暫的沉默後,丁亦可先走上前打招呼,林思賢提出身後袋子:“伯母寄了點東西給你,寫了我家的地址……”
丁亦可猛然想起,之前在電話裏告訴過母親,自己和林思賢好著呢,尷尬道:“謝謝,麻煩你了。”
林思賢堅持送丁亦可上樓,她隻好同意。一進屋,林思賢就難受得捂住胃部,丁亦可趕忙去燒水給他吃藥,一時間竟忘了關好大門。
林思賢打量著丁亦可狹小的房間:“從我們……你一直就住這?”
丁亦可把頭發勾到耳後:“方便,離公司近。”
林思賢轉臉,看到了桌上的大牌包,忍不住勸:“就算進了時尚公司,也不要太大手大腳……”抬頭看到丁亦可的表情,發現失言,苦笑道:“對不起,其實我現在也沒什麽資格勸你吧?” ”
丁亦可微笑:“是我對不起,如果我早點跟我媽說分手的事,今天就不用這麽麻煩你了。”
林思賢聽出她語中的生疏,失落地自嘲:“你這是不想再拿當我是朋友了嗎?以前你不會跟我這麽假假地說話。但我也變了,要是以前,心情不好就跑到Ex家門口抽煙、然後故意找理由上來坐坐這種事,我也絕對做不出來。”
丁亦可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關懷的話語,念及兩人關係,並沒有說下去,硬生生轉折道:“看來你終於坦白了,你在我之前果然還交過別的女朋友。”
林思賢一愣,也失笑。剛才的尷尬,似乎被這個小小的玩笑衝淡了。
丁亦可看看表,時間已經不早:“吃完藥就走吧。”
林思賢隻得拿起水杯,追問:“我剛才想錯了,那個包,應該是他送你的吧?也對,人家是國際設計師,有這個實力。他對你好嗎?”
明白林思賢指的是趙沫遠,丁亦可眼光落在床頭的小熊身上:“挺好的啊,昨天才送了我花,帶我去夾玩具,剛才我們還燭光晚餐呢。”
林思賢看出丁亦可心不在焉:“你在撒謊,你是不是真的開心,我看得出來。他如果真對你那麽好,你剛才怎麽可能一個人回來?”
猛然被說中了心事,丁亦可忽地扭過了頭,眼圈紅了。不想哭,不想在前任麵前示弱,可眼淚卻不聽話,串串滾落下來。
林思賢忙抽出紙巾,丁亦可卻沒有接:“謝謝,不用了。”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你猜得沒錯,我和他之間並不很順利。這也不奇怪,連你那會兒都覺得我條件不夠好,他這種國際範的,怎麽可能真把我放在心尖上?好在我早想通了,就算隻是個戀愛遊戲,有個高帥富肯陪我玩一段,我也不吃虧,最起碼能跟他學好多東西,所以你也不用同情我了。趕緊吃藥吧,再晚,你女朋友或者你媽媽該擔心了。”
林思賢無奈地仰頭吃藥,不料喝水時,藥片卻嗆在了氣管裏。
丁亦可看到林思賢臉憋得通紅,當即明白過來。她一個箭步上前,從後麵抱住林思賢的腰,就開始用海克立姆急救法幫助林思賢(救護者從背後抱住嗆物者的腹部,雙臂圍環其腰腹部,一手握拳,另一手成掌捂按在拳頭之上,雙手急速用力向裏向上擠壓,反複實施,直至阻塞物吐出)但背對房門的她並沒有注意到,原本虛掩的門被推開,一頭大汗衝進來的趙沫遠,赫然看到了丁亦可正以親密的姿勢,緊緊地從後麵抱著林思賢。
趙沫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地退到了門口。
話說半個多小時前,趙沫遠在餐廳掛上雷歐的電話,長出口氣看看表,已經晚上近十點半。他疲憊地揉揉眼睛,這才發現丁亦可還沒回來,四處找了一圈,又撥通丁亦可電話,卻一直沒有被接聽。
招來侍者買單,卻得知“剛才那位小姐已經買過單了”,趙沫遠更覺不對,暗叫一聲“壞了”,匆匆騎車離開。好幾次紅燈處停車,撥打電話,卻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他又失望又擔心趕回來,衝上樓,卻看到了丁亦可環抱著林思賢的一幕。
趙沫遠聽到丁亦可叫著“思賢……”如同一柄大錘砸在心口,哪裏還看得清兩人之間的動作,究竟是擁抱抑或救助;哪裏還聽得清,丁亦可聲音裏,是慌張還是深情。
趙沫遠隻覺得一股無窮大的黑暗力量,把他拉回到最尷尬、最痛心的至暗時刻:當他興奮地推開一扇門,看見他當時的長發女友,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沈晉,沈晉痛惜地回過身來,吻住了她的唇。
趙沫遠想像當時一樣,大聲喊出:“你們在幹什麽?”卻隻是張了張嘴,像離水的魚一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有窒息和心痛。
他用力晃頭,像是要甩去那些不堪的記憶。
正鼓起勇氣再度看向門內,卻聽到丁亦可繼續呼喚“思賢……”他不敢也無法看下去,轉頭默默走向樓下。
室內的丁亦可和林思賢,根本不知道,身後的門外發生了什麽。
救人心切,丁亦可猛一用力,藥片終於被林思賢咳了出來。林思賢拚命喘氣,示意沒事了。兩人都喘息良久,方覺驚魂未定。
林思賢眼角都是嗆咳出的淚:“救命之恩……”
丁亦可伸手打斷:“要回報我很簡單,以後活得開心點,跟你女朋友早生貴子,別再上我這兒來了。我可不想被我男朋友看見了誤會。”然後大方笑著伸出手:“祝你幸福。”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思賢隻得握她的手:“也祝你幸福。”向門外走去。
丁亦可關上門,長出一口氣,躺在**:“這都叫什麽事啊?”
