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大都市越夜越美麗的一麵,丁亦可還是第一次領略,並真正地參與其中。今晚的她,細致雪膚、嬌俏酒窩,與打理過的發型相得益彰。身上穿著雷歐選的衣服,簡單的黑白搭配在高級材質的烘托下,優雅無比。頸間垂墜的紅珊瑚項鏈,與唇膏色澤呼應。丁亦可整個人,就是精致本尊。

專車在餐廳的門前停下,丁亦可雙眼閃動自信光芒,在忙不迭開門的門童,和男士們驚豔的眼神中,緩緩步出。暗忖:幸好有乖乖聽蔣潔的話,下班以後衝去做臉做頭發,不然還真壓不住這身衣服的質感呢!

丁亦可推開包廂們,同學們愣了一大半。她笑著選了一桌哥們兒多的桌子坐過去,避過女同學們嫉妒的眼光。這時,席間突然有人朝門口揮手:“思賢,這邊!”

順著聲音看過去,丁亦可隻覺得一時幾乎不能呼吸。林思賢還是那樣高高瘦瘦,發型整齊,穿著金融行業最常見不過的西服套裝,隻是細節方麵口袋巾、袖扣一應俱全,透露出精心搭配過的意思,是不是出自那位鑽泰金領江雯雯的手筆,可想而知。

被精心掩飾在心裏的東西,瞬間奔湧上來,丁亦可陡然停了說笑。見此情狀,知情的同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喊林思賢入席,招呼著一起給女壽星唱生日歌,打破這濃濃的尷尬。

雖然開局遭遇了小挫折,但丁亦可能夠感覺到,林思賢閃爍的眼神時不時掃過來。她收拾心情,竭力顯示優美的姿態,與同席女同學聊起身材保持、服裝首飾、眼影配色、唇膏品牌,笑鬧成一團。

默默留意到林思賢按著胃離席的身影,丁亦可忍不住找個借口跟了過去,路上拉住服務員要了一杯溫水。當他按著胃自男洗手間走出來,摸出一顆藥時,丁亦可從他身後出現,遞了一杯溫水過來。

林思賢一愣,沒有說話,先接過水服下藥。

見丁亦可二話不說,扭頭就走,林思賢出聲:“亦可!”

丁亦可停住,林思賢頓一頓,找話題:“你今天,很漂亮。”

丁亦可卻怕自己管理不好表情,連頭也沒回:“謝謝。”

林思賢看著她籠在陰影中的側臉,思緒萬千:“現在在新公司,挺好的吧?”

丁亦可努力保持淡然的語氣:“還行,瞎忙。”

林思賢繼續找話題:“你的真人秀,我一直都有看……”

丁亦可語氣中聽不出感情色彩:“是嗎?”

兩人陷入了沉默。良久,林思賢正要開口。突然,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身後花園響起:“你是沒見她做作的樣子,真以為搖身一變就能從剩女成女神,讓林思賢回心轉意啊?”

這個聲音屬於一照麵就嫉妒萬分,飯局上多次暗諷丁亦可的同學劉珊。劉珊繼續對著電話吐槽:“還上節目賣慘,說什麽又失戀又失業。都交往那這麽多年了,林思賢甩了她,肯定是她有什麽問題——”

“啪啪啪”,鼓掌聲響起。劉珊一驚,支吾兩句掛上電話回身,隻見丁亦可邊笑邊拍著掌:“說啊,繼續說啊。劉珊,你不去當編劇,還真是挺可惜的。”劉珊尷尬閉嘴。

林思賢打圓場:“珊子你誤會了,是我太不會關心人,亦可才踹了我。”

劉珊堆起假笑,對丁亦可道:“開玩笑,都是老同學,就別計較了……”

丁亦可卻收住笑容:“計不計較,這話隻能由我說,你算哪跟蔥?”一聽這話,劉珊也火了,“誰不知道林思賢現在的女朋友又漂亮又賢惠,比你好上一百倍,就你這破脾氣,換誰都得分手!”說完,她竟轉身走了!

