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沫遠平靜了一會兒,歎了一聲氣,向樓下走去。
剛走到樓梯口,就和轉身回來的丁亦可碰了個對臉,兩人都愣住了。
丁亦可先開了口:“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麽大脾氣,摔門就走的,別生氣好不好?”
看著她委屈兮兮的小臉,趙沫遠心頭一軟,抱住了她:“我怎麽會生你的氣,這不正想過來找你嗎?我也有不對,不該說你無理取鬧,更不該出爾反爾,一會兒讓你全權負責,一會兒又跑過來幹涉。”
丁亦可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他肩頭:“其實我知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是一聽到你說Low,說Amay是大路貨,我就不高興了,明明辛苦了那麽久……”
趙沫遠捧起她的臉,親她額頭:“現在就獎勵你。”
丁亦可見他情緒平和,開始坦白自己的計劃:“沫遠,我做那些決定,並不是一味的莽撞。如果連第一步的盈利都做不到,店鋪以後要怎麽擴大,怎麽去和透視正麵較量?”
趙沫遠奇道:“你想自己對付沈晉?”
丁亦可堅定地說:“對,光罰他一點偷稅漏稅的小錢遠遠不夠,我還想正大光明地從商業上去打敗他!我要讓他也嚐嚐被截貨的滋味,讓他感受一下什麽叫一敗塗地!到時候,看他還怎麽狂,還怎麽再敢冤枉你!還有我!”
趙沫遠震驚地看著她,自己的女朋友,什麽時候也有了學姐雷歐的氣場了?但是這個氣場,他喜歡!
良久,趙沫遠擰了擰丁亦可的鼻子:“你小時候一定是吃信心長大的吧?告訴我,你準備用什麽招數大展宏圖?”
丁亦可撇嘴:“你是覺得我這個剛進時尚圈還不到一年的菜鳥,想在商業上擊敗沈晉這個成功人士是在做夢吧?我真的沒有異想天開,我做了很多的功課,而且已經有了一個粗略的規劃。”
她把趙沫遠拉上樓,分享自己的反擊大計:“在你眼裏,沈晉特別挺會做生意,可我覺得他也一般。”
趙沫遠接過丁亦可遞過來的資料,是她最擅長的數據分析。他看著資料,聽她侃侃而談:“前不久,透視A融到了樂萌基金的資,但樂萌隻投了500萬,而樂萌的CEO在專訪裏也提到,透視每年的虧損接近七位數。既然大家都是虧,那麽要PK,起點不會相差太多。”
趙沫遠點點頭,丁亦可又拿起手機,打開看不同的網頁:“你說有了公眾號就變成了電商,可是電商就一定不好嗎?”
趙沫遠也不是不知道,像10 Corso Como、Dover Street Market這樣的世界頂級買手店,都有自己的網店,Luisa Viaroma甚至有90%的訂單都是通過線上銷售完成的,更不用提Net-A-Porter幹脆連實體店都沒有了。
丁亦可繼續道:“現在淩雲和Amay撥了那麽多的預算在為你的合作款作全國宣傳,不乘這幾個月順便搭車擴大遠的知名度,等於白白浪費了上佳的資源。”
原本還有些懶散的趙沫遠鄭重起來:“繼續說。”
丁亦可得到了鼓勵,更加自信:“沒錯,沈晉經營買手店的經驗肯定比我多,但他有一個弱點,就是從來沒上過規模。我雖然在Amay不算久,但是雷歐教給我的,是多門店規模化的商務模式。我覺得,隻要讓遠稍稍轉型,變得親民一點,這樣就能和透視錯開市場定位。”
趙沫遠問:“你具體想怎麽做?”
丁亦可的計劃,首先是清理庫存,集中資金。她拉著趙沫遠下樓,站在店鋪中央,指著貨架上的衣服:“這件,這件,還有那些,都是快四個月還沒有賣出去的滯銷款,影響售罄率。我想打破你以前從來不打折的傳統,來一次夏末促銷,盡快回籠資金。”
趙沫遠看向她:“你集中資金的目的是?”