順手拿起手機的她,注意到鎖屏屏幕上彈出一條來自趙沫遠的微信。猶豫了一下之後,她還是點開了微信。
聊天欄裏赫然隻有一句:“分手吧。”
趙沫遠居然用了句號,這是一句冷冰冰的通知!丁亦可不敢相信,認真地凝視著那三個字,良久才露出一絲微笑。淚水奪眶而出的同時,她顫抖著手拉黑了趙沫遠,隨即遠遠把手機拋在了一邊。
與此同時,趙沫遠盯著手機,猶豫了一下,撤回了那條“分手吧”,重新打了了幾個字:“我們談一談好嗎?”微信卻顯示“你已不是對方的好友”。
趙沫遠立刻明白,分手的話已經被丁亦可收到,而自己也被拉黑了。他先是不可置信,隨後不怒反笑:“好你個丁亦可,你可真行!”抱著前男友不撒手,拉黑現男友倒是很溜。
他下意識地就往門外衝去,剛踏上樓梯,又生生停住。愣了一陣,最終自嘲地說:“趙沫遠,你有點自尊行不行?”咬咬牙,狠下心走了回去,連一眼也沒有再看向樓上的方向。
早八點半,神清氣爽坐在樣衣間窗邊喝咖啡的雷歐,並不知道自己昨晚一通電話,加上各種陰差陽錯,居然讓丁亦可和趙沫遠鬧到分手。
她一早就向全體總監發出了一封“關於HR部門的粗暴幹涉商務部正常工作事件及ERP係統改革建議”的郵件,還抄給了杜修齊,狠狠還擊昨天給她下套的人力部於總監。哼,跟她玩陰的,誰怕誰啊?
杜修齊匆匆而入,隨手關好門:“這麽大的事情,你昨天怎麽不直接告訴我?要不是我剛才上班的時候看到郵件……”他一進公司就直奔雷歐辦公室,發現無人,就猜到她準時躲在樣衣間裏,果然在這裏找到她。
雷歐淡淡道:“你昨天不是陪著杜總檢查身體嗎?我怕他知道親信被打臉的消息,心髒會不舒服。”
見她又穿起女戰士的鎧甲,杜修齊無奈又心疼。這個雷歐,就是非要自己的仗自己打,一點點不肯依靠別人——這個別人特指小杜總。
雷歐放下咖啡杯:“郵件你既然已經看到了,那就表下態吧,你支持誰?”
杜修齊歎口氣:“當然是你。就算老於跟了我爸十幾年,可光是輕重不分、拿公司重要項目下手這一條,我就不能容忍!”
拉起雷歐的手,驚覺她指甲尖端略有斑駁,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還是心疼人比較要緊,杜修齊歉然:“Sorry,我原來以為這幫老臣子,都已經收了心了,沒想到……”
雷歐讓不讓他保護,是一碼事;自己有沒有去保護雷歐,是另一碼事。於總監這次趁機逼宮,確實是他杜修齊大意了。
雷歐淡淡一笑:“原來你是想保護我啊?謝謝了,不過真的不用。這件事,你隻要稟公處理就好。”
杜修齊無奈:“Leo,你能不能別總這樣,不管什麽都跟我分得清清楚楚。”
雷歐拍了拍他的臉:“Leo的詞源是獅子,母獅子隻喜歡自己捕獵,除了借種這件事,基本不靠公獅。”說完起身:“現在到公司的人已經不少了,我先出去,過五分鍾你再行動。”
杜修齊無奈地看著她關了門,打了個電話給助理王元:“通知所有管理層,10點鍾開會!”