丁亦可氣得揮開擋路的林思賢,想要追上劉珊爭個清楚明白,不想腳下的高跟鞋一點不給力,沒兩步就扭傷了腳,氣得她脫下高跟鞋,順手就要扔掉。

突然一道雪亮的燈光射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一輛鮮紅小跑車在丁、林二人身邊停下。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充滿了“高級美”的臉。這位就是林思賢的現女友、鑽泰公關女金領江雯雯了,明顯是剛加完班趕過來,穿著窄窄的套裙,中長發優雅地搭在肩頭,渾身上下精致得毫無瑕疵,表情和話語卻透著急切,“思賢,出什麽事了?”

林思賢觸電般放開丁亦可:“雯雯,你怎麽來了?”

“你微信說胃痛,我就來接你啊。這位是——”江雯雯看向丁亦可。

林思賢走到她身邊,站定回答:“我同學,丁亦可。”

女子伸出右手,儀態萬方:“你好,我是林思賢的女朋友,江雯雯。”

丁亦可單手拎著高跟鞋靜立原地,像被按了定格。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一個血淋淋的事實。世界上最殘酷的事,不是生離死別,而是自己隻能借一個幾年前的名牌包打專車來同學會,而人家卻能開著跑車,拿著這一季的最新款,麵對麵宣誓對林思賢的主權。

有些耳鳴,有些暈眩,但頭腦卻異常清醒。丁亦可感到周邊的聲音、溫度、甚至空氣流動都凝滯下來,隻有人流事物飛速快進;

林思賢、江雯雯金童玉女並肩站立,與同學們寒暄;

劉珊丟個示威的眼神,高聲讚美江雯雯;

男班長開車過來,見她不搭車,囑咐多加小心後離開;

夜更深,行人減少,餐廳關閉,花園的燈熄滅。

突然,一道燈光刷地亮起,丁亦可抬手去擋眼睛。看到遠處的樓盤天台,工人們正忙著換巨幅運動鞋海報上,大大寫著:“站在原地?不會有任何改變。JUST FIGHT!”就像是,對丁亦可發出的靈魂召喚。

是啊,還等什麽呢?錯了就勇敢認,不懂就努力學,想要就去追回來,這才是真正的丁亦可啊!她失神的雙眸重新聚焦,仿佛重新點燃熄滅已久的火焰,踩著高跟鞋,大踏步向前走起來,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夜色中的Amay總部,仍有一些辦公室亮著燈。

某扇辦公室的門打開,結束加班的杜修齊走出來,講著電話:爸爸,您放心,後麵的訂單都停了,總之會盡早清完庫存。”

抓鬆的領帶,微敞的領口,和卷起的袖子,昭示著一天的疲憊。杜修齊鎖上門,按下通向停車場的電梯。視線所及,雷歐的辦公室裏還亮著光。他走近,從百葉窗的空隙向裏麵看去,雷歐正神情專注地打字,辦公桌一角放著沒開封的外賣。

低頭看了看表,夜晚11點20分。杜修齊略微猶豫了一下,伸手扣好襯衫領口第一顆扣子,敲響了門。得到Come In的許可後,他盡量放鬆地推門而入:“怎麽這麽晚了還沒下班?就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沒必要這麽辛苦吧?”