丁亦可篤定道:“有了錢,才能去跟設計師談包款。不管是遠還是透視,為了保持尊貴感,每一個款最多隻進幾件。這樣固然能避免撞衫,但也一定抑製了潛在銷量。”丁亦可在店裏這段時間,也不隻是單純地賣貨,她還仔細觀察客流,發現40%的顧客到店裏來,都在問能不能買到朋友在這買過的款式。
她考慮到趙沫遠最近忙著Patrick×Amay係列,根本沒有時間出國挑選貨品,便思路一轉,考慮改變貨源構成。“比如挑選寄買成績不錯的設計師,定期進行主推,集中售賣他的作品,把SKU的深度和寬度加大,買的人多了,自然能形成爆款,帶來銷量。”
趙沫遠沉吟:“亦可,任何設計一旦過於流行,就會減低它的高級感。爆款這兩個字,和之前的定位偏差太遠。我不太能接受。”
丁亦可歪著頭問:“一個品牌下麵可以有不同的副線,你的高定係列高冷,合作款係列親民,那你的買手店,為什麽不能定位中檔,而要也放在高端區?”
趙沫遠一愕。
丁亦可繼續:“另外,我還是想把公眾號繼續開下去。當初你創立遠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要教育中國的顧客們,讓他們知道除了那些奢侈大牌,全世界還有很多優秀低調的設計嗎?單憑你每個品牌幾十件的銷量,和我們在銷售時跟客戶聊的那幾句天,他們怎麽可能記得住?如果我們定期用公眾號對品牌進行介紹,效果一定會更好。對了,你嫌那些帶貨的博主太網紅,我們也可以想法換成其他更有品位的明星,比如世姐……”
丁亦可勾勒的遠景太宏大,趙沫遠打斷道:“親愛的,冷靜一點。咱現在還沒有那麽多資金和資源去和明星勾搭。”
丁亦可神秘一笑:“這就得靠老錢幫忙了。”
見趙沫遠思路還沒有跟上,丁亦可解釋:“我們是不夠有錢,但是我們有資源可以交換。這次的大秀你不是動用了全部的資源,請來很多國際設計界的大咖助陣嗎?淩雲那邊也會請很多重量級的嘉賓。我跟老錢聊過,現在很多明星都願意往時尚圈靠。如果能跟讓他們也上台,在時尚集團高層、總統女兒麵前走秀,再和好萊塢明星們談笑風生,我想,他們會非常願意在街拍時多穿幾件遠提供的衣服吧?”
她越說越是興奮,雙眼閃閃發光:“有人氣了,銷量就會大,我們就更有實力和設計師談更包款,跟品牌談中國區的獨家銷售權,跟滾雪球一樣,遠的規模一定會越來越大,到時候,被壓縮的不但是沈晉的貨源,還有他的知名度和市場空間!”
趙沫遠認真地看著她,麵前站著的,已經完全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問著“白色為什麽分冷暖”的外行小妞,而是正在爆發式成長為一個合格買手的專業女性。他問著自己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亦可,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想的?雷歐能教你這麽多?”
丁亦可微笑著昂起臉:“你忘了我前一份工作是在谘詢公司?雖然隻是個做調查寫分析報告的小助理,但我也和顧問們跟過項目,企業轉型,競爭力優化這些,多少也知道一點。當初你師姐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願意給我這個時尚小白留下來的機會。”
趙沫遠聲如喟歎:“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因為你總能不停地帶給我驚喜。”
丁亦可睜大眼:“那你同意了?”
趙沫遠垂頭認真思考:“暫時還不行,這個急轉彎太大,我需要多一些時間考慮,過兩天咱們再討論可以嗎?”
丁亦可靠在他的肩上,恢複了小鳥依人的樣子:“好啊。隻要你肯考慮,我就已經很高興了。謝謝你!”
