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秀的後續工作急需人手,雷歐和丁亦可不多耽擱,整理好情緒和狀態,急忙下樓前往秀場!到了現場,她倆才深切體會到,用簡單的“成功”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這場秀。
某時尚主編,在現場接受著時尚媒體采訪,見多識廣的她,將這場秀評論為 “出乎意料的精彩”,特別強調道:“這是今年我在亞州看到的最好的秀!Patrick和Amay之間的化學反應非常Amazing。”
各時尚博主紛紛摘用這位“時尚東太後”的詞句,將本次大秀譽為國產快時尚對標國際快時尚品牌的宣戰,寫起了自己的十萬加重磅推文。
財經界的記者,也將本場秀定位為國內時裝界一記濃墨重彩的營銷活動:“國內知名成衣品牌Amay,在國際頂級時尚集團淩雲入主後不到一年,便重新煥發出令人驚訝的生機……”
而大眾層麵,早就已經是“遠”的VVIP和義務帶貨人的女星林淼淼,對著身邊貼著各娛樂媒體Icon的話筒,眨眨眼睛道:“我太喜歡那件拚色外套了。”
趙沫遠、雷歐分別作為本場大秀乃至Patrick×Amay合作的設計師、操盤人,也成了記者們追訪的對象。
記者追著趙沫遠問:“最後閉場的那件禮服讓人印象深刻,很多時尚評論家都在社交媒體上評論,說它完美地把高定的精致和青春的少女風格融合在了一起,請問這是你所有聯名款設計中最滿意的一件嗎?”
趙沫遠微微搖頭:“不,它不是我的作品。它的真正設計和製作者,是——”
他看向雷歐,雷歐卻馬上接話:“是我們Amay的一位設計師,謝謝大家對於它的欣賞,也請大家繼續支持明天早上十點Patrick×Amay線上線下的同時開售。這一次,Amay啟用了即看即買的全新模式……”
趙沫遠突然明白了,如果將雷歐的設計師身份公開,那麽她曾經的經曆也會被嗜血的媒體順藤摸瓜,一一披露出來。屆時,人們談論的焦點就不再是服裝與設計,而是八卦與醜聞。雷歐會經曆網絡暴力的二次傷害,而損失更大的必然是Amay。於是,他會心一笑。
雷歐那句回答也引起會場一旁設計部徐總監的驚異:“杜總,雷總監幹嘛這麽說?”
杜修齊回味著幾分鍾前,Amay團隊互相慶祝時,雷歐主動與自己那輕輕一擁,笑得很是開心,沒有深想道:“沒關係,她想保密,你就別往外說,反正她的就是Amay的,Amay的就是她的。”
徐總監琢磨著杜修齊的話,看看雷歐,突然懂了些什麽。
待After Party完成後,貴賓、媒體、趙沫遠團隊、模特等分批撤離,這一場大秀畫上了圓滿的句號。Amay裏隻剩下全體“自己人”,大家辛苦緊繃了這麽久,得到這樣一個盛大的成功,終於放鬆下來。
設計部徐總監興奮地將香檳噴得到處都是,工作人員們一邊笑鬧著一邊互相擁抱。財務部劉總監一邊急叫:“不要噴!那個很貴的!”一邊抹著臉上的香檳,也樂了起來。
徐總監被結結實實地灌了好幾杯,或許是喝醉了,竟然與平常一向不合的Tina抱頭痛哭。難掩驚訝的買手們開始興奮地八卦,猜測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這一片熱鬧之中,雷歐冷洌的的聲音突然響起:“現在是慶功的時候嗎?!明天的線上線下的開售確保沒問題了嗎”
現場如同急凍一般安靜下來。
劉總監打著哈哈:“哎呀雷總監,讓大家再放鬆一下嘛。”
雷歐冷靜地:“徐總監,大秀落幕,你們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可我們買手的工作,永遠不能停!”
接著,她轉身對眾買手道:“從現在起,馬上忘掉剛才的Fashion Show。記住,你們的KPI永遠隻看利潤率、售罄率和周轉率!”拍拍手:“行動起來!”
眾買手調整狀態,埋首於各自的任務中去了。
協助趙沫遠撤場的丁亦可,把剛才這事轉述了一遍。
趙沫遠失笑:“她真這麽說?”