雷歐眼皮也不抬一下:“您說這些話,好像顯得跟我挺熟似的。”

想想父親諄諄教誨的“軟硬兼施”之術,杜修齊誠摯道:“那天,咳,是我做得不好。我一大男人,再怎麽也不該在公司的會議上麵提起你的私事。改天我請你吃飯……我知道你對我有誤解,但其實我挺理解你們姑娘家在職場上有多不容易……”

“啪”的一聲,雷歐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道:“不必了!第一,請您別叫我姑娘,我會覺得那是一種汙辱。第二,這種胡蘿卜加大棒的管理方式太著痕跡了,要不下次我教教您?”杜修齊尷尬停住。

雷歐繞過辦公桌,走到距他兩步之遙:“至於總部的VP兼Orange的總經理周柏安,也就是你們說的Vincent,沒錯,我是跟他有私人恩怨,但是那天在會議上,我之所以沒接你的話茬,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這些破事,我根本懶得理。”

說著向前逼近一步,平添幾分壓迫力:“小杜總,別說跟一個男人,就算我跟十男十女一起開無遮大會,又,關,您,P,事?抑或您都市精英的畫皮下,其實是一顆凡事隻往下三路看的八婆心?另外,麻煩您也別總是用言情劇女主角的腦回路想事,Amay被淩雲收購,罪魁禍首不是我這個想來搶走公主殿下和您父王的江山的邪教教主,而是因為你們經營管理模式落後,和全世界紡織業的不景氣。而我呢,如果不是想為自己加個力晚狂瀾的勳章,也根本不想碰Amay這隻看起來皮鮮肉亮,其實早已經壞透了的爛桔子。”

雷歐伸手,給被逼到牆邊的杜修齊整整歪掉的領帶,繼續:“所以,請小杜總以後少給我找點麻煩,Ok?”曖昧的距離,親密的舉動,卻被公事公辦的話語劃出了楚河漢界。

杜修齊恍惚一下,從女魔頭氣場中奪回呼吸,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好。”

雷歐一笑,右手一伸,拿過剛才打印的“買手部采購部定貨定權分配草案”,直接命令:“簽字。”杜修齊沒有多想簽了字。

雷歐眉宇間流露一絲倦意,和衣往沙發上一躺,閉目,開腔:“關燈,關門。”杜修齊下意識地按滅開關,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指使了。深吸兩口氣,無奈離開。門關上的瞬間,雷歐淡淡的聲音傳來:“友情預告一下,以後任何一個敢用我私事來攻擊我的人,都得有接受我報複的覺悟。我會讓他們一個個顏麵無存地滾出Amay,要多慘,有多慘。”

“不是說這些破事,你根本懶得理嗎?”杜修齊回頭,卻看不清什麽。

雷歐放鬆的聲音傳來:“我隻是懶得理你。”

走廊裏,杜修齊用力扯了扯領帶。暗暗咒罵了句什麽,仿佛是對自己表現不佳的發泄。

送林思賢回到小區樓下,江雯雯並沒有更多探問,這讓林思賢稍感放鬆。揮手送別江雯雯的車後,林思賢抽完一支煙,才走向單元門。

突然,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肩。

丁亦可微笑的臉露出來:“哇!”

林思賢愣住:“亦可! 你怎麽……”

丁亦可輕鬆打斷他:“我怎麽會在這裏?當然是等你啊。今晚上本來想在你麵前顯擺一下子的,還特意去做了頭發,沒想到結果丟了個大臉。”她撥一撥頭發,用輕鬆的語氣繼續說:“江雯雯不錯啊,樣樣都比我強,難怪你會和她在一起。”

林思賢詞窮:“亦可,我……”

丁亦可麵對他,一字一句道:“我會把你搶回來!那天是你單方麵提的分手,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選了江雯雯,是因為你媽媽一直看不上我,因為她是上海人,而我隻是個滬飄。可是沒關係,我正在努力,而且很快就會變得比她更美,更出色,更厲害。到那個時候,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林思賢愣了愣,開口欲說話,被丁亦可按住雙唇:“不許說不好。”

丁亦可側過身,繼續道:“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在我沒追到你之前,你可以繼續和江雯雯甜甜蜜蜜花前月下。因為喜歡你也好,重新把你追回來也好,都隻是我的事。”然後,她突然轉身擁抱住林思賢。