雷歐一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就看見等在那裏的丁亦可,問道:“什麽事?”
丁亦可道:“我想申請退出Patrick×Amay的溝通工作。”
雷歐一挑眉,開了辦公室的門,示意進去說。
待雷歐坐好,問到原因,丁亦可說:“趙沫遠昨天和我分手了。”
雷歐看看她:“眼睛居然是正常的?沒哭,沒通宵睡不著?”
丁亦可平靜:“沒有什麽失眠是是一顆褪黑素解決不了的,如果不夠,就兩顆。”
雷歐有點小意外:“還挺冷靜,好吧,繼續告訴我,是什麽原因導致了你要和他拆夥?劈腿?吵架?還是他忘了你的生日?”
丁亦可一抿嘴唇:“我再重複一次,是他主動發微信和我說要分手的。至於原因,可能是因為他覺得昨天晚上我沒有耐心等他打完工作電話就走了,所以傷了自尊?所以我才覺得在這情況下,我已經不適宜再負責溝通這一塊了。但是這個項目的其他不用和他打交道的工作,我仍然想參與。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拿我退出這件事做做文章,讓其他高層真的以為趙沫遠和我們的合作出現危險了,順手再把那些絆腳石再清理幹淨點。”
聽出丁亦可語氣中的針對,雷歐不以為意:“那我還得謝謝你的舍己為人了?丁亦可,你要是真心想幫我,就收收你那傲慢的小脾氣,問清楚到底有什麽誤會。要不然,他萬一也來個衝動,跟Amay徹底不玩了怎麽辦?”
丁亦可立刻抬頭:“不會的。他想和Amay合作的唯一目的,就是你。可能你早就記不得他,可他這麽多年以來,卻一直當你是心裏唯一的女神。”她失落一笑,繼續說:“其實最開始,我也隻是他接近你的掩護而已。”
聽到“多年以來”,雷歐在丁亦可看不到的地方,猛然抓緊了座椅扶手,良久才淡淡道:“你想得太多了。算了,我理解你現在心情不好。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工作吧,下午就不用去趙沫遠那邊了。”
丁亦可走後,雷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動彈,但手指卻無意識地舉到了唇邊,細細的牙齒啃著略顯斑駁的指甲。
辦公位上的丁亦可表麵如常,但蔣潔這樣的老友,一眼就看出不對:“你怎麽了?今天上午好像特別興奮,忙得跟飛似的。”
丁亦可邊核對數據邊半真半假地說:“愛情線崩了,事業線得趕上啊。”
見蔣潔嚇懵了,丁亦可馬上恢複:“跟你開玩笑呢,我去複印了。友情預告,呆會兒那邊會議室有修羅場,你在HR有沒有什麽內線?記得收集點八卦哦。”然後眨眨眼睛,快步走開。
在無人的複印間裏,丁亦可的笑容暗淡下來。但在深吸了幾口氣後,她重新掙出笑容,快速地繼續工作起來。也許真的是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丁亦可覺得自己跟開了掛一樣,一上午效率奇高。
而趙沫遠就沒這麽瀟灑了,他看著手機的通話記錄,一早上已經打給丁亦可十幾通電話,每一次都是“您所撥叫的電話,無人接聽”,跟見了鬼一樣!他整理著衣架上的擺設,渾身焦躁無處發泄,甚至一反常態,把一位在店內陶醉自拍的網紅女子,強硬地架了出去。
趙沫遠拿過徐斐手機,撥出一串號碼。很快電話接通,丁亦可輕快的聲音傳出。原來,她是真的故意不接趙沫遠的電話!
趙沫遠深吸一口氣按掉電話,把手機扔回給徐斐,頭也不回走出了“遠”。開著車子直奔工作室而去:你丁亦可不是不接電話嗎?我就不相信Patrick×Amay的項目,你也能放著不理。
有些氣憤,更有些期待,趙沫遠駕車飛速而去。
Amay的會議室內,高管齊聚。杜修齊弦外之音敲打得於總臉如土色,而雷歐卻少見的有些走神。
杜修齊的眼光落在她的手指尖,那裏的指甲已明顯斑駁不齊。
散會後,眾高管相繼離開。雷歐獨自落在最後,步出會議室,杜修齊猶豫一下,快步走過去,把她拉進自己辦公室,擔心問道:“出什麽事了,你為什麽緊張?”