丁亦可點頭道:“是啊,然後Tina和聞喜她們就灰溜溜地回公司去了,巡店的巡店,打電話的打電話。還好秋款裏我管的T恤和襯衫上貨少,您的麵子又大,要不這會兒,我應該跟她們在一起才對。啊!”
她發現搬抬時不小心,小禮服上沾了髒東西,手忙腳亂拍掉,趙沫遠也上前幫忙:“都說了不用你幫著搬了……”
看著趙沫遠的臉就在自己麵前晃動,丁亦可突然親了他一口。
趙沫遠一愣。
丁亦可誠懇看著她:“謝謝你。我長到現在,就看過兩次時裝秀,兩次都是你帶我。隻不過上一次,我隻能穿著外貿店淘來的原單,跟著攝影師擠牆角。而這一回,我已經可以穿著高級成衣,坐在觀眾席裏和別人談笑風生了。”
趙沫遠一笑:“那下次呢?是不是要坐在時裝周秀場的第一排,喝著香檳麵無表情,然後就這樣決定了我們這些時尚界蟻民們的生死?”
丁亦可笑開了花,神情得意:“沒錯!這是就是當初我一定要當買手的理由!”
趙沫遠看著她:“所以,以後你不會再回遠了?”
丁亦可臉上的笑容凝結,半晌才弱弱道:“Sorry。”
趙沫遠擁住她,在她耳邊柔聲道:“不用道歉,我明白,一個買手店長身份,當然沒辦法讓你站到秀場的最中心。你幫我補足了我的執念,我當然也要報之以瓊瑤。”
丁亦可抬起頭看他:“真的補足了嗎?”
趙沫遠確定地點點頭:“嗯,其實從縫第一針的釘珠起,我就已經全部放下了。你說得很對,十年前的Lynn和現在的Leo各有各的精彩,讓她重回設計界這件事,我不應該再拘泥。現在我隻發愁一件事:以後還能保得住丁店長為我打下的江山社稷嗎?”
丁亦可笑了:“我下班了照樣可以幫你啊。”
趙沫遠做殷勤討好狀:“那我可得好好巴結您了。”說完,他便吻上了她的額頭。
一吻結束,兩人額頭頂額頭,沉浸在寧謐的溫存中。
睜眼之際,丁亦可動作突然一滯。
趙沫遠敏感發現她的異樣,順她視線看過去,發現沈晉正向他們走了過來。
丁亦可借口自己還有工作要跟進,把空間留給兩個相對而立的大男人。
沈晉先開了口:“我看了直播,很棒的秀。你找到Lynn了?”
見趙沫遠動作一滯,沈晉繼續:“我看到了那件壓軸的禮服,又想起了那天打架的時候你說的話,所以才過來想確認一下。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時間還過得真快。”
趙沫遠一震,扭頭看著他,仍然沒有說話。
沈晉正色道:“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沒有抄襲過她嗎?”這指的是他的現女友,也就是之前誣賴趙沫遠抄襲,導致兩人決裂的女子。
趙沫遠堅定道:“沒有?你記得Lynn是因為什麽才離開聖馬丁的嗎?我趙沫遠,從前,現在,以後,都痛恨抄襲這兩個字。”
沈晉一閉眼:“很好。前天她用設計師的尊嚴發誓,那批印花絕對是她的原創設計。我再徹底調查一次,一直騙我的人,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趙沫遠冷笑:“請便。等你算清了抄襲的賬,我們什麽時候又算算你撬我牆角、製造車禍的賬?”
沈晉:“車禍的事,真的不是我幹的!還有Nicolas原來早就想結束生意回法國,你們聯手做局,讓我虧了兩百多萬!”
趙沫遠的語氣中隱藏著一點驕傲:“那也是你用假麵料騙我女朋友在先!”
“明明是你跟媒體先信口開河!”沈晉衝口而出,可瞬時之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憤怒是那麽的幼稚和無用。一點點的,他臉上原來的氣憤,被無奈與悲哀替代:“沫兒,我們是不是再也沒有做朋友的機會了?”