林思賢身軀一僵,丁亦可在他耳邊輕聲道:“謝謝你剛才一直在同學麵前幫我圓場子,也謝謝你跟我提分手,才讓我發現了一個更有鬥誌更雞血的自己。以後,我會像搶雙十一紅包那樣瘋狂追求你,要有心理準備哦。”說完,挑逗式地吹了吹林思賢的耳朵。

看到他的臉瞬間通紅,丁亦可像顆小炮彈一樣彈開:“Yeah!偷襲成功!晚安,做個好夢!”說完,飛也似地跑開了。

坐上出租車,係好安全帶,丁亦可大力按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小心髒,覺得臉上發燙又捧住兩頰。喃喃自問:“你瘋了嗎?他都踹了你,你還上趕著要追他?嘁,在愛情麵前自尊算個鬼?重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你就在發抖,你還在喜歡他!怕什麽笑話?難道現在笑話你的人就少了嗎?”

司機師傅發動車子,看看後視鏡,忍不住打斷丁亦可的腦內小劇場:“小姐,外麵那個人你認識嗎?”

丁亦可一愣,車窗外,林思賢騎著一輛共享單車拚命狂追,急切的聲音傳來:“丁亦可你別傻了,不管你變得再好,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已經變心了,我愛的人隻有江雯雯!”

丁亦可咬著唇含淚笑著往外大叫:“你說什麽,我聽不見!”果斷關上車窗,轉頭帶著哭腔說:“師傅別停,繼續開。”司機師傅依言加速,衝過一個綠燈。

單車速度怎麽能比汽車?眼見與出租車距離越來越遠,林思賢大喊:“你是個好姑娘,但結婚和和戀愛是兩回事,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丁亦可回過頭,衝他笑著揮手,小聲說:“晚上記得再吃顆胃藥,拜拜!”

很快,後視鏡裏,再也看不到林思賢的身影。

見怪不怪的司機大叔遞過一盒紙巾:“你挺漂亮的,真心話。記得給個五星好評。”

丁亦可含著淚水笑了:“謝謝。”通過淚眼向車窗外看去,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撲麵而來。

人生就是這樣,一會是勵誌劇,一會兒是狗血劇,一會兒又是輕喜劇。 但無論如何,丁亦可都想按照自已的意願來演繹人生,她對著車窗一笑:“所以,像個中二少年那樣去戰鬥吧!哪怕轟轟烈烈地失敗,也比放棄認輸爽!”

這個城市,淩晨四點的樣子,你見過嗎?雷歐的辦公室內,手機鬧鈴響起。沙發上的雷歐看看牆上掛鍾,指針移向4點整。她眼神清明坐起,向第一縷陽光伸了個懶腰。

冷水洗臉,簡單化妝,再從辦公室內的儲物櫃裏,拿出另一套職業裝。半小時後,出現在一個視頻會議中的雷歐,仍然無懈可擊。屏幕那端坐著一排排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後牆的掛鍾顯示:紐約時間下午3點。雙方溝通一輪,彼此提問題、拋數據。

清晨八點時,陽光暖暖照進來,開完會的雷歐連新的執行方案都出了一套,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街景。這時門口傳來噠噠的敲門聲,連前台都不會來這麽早,是誰?

雷歐說了Come In之後,丁亦可手捧一隻紙袋,走進門來,恭敬地雙手遞上:“前台說你每天八點之前肯定到公司了,所以我就想趁著大夥沒上班,把這個還給你。加急幹洗過了。謝謝,這是我這輩子穿過的最好看的衣裳。”

雷歐淡淡問:“昨晚戰績如何?”