雷歐搖頭:“沒有啊。”
杜修齊臉色不虞:“別騙我了,你有個小習慣,每次一緊張的時候就會咬指甲。看看,都咬成什麽樣子了?”
雷歐掩飾地:“被你看出來了,剛才總部的朋友短信我,說PR預算那件事又有變化了。淩雲那幫大佬還是扣扣索索地,說要等新上任的常務副總裁Linda下周到上海出差,看到樣衣,才能決定。”
杜修齊:“這麽著急?現在不是手繪稿都還沒出完嗎?麵料都沒確定,版也沒打,怎麽可能得做出樣衣!”
雷歐長出口氣:“老板們可不管這麽多。所以我現在就要去趙沫遠的工作室,跟他商量這件事。”說完,不理杜修齊的反應,直奔趙沫遠的工作室。
趙沫遠走入工作室時,Luna迎上使了個眼色,他這才看見正在抱臂看著人台身上胚樣的雷歐,驚詫道:“Leo,你怎麽來了?”
雷歐看著他:“因為Coco說她不能來了。”趙沫遠一滯。
雷歐遣走眾人,依次點過白板上的設計圖:“斜裁、褶皺,輕盈麵料與厚重麵料拚接……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就對你的設計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因為熟悉——趙沫遠的設計元素,靈感竟是來自雷歐當年在聖馬丁的作品。
趙沫遠震驚,良久輕聲道:“你知道了?”
雷歐頷首:“說吧,你是從什麽候開始模仿我的?”
趙沫遠:“從我進入聖馬丁的第一年,在Peter的展室那看到你的五件作品起。師姐,你一直是我的靈感來源。”說著,伸手做一個“請”的姿勢,兩人來到桌邊坐下。
趙沫遠繼續:“雖然我是在你離開學校之後才到了那裏,可是你的設計理念和對麵料肌理的運用方式,卻一直都在影響著我。我甚至把畢業作品的第一個係列就命名為Lynn。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當年那個差一點點就得到CFDA年度新銳設計師Title的中國女設計師,絕對不會是什麽卑劣的抄襲者,而是真正的天才。”
雷歐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我都快忘記自己曾經叫這個名字了。”
趙沫遠真摯道:“師姐,你的才華是我十倍不止,所以你絕對不應該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Amay!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到處打聽你的消息……”
雷歐打斷他,直接問:“你是因為愛我,才費盡心機地接近我?甚至不惜放出和Amay合作這個大誘餌?”
趙沫遠沒料到她會這麽想,尷尬道:“沒有沒有,你誤會了。我隻是崇拜和心痛於你的才華,覺得那些遭遇不應該發生在你身上,我想借這次合作創造一個機會,讓你重新拿起繪圖筆……”
雷歐冷淡道:“Sorry,我沒興趣。你崇拜的,隻是你根據作品和流言臆想出來的一個幻像,而不是真正的我。現在的我隻想做生意,對設計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而且,我也不想再聽任何一個人再提到Lynn這個名字。”
趙沫遠的表情從呆愣轉為不可置信,半晌,才在雷歐淩厲的眼光下頹然道:“好。”
雷歐提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項目進度問題:“下周淩雲總部的高層要到上海來出差,她想和你見麵,還想看到全部的設計手稿和至少兩件樣衣。這關係到我們能否爭取到總部上千萬的Marketing Budget。你能實現嗎?”
趙沫遠不太振奮地說:“隻要暫時先不考慮你們那邊的修改意見,也先不管麵料的事,加班加點,做兩件樣衣應付她一下,應該可以。但以後肯定要重新再來。”
雷歐懷疑地看他:“你真的可以嗎? Patrick×Amay這個項目對於我意義重大,一個因為失戀而情緒不穩定的設計師,有順利Handle它的能力?”
趙沫遠做出自信的樣子:“那種不職業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雷歐不為表麵現象所迷惑,嗤笑:“別忘了我也是設計師,這話你能隻騙騙外行。”她站起身:“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主動要跟丁亦可分手,但是我猜想,你的情商可能真的不夠高。沒辦法,這是我們這行的通病。你好像一直在她麵前說我是你的女神?”
趙沫遠還沒回過神來:“我確實一直把你當成Muse……”
雷歐直指關鍵問題:“你確定她沒有誤會、不會吃醋?”
見趙沫遠愕然,雷歐加碼:“她今天早上跟我提辭職的時候,好像比上一次失戀時,還要傷心。”
趙沫遠驚道:“她為什麽要辭職?”