趙沫遠也愣了一下,半晌沒有回答。
沈晉不再說話,掉頭而去。
趙沫遠麵無表情,雙手插兜,就這樣站著,看沈晉孤獨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在視野裏徹底消失。
不一會,丁亦可將後續工作安排妥當,下樓來與趙沫遠會。趙沫遠開著車,神遊天外。音響裏播放著音樂,趙沫遠跟著哼唱了兩句,竟再也唱不下去。
再怎麽說,趙沫遠與沈晉也是多年的兄弟,兼合夥創業的戰友,搞到今天這個正麵對抗、互相傷害的地步,說不痛是騙人的。丁亦可理解地伸出手,握住了趙沫遠放下的手,趙沫遠漸漸放鬆下來,反手與她十指相扣。
截止大秀當晚10點,“Patrick×Amay”全網搜索量,較前24小時上升了352%;而關鍵詞“Amay聯名款”名列微博自然熱搜第四名。而一夜之間,Patrick×Amay的宣傳就在全國開花,公交亭、廣告牌、各大網站論壇,到處可見超模杜絲身著全新係列的海報。
那天走秀的大片,也高頻地在朋友圈小視頻、咖啡館視頻牆上、甚至本市最高的樓外投影廣告中出現,點擊量直衝雲霄。
Amay的各門店幾乎都賣斷了貨,甚至有不少顧客不惜在商場開門前三小時便前來排隊,以求能買到每天限量發售的配貨。新聞靈敏度高的公眾號,已經推出了《昨晚刷爆朋友圈,今天排隊搞搶購!Amay聯名款為什麽會這樣火?》的爆文,隨著越來越多人的閱讀、轉發、點讚,也有更多人偷空上網瀏覽下單,或者趁午休時間奔去最近的Amay門店。
Amay買手部,卻是緊張而熱烈地部署與調整。
接近中午,丁亦可報上數據:“線上銷售總件數已經破四萬了!”
雷歐冷靜問:“聯名款和我們自有款的比例是多少?”
丁亦可心算:“大約2.5:1。”
雷歐搖搖頭:“還不夠,12點的神秘禮包用Plan B,就是滿2000減299的優惠券,要引導顧客多買聯名款。”
眾買手齊聲道:“得令!”
杜修齊一邊監督著工廠生產,一邊還要應付馬來西亞代理商的進貨需求,但饒是忙碌如斯,他也沒忘了在錯身之際,飛快地拉一記雷歐的小手。
雷歐知道,因為這幾天各有各忙,連說句小話的時間都沒有。杜修齊是借機來看看自己,以慰相思罷了。唇邊掛上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她繼續對男買手楊天指示:“你的外套線注意監控一下南方門店,今年比較熱,要是的銷售數據不好,馬上往北方調貨。”
在Amay公關的有意誘導下,Patrick×Amay在全網形成了“購買-曬照-回購”的閉環。
微博、朋友圈裏,女孩子們拎著聯名款手袋的自拍比比皆是;Ins和推特上,甚至還有外國姑娘曬出一圈紙袋,她穿著秀款站在中間的美照——無疑,能穿得起“Patrick Chao”,對歐美客戶而言也是巨大吸引。
在連續奮戰後的兩個星期,Amay全員聚集在會議室裏,臉上都是興奮,喧鬧不堪。
站在桌子上的杜修齊一臉笑容:“安靜!安靜!”
他朗聲宣布:“截止到現在,也就是九月十三日的上午10:11分,我們已經提前完成九月份的全部銷售目標!”
眾人爆發出一陣歡呼。
杜修齊道:“為了感謝大家的努力,特別是在座的雷總監、徐總監,還有現在不在場的趙沫遠先生!我宣布,本月所有人的獎金,上浮20%!”
會議室內,歡呼聲更大了,徐總監笑著大力鼓掌,雷歐卻仍然保持著冷靜的儀態,隻是禮貌性地微微輕輕拍掌。
杜修齊繼續:“我還有一句話!”
眾人都安靜期待,不知有什麽驚喜。
杜修齊憋足了架勢,才施施然開口:“好了,大家可以回去繼續搬磚了。下個月完不成KPI,獎金倒扣20%!”
這個玩笑可開得真不怎麽樣,眾人在哄笑和咒罵中散去。
杜修齊和雷歐落在後麵,走出會議室。杜修齊看看四下,走廊上暫時隻剩他們二人,小聲問道:“剛才你怎麽都不笑?”
雷歐反問:“才這麽一點成績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杜修齊:“不許過分謙虛啊,雷歐,我必須鄭重地告訴你,你是我們Amay有史以來最棒的商務總監,沒有之一。”
話音未落,老杜總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嗎?”