丁亦可坦然:“輸了,不過我準備轉入持久戰。”

雷歐轉頭看看日曆,提醒:“離你的最後期限,還有五天時間。”

“放心,我肯定會完成任務。Bye Bye,我去搬磚啦!”丁亦可正想轉身離開,卻發現沙發上還放著雷歐昨晚蓋過的毯子,以及茶幾上沒開封的外賣。

動作比想法更快,丁亦可從雙肩包裏摸出一盒早餐,放在雷歐麵前桌上:“熱的,就當感謝費。”不等對方回答,就一陣風地跑了出去。

雷歐皺著眉毛,想轉手扔到廢紙簍,又有些猶豫。熱乎乎的溫度,從手上傳到心裏,她還是慢慢解開了簡單的小攤包裝,嚐了一口,臉上的神色漸漸舒緩。

Amay彩虹店內,連日來見縫插針學習國外銷售視頻的丁亦可,就像開了掛一樣:她能根據客人的妝容搭配,提供不生硬不諂媚的建議和讚美。這都是擠時間學來的小技巧,隻要用心細節,就能大有進步,丁亦可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讚。

整個上午,彩虹店各個角落不時響起丁亦可歡送顧客的聲音。

“謝謝惠顧,再見!”

“新款到了我發微信給你哦!”

“記得要配桔紅色的唇膏!”

午飯時間,丁亦可看看手機上的業績總額:42032!雖還沒達到雷歐的指標,但勝利就在眼前!

看著丁亦可嘩啦啦地簽單,幾個銷售擔心起獎金提成的事來,楊姐嘴上不屑:“還不是沒我賣得的多。”實際上暗搓搓使出陰招,一而再再而三地截胡丁亦可接待的客人。丁亦可也不是笨蛋,很快看出了楊姐的用心,不動聲色地開始反擊。

看著內場無聲的硝煙,Sales們嘀咕上了,有不敢相信的:“這就正式幹上了?”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賭不賭,看誰贏?”楊姐整天賣弄老資格,陳店長也想殺殺她的威風,借口有事外出,讓其他幾個銷售幫忙看著點,別鬧得太厲害。

一位文藝範兒女客進店,楊姐搶上前去接待,但推薦的卻是爆款馬卡龍色,隻換來客人敷衍點頭。

丁亦可突然從旁邊出現,先是讚美文藝女氣質出眾,而後飛快地從貨架上拿下一件,擺在顧客身前比了比,點開手機圖片:“喏,和法國文藝片女神瑪麗昂·歌迪亞參加頒獎禮這件,是同一個設計風格。”

文藝女一照鏡子,眼睛亮了:“開單!”

另一位中長發的輕熟女,對楊姐推的款式麵露滿意之色。丁亦可迅速選好角度為她拍了一張,遞過手機:“你穿得這麽好看,買好肯定要發朋友圈的,我這個角度光線最好,比自拍強。喏。”

看到照片角度好、光線好、人也美了,輕熟女不自覺就跟丁亦可,找信號好的地方去傳照片。走出店門,丁亦可小聲說:“你這件衣服,在外麵的自然光下,顯得妝有點髒了,你看不是?”

輕熟女受了暗示,脫下衣服,丟給追出來的楊姐:“我不要了!”此時,丁亦可已經神奇地拿了一件衣服出來:“這件在自然光下就挺好的,而且馬卡龍色最減齡了。”輕熟女一比,果斷下單。

收銀台邊,丁亦可對拎著購物袋的輕熟女道別,轉身衝楊姐做了個“你不行,我行”的口型。

看著楊姐滿腦門青筋直蹦,其他銷售暗暗發笑,心裏大呼過癮,嘴上卻勸著丁亦可。

丁亦可一笑:“知道啦,隻不過想教教某人,什麽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她轉眼一看,店鋪一角,兩個Sales遠遠看著個男人,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隻見對方頭戴棒球帽,麵孔英俊,氣質冷傲,卻把帽簷壓得低低的,在一個被解開外套的布製模特身上細細撫摸……

Sales們竊竊私語,“難道是個變態?”但根據丁亦可最近的自學,此人看得很內行,他細細觀察衣服大身走線,不像普通顧客隻看顏色款式。比起變態猥瑣男,倒更像是傳說中的“商業間諜”!

一念及此,丁亦可大步走上去,一把抓住男子的手,低聲道:“喂,想偷版,至少掏錢買幾件回去,跑到店裏來抄,要不要臉啊?”