趙沫遠笑道:“這還用謝?你這麽用心,該感動的是我。”
丁亦可搖搖頭:“不是,這些年雖然一直呆在職場食物鏈的中下層,但我和斐斐一樣,心裏都多少都存著一點幼稚的事業規劃。你是第一個肯認真聽我說這麽多的人。沫遠,謝謝你,你讓我離夢想更近了。”
趙沫遠凝視丁亦可,她的眼睛裏仿佛有星光閃爍,讓他自覺沉溺其間。
送丁亦可回家休息後,趙沫遠想著剛才的對話。他從不懷疑自己做衣服的天分,但對於做生意……他以前依仗著沈晉對外的運營,後來開了“遠”也是無為而治。
但今天丁亦可的話戳到了他,聯想到最近用稅務打擊透視,就是靠了老爹出的妙招。趙沫遠當機立斷,開車回家,找父親支招去了。
自打在丁亦可幫助下解開心結,父子倆心平氣和的談話就成了常態。兩人一邊散步,一邊交談。趙沫遠誠實地對父親說:“爸,我懂衣服,但是真的不怎麽懂做生意。”然後,約略講了一下下午的事。
趙雙林問:“你是怎麽想的?”
趙沫遠沉吟:“雖然也覺得她的思路不是一點兒沒道理,可我還是覺得有點別扭。第一呢,被她這麽一改,遠就真的和我最初的構想背離了。第二,亦可畢竟也沒太多經驗,會不會有點紙上談兵?”
趙雙林站定:“那我問你,第一,你設計的衣裳,最後穿在人身上的效果,和你原來腦子裏想的,是一模一樣的嗎?第二,如果繼續保持你那種高貴範兒,你能養遠多久?兩年,五年,還是一輩子?”
趙沫遠如有所悟。
趙雙林繼續道:“我是不懂你們那些個藝術,但我知道,一個人要想長久,總得能自個兒養活自個兒。反正這間買手店你開了這麽久,也沒折騰出個花花來,現在你又在忙著別的事,幹嘛不賭一回,放手讓小丁試一試呢?誰又是生下來就會做生意的?”
趙沫遠驟然眉宇開朗,他長舒一口氣,心悅誠服道:“謝謝爸,薑還是老的辣。”說完就想走。
趙雙林出聲叫住:“別著急想跑回去,再陪我走走!你說你,回國都多長時間了,除了今天為了那丫頭,你陪我散過一次步嗎?”邊捶肩邊道:“最近真是太累了,還老發低燒,你呀,公司啊,工廠啊,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趙沫遠猶豫了一下,伸手為父親按摩,趙雙林一怔,肩膀有些不習慣地僵硬起來,但被兒子按了兩下,嘴角還是露出了一抹享受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趙沫遠就神神秘秘帶著丁亦可來到工作室。
丁亦可奇怪:“旁邊這間怎麽也掛了你的Logo?”
趙沫遠邊開門邊道:“縫紉師馬上就要進組了,當然得多租一間。”一進門,他就順勢蒙住她的眼睛。
丁亦可先愕後笑:“要給我看什麽?玫瑰花,還是你的新設計?拜托,你是海歸大設計師也,不要這麽土好不好,現在還玩這種老梗?”
趙沫遠一愣,動作停滯。
丁亦可也覺得不對,就著趙沫遠還沒放下的手,轉身向他俏皮一笑:“被我猜對了?”
趙沫遠無奈地撓頭:“嗯,難怪我爸老說,女人太聰明,真不是什麽好事。”
丁亦可輕哼:“你敢在你女神麵前再重複一次嗎?”
趙沫遠扶著她的肩,把她調了一百八十度,丁亦可一下子驚呆了:在她麵前的人台上,穿著一件華麗的腰帶小禮服。
趙沫遠從背後握住丁亦可的肩,在她耳邊低聲道:“認出來了嗎?這是咱們和好之前,我通宵設計出來的作品。那個晚上,我雖然心情低落狀態低迷,但腦海裏卻完全是你的影子。”
頓了一頓,他繼續柔聲說:“它是我眼中你的具象,也標記了我心中對你的情感。正因為這樣,我才舍不得把它作為一件未來的商品在眾人麵前展示。上次你抱怨說從來沒有穿過我的設計,那現在,可以給我次機會彌補這個遺憾嗎?”
丁亦可早就感動得一塌糊塗,什麽也說不出,隻有不斷點頭。
趙沫遠的聲音如有魔力:“換上給我看看?”
丁亦可乖乖走進更衣的屏風後,換上小禮服。站在鏡子前,她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趙沫遠的設計如同有魔法一般,讓她整個人如同仙子。
丁亦可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雙手捂住了臉。這是一件,以她作為Muse而誕生的衣服,凝結著他愛意的衣服。趙沫遠在屏風外聽到動靜,擔心地問:“你怎麽了?”