杜修齊和雷歐驚訝回頭,隻見杜修齊的父親老杜總,不知何時已柱著拐杖站在了走廊盡頭。
幾位總監明顯也是剛剛從前台得到通知,分別從各自辦公室匆匆趕來:“董事長,您怎麽來了?”
前HR於總監見狀,驅趕著趕來圍觀的高管和員工:“都回各自工作崗位去!”
老杜總一步步穩健走近雷、杜二人:“我剛看了財務部的數據,聯名款雖然到現在已經銷售了幾十萬件,但一共卻給公司帶來了六百多萬的虧損!雷總監,這就是你的成本核算,這就是你銷售業績?!”
杜修齊驚呆了:“爸,我明明跟你提過聯名款成本太高一定會虧損,你說過沒關係,就當是廣告費,支持我們這樣做的!”
老杜總用拐杖戳地,一字一頓:“我什麽時候說過?”
這時,正在樣衣間忙碌找東西的丁亦可,聽到了外麵的聲音,微微推開門,將不遠處老杜總、雷歐的對峙,盡收眼底。
隻聽得老杜總繼續說道:“我什麽時候說過?有會議紀要嗎?有公司文件嗎?!”
杜修齊一臉的不可置信,父親明明答應了自己,現在怎麽又反口不認了?
雷歐看了一眼杜修齊,眼神中既有懷疑,也有震驚。
杜修齊把父親拉到接近樣衣間的地方,背過身低聲問道:“爸你在說什麽?你沒事吧?雷歐為Amay做了多大的貢獻,你心裏應該清楚才對啊!”
老杜總也小聲道:“我更清楚兩件事,第一,Amay是我和你媽一手一腳打出來的天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別的女人掌握。第二,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風華正茂,所以絕對不能因為一個破鞋女人的勾引,就淪為她的工具!”
丁亦可恰好把兩人的對話收入耳中,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雷歐沒聽到杜氏父子的對話,她壓製震驚,語氣平和道:“董事長您誤會了,聯名款雖然是有虧損,但結合自有款來看,毛利率仍然達到了20%。”
老杜總聞言轉身:“自有款全都是我們自行設計銷售的,憑什麽要和聯名款結合起來看?雷歐力主的Patrick×Amay,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失敗的項目!”
聽到老大和男友一手打造、全買手部拚出來的成績,被老杜總一句話輕易否定,丁亦可無法淡定,她衝了出來:“董事長,Patrick×Amay項目給公司帶來的好處誰都看得見,您不能這麽睜著眼睛說瞎話!”
老杜總一驚:“你是誰?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說話?!”
丁亦可挺起胸脯:“我是雷總監下麵的買手,我有員工股,就算再少,我也算是Amay的股東,當然有資格!”
前HR於總監湊上來小聲威脅:“丁亦可,你還想不想在這幹了?”
丁亦可並不勢弱:“就算你們炒我魷魚,該講理我還是會講理,我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媒體,我也會給淩雲總部寫信投訴你們!”
雷歐阻止她:“夠了,沒用的,這事明顯是他們蓄謀已久。”
接著,雷歐平淡轉向老杜總:“董事長,您為了說剛才那句話,已經等很久了吧?一直等到我們跟趙沫遠的聯名款銷量大好才向我發難,您還真有耐心。可現在不是封建社會,您想指鹿為馬,也難服悠悠眾口。”
老杜總丟出殺手鐧:原來他昨天已經通知,下午1點半召開臨時董事會會議。
雷歐看向老杜總:“說得這麽篤定,想必那些董事您都已經打點好了吧?您還真是一直都沒有放棄趕走我的想法。不過您別忘了,我的任命來自於總部——”
老杜總胸有成竹:“我也和Linda Swanson女士溝通過,隻要Amay的董事會達成共識,她也很願意讓你去拓展Amay在南美洲的廣闊市場。”
雷歐臉色微微一變,她是猜到老杜總會在國內的董事會做手腳,卻沒想到他連Linda那邊都已經打點好了。新仇舊恨加起來,形勢對自己太過不利!
老杜總一揮手,對杜修齊道:“回你的辦公室去!現在,該到讓Amay重新姓杜的時候了。”接著向於總監一伸手,後者小跑著送上來一疊照片。
老杜總湊近雷歐一揚手,照片紛紛落地,那上麵赫然是偷拍的杜修齊和雷歐的各種親密合影。雷歐的眸子急劇收縮。
丁亦可一看急了,衝著老杜總:“您說話得負責任!就算您是董事長,也不能隨便誹謗人!”