雷歐看了看手表:“我怎麽知道?總之,她現在應該在臨江店做最後的交接,離這兒三公裏。如果你還喜歡她,就去把誤會說清楚。如果你堅持還想要拆夥……連分手都不敢當麵說,還算個男人嗎?趙沫遠,別叫我瞧不起你。”
趙沫遠如受當頭棒喝,沉默了不到一秒,果斷抓起頭盔離去。
雷歐站在原地沒動,等趙沫遠的腳步聲消失後,她再度走到人台旁邊,拿起一邊的大頭珠針腕帶戴上,留戀半晌之後,又堅決地脫下了。
趙沫遠焦急地開車來到臨江店,經過店長指點,終於看到了坐在廣場椅上喂鴿子的丁亦可。他長出了一口氣,默默走過去坐了下來。
丁亦可發現是趙沫遠,起身就要走。
趙沫遠按住她:“聽我說完三句話。第一,昨晚上剛發出那句分手的話,我就後悔撤回了。第二,晚飯的時候我不應該打那麽長時間的電話,完全忽略了你。第三,我生氣的原因,是因為我親眼看到你緊緊地抱著你前男友。”
丁亦可不再掙紮,瞪大眼睛看著他。
趙沫遠點開自己手機的微信對話界麵,語聲嘶啞:“我知道自己太衝動了,也想過找個機會和你談清楚,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可是,你把我拉黑了。能給我一個解釋嗎?這件事對我傷害很大,因為就在半年之前,我在我前一個女朋友和沈晉身上,看到過相同的一幕。”
趙沫遠那急切要知道答案,又不敢去聽真相的表情,讓丁亦可內心翻騰,她良久方道:“海姆立克急救法。”
趙沫遠一怔,苦笑:“原來如此。可是,他為什麽那個時候,會在你的房間裏?”
丁亦可忍住委屈,淡然道:“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趙沫遠閉一閉眼,甚至不太敢看向丁亦可,怕自己眼中的傷痛太濃:“有,亦可,沈晉的事情對我傷害真的很大,所以我沒辦法接受女朋友和前任之間太過親密。”
丁亦可沉默片刻,心酸道:“你真的有把我當成女朋友?如果你不能接受林思賢去我家,那我為什麽就得習慣在你心裏雷歐永遠第一呢?我穿過你設計的衣服嗎?見過你除了老錢之外的朋友嗎?連約會的程序都要斐斐來安排,分手也隻發一個微信了事。就算真把我當瓶換口味的礦泉水,也不至於那麽敷衍吧?”說到最後,她滿臉都是苦笑。
趙沫遠震驚且愧疚:“不是敷衍,是最近太忙,而且我也不懂該做哪些浪漫的事才能讓你開心,所以才會問斐斐……”
丁亦可:“不,你懂的,隻是你缺少為我做的原始動力而已。就連幼兒園的小男孩,也懂得把棒棒糖讓給自己喜歡的小女孩……”
看到趙沫遠又想辯解,丁亦可抬手阻止:“聽我說完好嗎?你肯定會說最近工作太忙,可是真正的原因很簡單——你其實沒那麽喜歡我。”
趙沫遠怔住了。
丁亦可苦笑:“那天你吻我,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覺得我可憐吧?但可憐並不是愛,不會讓人瘋狂,所以你才遲遲進入不了男朋友的角色……”
趙沫遠急了:“丁亦可,你別那麽自卑行嗎?看著我,你聽好了,我真的喜歡你!”
丁亦可凝視著他:“沒有用,別騙我,也別騙你自己了,現在你的眼睛裏麵根本沒有火焰,而你看雷歐時候有。”
趙沫遠更急:“我對雷歐不是你以為那種感情!她是我的師姐,有比我高得多的天份,我隻想幫助她重新回到設計界……”
丁亦可打斷他:“可是這些我都已經不想關心了。名校,紐約、發布會……你們的世界太高級,現在的我,就是那個掉進免子洞的愛麗絲,看什麽都覺得不真實。而你,如果一直習慣了用俯視的眼光看我,就隻會給你想給我的,而不會注意到我想要的。所以現在,不是你要和我分手,而是我已經累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趙沫遠懇求地:“亦可,不要那麽鑽牛尖角……”
丁亦可繃不住冷靜的麵具,崩潰地抱頭:“別逼我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能強迫自己冷靜地跟你說這些話嗎?這些都不關自卑的事,隻是清醒的自我認識!趙沫遠,我們兩個人的人生根本不一樣,所以,就不要再彼此打擾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