丁亦可聲音悶悶的:“沒什麽。”
趙沫遠一急,從屏風外走了進來:“我進來了——”話音未完,他就被煥然一新的丁亦可驚豔得無法再說下去。
趙沫遠找回神誌,走上前,溫柔地執起丁亦可的手一吻:“丁亦可小姐,感謝你給這件禮服以靈魂。”
丁亦可臉蛋紅紅,靠在他肩頭:“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趙沫遠柔聲道:“這是賄賂,因為以後我和遠,都得靠你賺錢養家糊口。”
這是,他在同意以自己的方式運營“遠”?丁亦可睜大了眼睛,用眼神向趙沫遠尋求確認。
趙沫遠點頭:“沒錯,我已想好了,你的那些方案我全都支持。而且,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今天帶你過來,除了讓你看看這件禮服,還想讓你再和Luna、Ming他們見見麵,看看能為你提供哪些關於設計PR和社交上的支持。斐斐的一個朋友也會過來做店員,讓你能更專心地忙你想做的事。亦可,從現在開始,我的所有資源,都和你Share。”
在丁亦可眼眶裏打轉了半天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她一躍抱住了趙沫遠的脖子。趙沫遠抱著她旋了一圈:“好重,該減肥了!”
丁亦可含笑帶淚捶他。
距離大秀僅有兩個月的時間,趙沫遠夜以繼日帶著Eric、徐斐不斷調整設計,務求這次合作首秀開門紅;三四個資深縫紉師也進駐工作室,接手批量的打版、調碼。
Amay團隊為了線上線下即看即買做準備,Tina和買手部一眾人等各司其職,聯絡的聯絡,溝通的溝通,下單的下單,采購的采購,忙到飛起。
丁亦可則專注於打理“遠”的生意,一邊準備連續的主題Big Sale方案,一邊通過老錢和Luna聯絡明星資源。
正如丁亦可所料,明星藝人常穿各個大牌的成衣,不是要爭資源、搶先穿,就是隨時防火防盜防撞衫,甚至還時不時會被黑粉、自媒體拉來比美,團隊早就頭疼得不得了。現在上海最有B格的買手店,直接遞過來橄欖枝,既有設計感又不怕撞,還可以吹一波愛“穿設計師款品味獨特”,何樂而不為啊?
很快,明星們就先後在微博上曬出在“遠”室內外拍攝的照片和試衣照,甚至還有“買買買!我心愛的買手店史上第一次打折,清空錢包!”的配文,很快這家曾經高調開業的設計師買手店,就再度成了時尚圈的熱搜詞。
隨時關注趙沫遠動態的沈晉,自然也收到了風,他奇怪著,這個趙沫遠是不是吃錯藥了?以前高冷得連打折都不肯,現在居然又做網店,又開公眾號,還拉攏了一堆明星敲鑼打鼓做大促?!
丁亦可不管其他,每天絡繹不絕的顧客就足夠她操心和開心的了。一個陽光暖暖的午後,丁亦可看著店員接待顧客,順手調整擺設,透過玻璃大門,看得到有姑娘在遠門口拍照,滿意地笑了。
突然,丁亦可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步入店內,站在衣架前看著衣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小跑過去:“老大?!你怎麽有空過來?”
雷歐微微一笑:“下午去和《風格》的主編談專訪的事,順路過來看看。買手店有這個客流量,不容易。”
得到嘉許,丁亦可小得意地眨眨眼:“銷售量也上來了。”
雷歐環視一圈:“過幾天再搞個福袋活動吧,清尾貨庫存最有效。”
丁亦可眼睛一亮:“收到!”
雷歐又問:“新貨組織好沒有?要加緊,零售店麵最怕出現斷檔。”
丁亦可邊點頭邊回答:“已經在談了。”
雷歐檢出一件心儀的,丁亦可接過親自給她買單,一直送她出門。
雷歐腳步不停,隻丟下一句:“幹得不錯。”
丁亦可隻覺得心情突然一下陽光了起來,笑得巨甜。
雷歐午飯都沒吃,抽空跑去看丁亦可這事兒,可把杜修齊酸壞了。他一邊把三明治遞給雷歐,一邊抱怨:“你對她還真是上心,這些天忙得跟隻陀螺似的,中午時間那麽緊,你飯都沒法吃,還特地繞過去給她捧場。也就是我心胸寬大不吃醋,要不然……”
雷歐抬眼:“你也知道我沒時間吃飯,還硬要編理由騙我來這裏?”