雷歐愣了一秒,附身撿起一張照片,向杜修齊:“解釋一下?”赫然是她在酒店房間裏穿內衣的背影,隻可能由杜修齊的角度拍到。
杜修齊的臉色大變,張口結舌,什麽也說不出來。
雷歐看著他的表情,揚聲長笑:“董事長想開什麽會,請便。想宣布什麽,也請便。但是我不會辭職,也一點也不擔心以後的出路。”
走廊上的大呼小叫,已經吸引了各大辦公室員工的注意力,各種眼神紛紛透過玻璃、百葉窗縫隙投來,老杜總見狀被氣得直發抖,指著雷歐說不出話來。
雷歐卻打了個哈欠:“我有點累,想去辦公室休息一會。”
轉身離開,像是想起什麽,她又停下冷冷對老杜總道:“對了,你兒子的服務得很周到,早知道他演技這麽好,我每次至少應該給一百美元的小費。”言下之意,是把杜修齊當了表演的猴子或者提供特殊服務的人士。
老杜總氣得往險些暈倒,杜修齊和其他總監圍上,急切叫著:“爸!”“董事長!”
丁亦可趁機從於總監手中脫身。
這時,雷歐已經踏著穩健的步伐離去,但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中早就淚光盈盈。丁亦可追上雷歐,與她並肩而行。
杜修齊在後麵,找出救心丸給父親服下,鬆了口氣,出聲喚道:“Leo!”
雷歐聞言,身體微微一震。
隻聽老杜總聲音傳來:“你要是去找她,以後就別認我這個爸!”
緊接著,杜修齊奔到一半的腳步遲疑了,安靜的走廊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丁亦可氣得混身顫抖,奔回來低聲對杜修齊道:“你可真行,現在是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可你居然為了這種老掉牙的威脅猶豫?老大真是瞎了眼,才會和你在一起!”
說完,她起身追著雷歐而去。
洗手間門口,丁亦可快手快腳擺好了“正在維修”的牌子,不讓別人入內,給雷歐留足私人空間。
洗手池前,雷歐在不停地用冷水潑臉,剛伸手想去拉紙麵巾,丁亦可已經把手絹遞到了她的手中。
雷歐頭也不抬:“你是傻瓜嗎?剛那種情況,你一個小兵替我出頭,有用嗎?”
丁亦可:“現在他們這麽對你,我要是不說話,那以後他們也這樣對我的時候,誰替我說話?如果以後在公司作主的都是老杜總這種過河拆橋的人,我寧願跟你一起走人。”
雷歐難掩感動,擦著額發滴下的水珠,淡淡道:“你呀,還是太年青。公司裏高層鬥爭的事情太常見了,次次都要捱義氣,你會死得很慘的。比宮鬥更精彩吧?連美男計都用上了。”說到最後,她淒然失笑。
丁亦可看在眼裏,想幫杜修齊說話:“我覺得杜總他不是——”
雷歐做了個噓的手勢:“又不是第一次,早習慣了。行了,後麵的事你別摻和了,我知道怎麽解決。”
丁亦可擔心道:“可是下午開會,那些董事肯定都聽老杜總的……”
雷歐一哼:“你以為我跟杜修齊睡了這麽久,手裏會沒有他們杜家的把柄?”
丁亦可聽她這麽說,才鬆了口氣。
雷歐拉開洗手間的門:“天還沒塌呢,回去幹活去。”
丁亦可目送雷歐走進辦公室,買手們圍上來,紛紛麵露擔心之色。看到丁亦可點頭示意,都鬆了口氣。
Tina皺著眉說:“這件事你最好趕緊通知一下Patrick,看看從他那邊能不能找點壓製老杜總的方法。”
丁亦可點點頭,忙拿起手機,撥通了趙沫遠的電話。
趙沫遠的聲音,震驚中帶著冷靜:“不對,她太鎮靜了,有點反常。大秀那天,淩雲大中華區的PR經理也來了,他是我師弟,跟我說Vincent那件事過後,Leo看了很久的心理醫生,一直在吃抗抑鬱的藥,要是萬一……”
丁亦可一震,大驚失色,奔向雷歐辦公室:“我去找她!”
推開辦公室門,隻有杜修齊拿著雷歐從不離身的手機發愣,他著急問丁亦可:“你看見Leo了嗎?”
丁亦可瞬間膽寒:“你問我,我問誰?!都是你害的!沫遠說她一直有抑鬱傾向,還有醫生讓她吃抗抑鬱的藥!你知道剛才的事對她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她又一次被號稱愛她的男人出賣了!小杜總,雷歐她要是出什麽事,我們整個買手部都不會原諒你!”
杜修齊一把拉住她,壓低聲音:“你冷靜點!這件事不能鬧大,隻能告訴王元和你們買手部的人,讓他們趕緊一起找。還有,我不是號稱愛她!我就是愛她!“
杜修齊和丁亦可兩人找遍公司,雷歐仍然蹤跡全無。為了找人,丁亦可甚至跑到了寫字樓外的咖啡廳。當她正在焦急地向店員詢問時,Tina打來電話:大樓清潔工說看見老大進了向上走的電梯。“
望著眼前的高樓,一抹不祥的回憶突然浮上丁亦可的心頭。
那是在大秀當天,強掩緊張的雷歐站在天台邊,俯視著下方:“下一次回來的時候,要麽我已經鬥敗了周柏安,要麽,我就從上麵跳下去。”
丁亦可臉色大變,一麵衝進大樓,一麵讓Tina趕緊去找物業查監控錄相,可偏偏正值中午用餐的繁忙時代,電梯前竟然排著長龍!
焦急的丁亦可隻能又打電話給杜修齊,讓他先去頂樓看看,自己一咬牙,一把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樓梯通向頂樓仿佛無窮無盡,丁亦可看看腳下的高跟鞋,咬了咬牙,一把脫下鞋,光腳跑了上去。
杜修齊接到電話,也是又驚又急,立刻衝到樓梯間,一路向上狂奔。到達頂樓,他猛地推開門,隻見雷歐正靜靜地站天台的角落,雖然頂樓的狂風已經吹亂了她的頭發,但,她依然還在安全的欄杆內側。。
那一瞬間,杜修齊不知是欣喜還是害怕,他盡力控製自己,平靜地走近:“Leo?”
雷歐沒有看他,語氣平淡:“你來幹什麽?怕我跳下去嗎?放心,護欄那麽高,要很費力才能翻得過去。”
杜修齊一步步走近:“不,我隻是找你來道歉的。”
雷歐仍然不與他視線相接:“For what?”
杜修齊訥訥:“我不該破壞我們的約定,偷拍你那張照片。但是我發誓,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也從來沒有在你麵前演過戲。那張照片,我也沒有給別人看過,應該是我爸趁我回家洗澡的時候偷看了我的手機。”
雷歐沒有說話。
杜修齊繼續道:“另外,我不該在我爸用父子之情威脅我的時候遲疑,可畢竟,他是我父親。”
雷歐嘴角挑起一抹譏諷之意:“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可以走了,別擋著我的陽光。”
杜修齊顯然還沒說完:“還有,剛才我雖然做了很多解釋,但就算把那些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能抵消你所受傷害的千分之一。我必須要替我父親,還有我自己對你鄭重道歉.對不起,我是個混蛋,明明知道你受過很多傷害,可還是辜負了你的信任和感情,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和你站在一起,反而在你還沒平複的傷口上,又加了一刀。”
雷歐肩膀微微一震,但還是冷言:“杜總客氣了,你我之間哪裏有什麽感情,無非也就無聊的時候互動一下身體。杜總如果實在覺得抱歉,那麽不妨去和令尊談談,要他放棄逼我辭職或是流放我的想法,否則,我會主動向媒體公布你對我的欺騙性sexual harassment行為,到時候醜聞一出,Amay銷量大跌,隻會讓別人高興。”
杜修齊扶額:“我已經這樣勸過了,可他聽不進去。”
雷歐淡淡道:“那就隻有兩敗俱傷這一條路了。”
杜修齊一咬牙:“好,如果真的隻能這樣,我會向公眾和媒體承認你的所有指控。”
雷歐終於震驚地看向他。
杜修齊抬臉道:“我沒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但以後你要經曆的一切,我都會和你共同承擔。”說完,他突然利落地一個翻身,越到了欄杆外麵。
雷歐站在欄杆內,想起杜修齊的恐高症,急道:“你要幹什麽?!”