杜修齊抱住她:“這不是馬上就要一周都見不著了,你還不讓我再抓緊一點獨處的時間?唉,一想到要去那些山窮水遠的地方……”
雷歐一把拍開:“南方大區的代理商經銷商哪個是在山窮水遠的地方?你是要去開新項目的訂貨動員會,又不是要去發配充軍。”
杜修齊順勢探過身,在雷歐吃了幾口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沒有你的地方,就是荒蕪的星球。”
土味情話聽多了,雷歐也有點難以消受,略略一滯:“你最近……”
杜修齊馬上正經:“我最近跟你一樣忙,沒空看韓劇。剛才心裏真這麽想的。”
雷歐無奈地看向他,眼裏的柔情若隱若現:“我隻是想說……你最近老咳嗽,記得吃藥。”
杜修齊握住她的手,拍拍自己西裝上衣口袋的位置:“你剛給我找出來的咳嗽藥,我怎麽會忘,貼身放著呢。”
這一次,雷歐沒有掙開杜修齊,隻是轉頭望著窗外的風景。
突然,她開了口:“她很像十年前的我,好幾次一瞬間什麽都沒了,但隻要還沒死透,就一直努力想重新爬上懸崖。”
杜修齊知道她語中所指是丁亦可,也感動於她終於願意分享點滴心情,他溫柔道:“你那個時候一定很想有人從上麵垂一根繩子下來吧?”
雷歐沒有說話。杜修齊看看她臉色,誠心誠意道:“有我在,以後你永遠都不用怕會掉下去,因為我一定會接住你。”
雷歐一震,勉強笑了笑:“以前也有人這麽跟我說過。後來……”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杜修齊知道,那個曾對她這麽說的人就是Orange的周柏安,而他又再次在雷歐需要的時候,放了手,讓她傷上加傷。
杜修齊搖搖頭,認真道:“他們不懂你。他們喜歡你,是因為他們欣賞你的才華。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在強大的同時脆弱,驕傲的同時孤獨,冷的同時也熱。你就像那種最好的酒,以前那些人,他們根本就不懂你。”
雷歐沒有答話,扭頭看著窗外,在杜修齊看不到的右側臉上,一滴淚珠滑下。她匆匆擦掉:“傻子。”
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到了七月初,Patrick×Amay九月大秀的秀場款設計,已經全部確定,萬裏長征獲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
接下來的時間裏,還有聯名款打樣,廣告和雜誌拍攝,代理商看貨和訂貨,訂單量產,秀場造型確認,模特麵試,秀場搭建,燈光調試,彩排,大秀,After Party……
幸而,這些海量工作暫時與丁亦可無關。在結束了一波明星藝人的流量促銷,獲得部分資金回籠之後,她開始努力奔走於獨立設計師工作室,試圖為“遠”爭取更多的入駐品牌,因為接下來的目標,是將不同設計師的作品作為營銷主題,進一步擴大“遠”在業界和坊間的雙重影響力。
幾天下來,推進不甚理想,饒是樂觀自信的丁亦可,也不免有些沮喪,她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羅列出的幾十個設計師品牌,有些標注“有意向”,有些標注“待跟進”,還有些已經被劃掉。
她來趙沫遠工作室探班,隻見試衣模特身著樣衣,在場內走動,原來寬大的工作室已經擠滿了東西,顯得擁擠許多。
趙沫遠跟Eric研究著一款新品的裙長,邊聽丁亦可講述一上午徒勞無功的事,邊看Eric調整。
聽完,趙沫遠回頭對丁亦可道:“他們不願意配合也正常,我聽說好幾個設計師抱怨過,說不少買手店都和和他們談過包款,但往往承諾拿五十萬的貨,但實際隻能拿三十萬的貨。這樣一季下來,銷售額隻有到預期的五分之三,他們還不能就此和買手店撕破臉,幾次下來,他們就避之不及,寧願放在遠這種沒有獨占性的地方寄賣。”
丁亦可恍然:“難怪你之前說我想得太容易了。唉,真是麻煩。”捶捶腿,歎口氣。
趙沫遠笑問:“泄氣了?”