腳下是呼呼而過的狂風,眼底是微縮如玩具的城市景色,杜修齊瞬間便覺得自己連腳趾尖都在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向著雷歐,語音顫抖而堅決:“就算你真的想跳,我也會搶先你一步,因為我答應過你,永遠不會再讓你掉下去。哪怕是在半空中,哪怕隻有一秒,我都會接住你。”
雷歐眼中的淚奪眶而出,半天終於憋出一句:“你……神經病啊!”
說罷,她伸出手,一把拉著顫顫縮縮、不敢睜眼的杜修齊重新翻過護欄。杜修齊順勢將雷歐抱在懷裏,失而複得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心髒,竟比再次腳踏實地的感覺還要強烈!
丁亦可氣喘籲籲推開門,正看到杜修齊和雷歐擁在一起,她長舒一口氣,靠在門上,拍了一張照片,給趙沫遠發了過去,讓他放心。
電梯打開,買手們一股腦湧了出來。打頭的Tina急切地正要發問,丁亦可比了個“噓”的姿勢,小聲道:“沒事了。”
買手們都鬆了口氣,有的拍著胸口,有的撐著牆直喘氣。
丁亦可輕輕關上通往頂樓的門,這才道:“沒事是沒事了,可是不等於天下太平啊。各位,咱們都是老大帶出來的人,如果真讓老杜總把雷歐流放了,唇寒齒亡的典故,大家都明白吧?”眾買手表情肅然,看向丁亦可。
Tina第一個想到:“你想從下午的董事會入手?”丁亦可點頭。
下午,Amay最大的會議室裏,數十個董事齊聚,昨天突然接到老杜總要召開臨時董事會會議的通知,他們就覺得有些不對。當聽到老杜總以Amay董事長的身份提出動議,自即日起,雷歐不再參與國內任何與銷售、采購及營銷的管理工作,改為負責公司在南美洲業務的拓展時,他們更難掩詫異——雷歐明明是功臣,為何要被流放?而老杜總擺出的證據和態度,又分明是與雷歐勢不兩立!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裏,杜修齊與雷歐並肩而坐,兩人的手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緊緊相握。
HR於總監正準備請在座董事投票,杜修齊站起身:“等等,我還有話要說。”他環視眾人,擲地有聲:“Amay這一周發生了什麽,相信各位都心知肚明。我以Amay總經理的身份,懇請大家客觀評價雷總監的辛勞與成績,站在公平和公正的立場上投票,最終否決董事長剛才提出的動議。”說完,深深地向所有人鞠了個90度的躬。
兒子的當眾反叛,讓老杜總氣得七竅生煙:“杜修齊!!”
杜修齊續道:“如果各位通過了董事的動議,那麽,我會向立即遞交辭呈。並且會部分出售自己名下的Amay股份,因為我對未來董事長領導之下的Amay不具信心。”言下之意,居然是要跟雷歐同進退!
說罷坐下,董事們麵麵相覷頗為震動,雷歐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感動。
老杜總被氣壞了,要求立即開始投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丁亦可和其餘買手齊刷刷地站在門口。
丁亦可作為代表道:“各位董事,在你們投票之前,我也想宣布一件事:如果雷總監今天被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清洗出Amay,我們買手部全體同仁,一定會和她共同進退!”
雷歐聞言,騰地直起了身子。
老杜總正要發怒趕人,杜修齊卻道:“按照公事章程,我作為總經理,可允許員工進董事會旁聽!”
一句話,買手們湧入會議室,動作整齊劃一地把一張張打印好的數據表格,放在了各位董事麵前,完成工作後,齊聚在丁亦可身後。
丁亦可指指材料:“作為Patrick×Amay項目的主要執行部門,我們不知道董事長為什麽會一力否定這個項目的成績,也非常擔心各位董事會受到誤導,所以,我們製作了這份表格。張藍色的部分,是Patrick×Amay截止到今天所有的銷售和利潤,有項目細分,也有總合統計。”
眾董事看著表格,醒目的紅色部分,正是雷歐及買手部全體離開,導致的項目終止會給Amay帶來的損失:近期,兩個月,1.48億;遠期,六個月內,7.64億。董事們神色鄭重起來,這些可都是他們股票裏實實在在的錢呀!
雷歐的眼裏閃著晶瑩的光,她站起身來:“他們剛才說的也想我要說的話。各位,我敢保證,在我離開之後,Amay絕對不可能找到任何一個敢接下這個突然死亡的項目的職業經理人。你們是願意繼續看到Amay在成功轉型買手製後欣欣向榮呢,還是回到老杜總的領導下,繼續虧損和衰落?”
老杜總大受衝擊,頹然靠向椅背。
杜修齊立刻反客為主:“反對董事長動議的人,請舉手。”說完率先舉起了手,接著,有更多的手舉起。讓老杜總震驚的是,一直和雷歐不對付的設計部徐總監、財務部劉總監也居然身在其中!
徐總監自然是被雷歐的設計悄悄征服,而財務部劉總監輕咳一聲交代:“一切得為公司著想啊,銷售額和利潤的數字好看了,才能對股東交待嘛。”
這番話,無疑代表了那些舉手董事的心聲。
有位老董事居然息事寧人地勸起老杜總:“老哥啊,身體不好就多休息,放手給年輕人去做嘛。”
看著麵前那一排排舉起的手,老杜總神情木然,他仿佛聽到很多人說話,但仿佛又什麽也聽不見了。
當雷歐繼續留任的的消息傳到辦公室時,整個Amay一陣歡呼。
沒有人注意到,仿佛驟然間衰老了十歲的老杜總拒絕了杜修齊的攙扶,獨自挺直著背走入電梯。
老王已死,新王當立,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保留最後一點尊嚴退場,是他僅存的驕傲。
當晚,打了漂亮勝仗的杜修齊和雷歐,還在辦公室裏花前月下,拿銷售額當香檳,拿利潤值當玫瑰,討論營銷方案就是調情,審批促銷海報當看電影。
而趙沫遠則挽著喝得半醉的丁亦可回家,一手扶著她,一手開門。
隻聽丁亦可絮絮說著醉話:“就像在拍電視劇,大家都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真好,真浪漫。”月光下,她的笑容格外幸福。
趙沫遠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分外幽深,他捧住她的臉,輕輕吻上了丁亦可的唇。良久,兩人才分開。
趙沫遠用大灰狼**小白兔的口吻道:“我們努把力,把它變得更浪漫一點,好不好?”
丁亦可呆呆地看了他很久,終於遲疑地點了點頭。
趙沫遠一把抱起了丁亦可,向床邊走去。就在放下她的那一瞬間,卻發現丁亦可已經累得脫力,香甜地睡著了。
趙沫遠坐在床邊,無奈地笑了:“下次,下次一定不放過你。”
人生仿佛一下子進入了完美的節奏——第二天一早,被趙沫遠用幽怨眼神看了一早的丁亦可,剛到Amay,就聽到了一個讓她喜出望外的好消息——杜修齊和和雷歐決定擴充現有的買手團隊,並任命兩位助理經理,其中一位是Tina,而另一位,就是最近同樣表現突出的丁亦可!
高興得不得了的丁亦可,趁著午休衝回家,準備親口跟男友分享升職加薪即將步上人生巔峰的好消息。可走到“遠”門前,卻發現趙沫遠正坐在的咖啡座抽煙,神情黯淡。
丁亦可馬上覺得不對,她柔聲詢問,趙沫遠沉默良久,說出了一個讓她震驚比無比的消息。
原來,今天上午,趙沫遠的父親趙雙林突然駕臨,祝賀兒子的成功之餘,也透露了自己剛剛確診為淋巴瘤的不幸。這位當年端著狙擊槍都穩如磐石的老兵,如今卻用顫抖的雙手拉住兒子,希望在自己的治療期間,趙沫遠能夠接手家裏的元器件公司。
丁亦可緊緊地擁住了趙沫遠,她輕聲道:不用怕,我會幫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幫你麵對這一切。
趙沫遠感動地吻著她的額:“太好了,亦可,我知道你非常喜歡Amay的工作。可是最近這一段特殊時間,能不能請你再幫我一次,暫時從那裏辭職?”
辭職,意味著放棄剛剛得到的升職;可此時此刻,自己又怎能對脆弱的趙沫遠說出拒絕之語?
丁亦可的身體瞬間緊張了起來,而趙沫遠也敏感地發現了女友的沉默。
他小心翼翼地:你不願意?
丁亦可微微張開了雙唇,可她的回答,一直遲遲無法出口。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讀過川端康成,那時的她,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用那樣一句,作為《雪國》的結尾。
“銀河仿佛嘩啦一聲,向島村的心坎傾瀉下來”。
可現在,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