丁亦可立刻挺直了身板:“怎麽可能?”
扯開自己領口給他看:“我有航海王元氣T恤護身。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幫我分析,現在知道原因了,至少能有的放矢吧。還有幾個品牌呢,不信我連一家也搞不定。”
趙沫遠沉吟一下:“提前預支全部貨款給他們吧,這樣那些設計師才可能動心。公司賬戶上的錢,你大膽用,不用有顧慮。”
丁亦可感動地握緊拳頭:“這麽信任我?”
趙沫遠用手包住她的手:“用兵不疑。”
丁亦可和趙沫遠看著Eric調整完的新品裙裝,均是眼前一亮:“Perfect!”發現彼此心有靈犀,異口同聲,他們相視一笑,趁Eric和試衣模特背轉身時,迅速地吻了一下。
得到趙沫遠專業指點和財政放權的丁亦可,下午自信滿滿地奔赴了另一家設計師工作室。這家工作室,設在腔調十足的創意園區,辦公室也是以前的老廠房改造而成,門前掛著“禾也”的Logo。
丁亦可將筆記本轉向一位穿著麻製長衫,頭發綁成一條馬尾的男子——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也是獨立設計師秦先生——誠懇道:“我的誠意非常充足,不但願意在拿貨時就支付70%的貨款,還會把你作為遠的月度設計師主推,進行相應的宣傳推廣。遠不是一般的買手店,不但會買你的貨,還會幫助你共同擴大市場……”
設計師認真看了看精美的PPT,打斷她:“丁小姐,從推廣策略到到促銷協作,一看你就是個行家。可是七十萬就包掉禾也整個秋冬係列,我真的沒辦法答應。丁小姐,你也看到我這規模了。說實在,一年一百五十萬,根本不夠我付房租水電人工,連麵料成本都賺不回來。我不是那種開個工作室玩玩的富二代,我得為我的品牌生存負責。”
光錢不夠,那麽加上資源呢?丁亦可加碼道:“獨立設計師最頭痛的就是訂單規模性低,所以不光麵料輔料進價貴,大服裝廠也不太願意接單。可現在,Amay是遠的合作夥伴,隻要你同意包款,我可以從中運作,讓你共享Amay強大的生產和原料資源。”
設計師有些動心,但最終還是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可遠畢竟隻是和Amay合作這一季,誰知道以後你們兩家的關係會不會發生變化……”畢竟,很多大牌和自家的設計總監都能鬧翻天,何況趙沫遠這樣與Amay合作的設計師呢,他的擔心也不是全無道理。
眼見秦先生準備起身送客,丁亦可急了:“要是我隻要一個月的獨家供貨呢?!”對方停住了動作。
丁亦可擲地有聲:“我不包你整個秋冬,隻要你一個月時間,先付70%的貨款,不退貨不換貨,推廣和宣傳規模也不變!”
設計師回身,難掩震驚。
丁亦可卻是有條件的:“我隻接受吊牌價的3.5折報價。而且這個月之內,你的秋冬係列,不管是我選中的還是沒選中的貨品,不許在其他任何渠道出現。但如果這一個月之後,禾也還想繼續和遠以不包款形式合作,那麽遠可以接受五折吊牌價,但你必需承諾,不再向透視供貨。”
設計師拿起桌上的計算器開始計算。
丁亦可起身,湊近設計師勸說:“不會再有哪個買手店或者零售商,能夠提供給你這麽瘋狂這麽優厚的條件。不過我沒有瘋,隻是對你的設計和自己的眼光有足夠的信心,才敢這麽賭一回,可問題是,你敢賭嗎?”
這不光是對自己作品的欣賞,更是真金白銀的生意,設計師秦先生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丁亦可看一眼牆上的時鍾,推了最後一把:“機會隻有一次,我也不想浪費你太多時間。這樣吧,我給一分鍾的考慮時間。”
說完,她開始收拾茶幾上的電腦等物,頭也不抬道:“還有30秒。”
秦先生一橫心:“我敢!”
丁亦可抬起頭,露出笑容,伸出手:“Deal!”
隨著Patrick×Amay係列的推進,走秀係列、高定係列順利推進。除了買手部全員成了趙沫遠工作室的常客以外, Amay徐總監未為首的設計部,也常常出入於趙沫遠的工作室,跟進配合款的設計和打樣。
趙沫遠倒不擺什麽架子,不管試衣還是拍攝,都跟Amay設計團隊有商有量,討論問題心平氣和,還給了Amay的平價款很多很棒的建議,讓徐總監心甘情願成為了小粉絲一枚。
下午,杜修齊過來視察,問起徐總監:“合作款的樣衣已經差不多通過了,再小修一下就可以做大貨。咱們這邊的配合款進度呢?”
徐總監自信:“放心,下周就打版,8月1號之前肯定能進上生產線。趙先生確實有才,不愧是大咖。上回跟Linda開會的時候,還覺得他脾氣挺大,沒想到……”
杜修齊一笑:“光誇外人,咱們自己的買手部沒幫上忙?”
設計總監更是興奮:“當然幫上了。我現在也算明白了,咱們公司不就是想從設計導向轉向市場導向和顧客需求嗎?現在有Sales數據支持調研定好創意方向,我手下人都說這一季的活要輕鬆很多。以後賣得好,我們設計部臉上有光,要賣得不好,呸呸呸,大吉利是,以後也有買手部替我們挨罵。”
杜修齊笑罵一句,作勢要踢他,設計總監忙跑了。
杜修齊轉過身來,卻見走廊盡頭趙沫遠和雷歐走過的身影,他眼神一閃,心裏想著:“我不是鬼鬼祟祟,我就是想了解更多雷歐不為人知的側麵而已!”邊悄悄跟上。
跟到空無一人的打版見,隻聽雷歐問道:“找我出來什麽事?”
緊接著是趙沫遠的聲音:“還認得嗎?”
杜修齊側身向裏麵看去,隻見趙沫遠拉開塑膠模特身的白布,一件還沒完工的仙氣十足的裙子出現,雷歐的眸子頓時收縮。
雷歐顯然是情緒大為激動,啞聲問道:“你從哪裏找到它的?”
趙沫遠答:“Peter老師的箱子裏。他說那一天,你正在為的第二個個人秀設計這件禮服。可剛剛做了一半,那個男人誣陷你抄襲的新聞就鋪天蓋地。後來你再沒有回過工作室,可老師一直保留著它,說你是他出色的學生,所以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這件禮服的成品真正走上天橋。師姐,你可以重新完成它嗎?我想讓它成為這次大秀的壓軸禮服,走回它原本就應該擁有的命運軌道。”
雷歐果斷冷言:“不能。你還沒有放棄你的那些幼稚想法嗎?我再說一次,現在的我對設計毫無興趣!”
趙沫遠的聲音激動:“我不可能放棄。讓大眾再一次看到你的才華,是我一直的願望。 ”
雷歐不再說話,直接轉身欲離去。
趙沫遠出聲:“都十年了,你還那麽害怕別人認出你嗎?難道現在的雷歐一味逃避,潑在過去那個歐林身上的髒水,就會憑空消失?師姐,實力才是洗清非議的唯一方法,現在我有能力保護你,不會再讓人第二次傷害你了!”
雷歐站定,過了一會,緩緩回過身來:“十年前,我被未婚夫抄襲汙陷,身敗名裂。十年後,我改名換姓,臥薪嚐膽,終於拚到了淩雲的中層,遇到另了一個男人。他和前一個一樣,有才華,英俊、溫柔,當我和他齊心協力讓Orange這個過氣的品牌起死回生的時候,我終於認定他是我等了很久的Soulmate。”
說到這裏,她頓一頓,用一種自嘲的口吻接下去:“可是,一直到他的太太當著所有董事的麵打了我一耳光,我才知道他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已經離婚。更可笑的是,他為了急於在太太麵前自證清白,竟然告訴大家,說是我為了升職才勾引和要脅他的!”
聽出雷歐聲音裏的心痛,杜修齊震驚異常,他想也沒想,一個箭步上前,就準備推門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