男子不可思議地抬頭:“偷版?我?偷版?”

兩人對上視線,丁亦可一怔,這個人,她認識!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咖啡館裏的丁亦可,正對著林思賢不斷啜泣。

林思賢無端端提出分手,丟下一句“對不起”,起身便欲離開,丁亦可一把搶過他手機,微信置頂頭像赫然是打扮精致的江雯雯:“就是她?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思賢猶豫低語:“有一段時間了……”

丁亦可頹然跌坐回沙發,任由林思賢離去,胸口像是炸出了一個洞,血肉模糊,深不見底。不能抑製的淚水如連珠般落下,那一刻,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突然,一張手帕出現在麵前。丁亦可抬眼一看,是個英俊冷傲的陌生男子,手上似乎傳達著好意,但話語卻能把人噎死:“行了,差不多就得了啊。別影響別人了。”

丁亦可這才發現咖啡館裏各異的眼神,連忙起身道歉:“對不起,我昨天才被裁,剛剛又失戀……”剛說了兩句,她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

男子不耐煩:“光哭有用嗎?不甘心,就去把他追回來啊,要不然就找個更好的……”

丁亦可紅著鼻子發狠:“不用你管!”

男子冷冷道:“我也不想管你,可你這樣杵在我麵前哭,實在太倒人胃口了。”說著,他拿起手機按了按,放在丁亦可麵前:“沒有哪個男人會覺得這樣的女人楚楚可憐,隻會覺得既可悲,又討厭。”

手機屏幕上的女人眼睛紅腫,頭發紛亂,憔悴得像四十歲。亦可的臉一下子變得雪白,再也說不出任何反駁之語的她,顫抖著丟下五十塊錢,轉身奔出了咖啡館。

男子似乎也記起了丁亦可:“是你?”。

這句話,迅速把丁亦可從回憶拉回現實。眼看這場小小的**已經引起店內幾位顧客的側目,不想影響店鋪形象的丁亦可,低聲施壓道:“先生,做人最好要知趣一點。店是給正常人類逛的,不是給你這種變態神經病摸的。”

男子直接繞過她,繼續研究模特和那身衣服:“店開在這兒,就是讓人逛的,你讓我走,你算哪根蔥啊?”

丁亦可強暗怒氣,聲音也抬高了一點點:“那我讓保安請你走?我不管你是來幹嘛的,總之請趕快離開,不要影響我們做生意。”

“嘿,是不是我每次都不跟你計較,就慣得你蹬鼻子上臉啊?看來今天出門之前還真該看看黃曆。”男子若無其事的樣子惹火了丁亦可,她大聲道:“別以為有錢就能把自已摘幹淨,靠抄版發財的人多得是。再不走,我就要叫保安了!”

這時,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楊姐,見縫插針地擠過來落井下石:“丁亦可,怎麽能這麽跟顧客說話?多賣了幾件衣服,尾巴就翹上天去了?!他是顧客,是我們的上帝!沒憑沒據就隨便指責客戶,簡直丟我們Amay的臉!”

楊姐轉而向男子陪笑:“先生對不起啊,這小姑娘剛來,什麽不懂就瞎嚷嚷。”還遞上一張投訴表格,表示願意協助投訴服務質量低下的丁亦可。

丁亦可明白過來,好個楊姐,這是公報私仇啊!

新仇舊恨齊上心頭,丁亦可與楊姐吵成一團。旁邊圍觀的圍觀,勸的勸,看熱鬧的看熱鬧,宛如幾千隻鴨子一般。偏偏更多人湧進了門店,還有人拿起手機準備拍照。

被夾在中間的男子想要勸架,卻被想要抓丁亦可的楊姐撓破了臉。

摸著臉上的血跡,他氣不打一處來,大叫一聲:“所有人Shut Up!”整個場子奇跡般靜下來。他一把扯下剛才又摸又看的幾件衣服,對丁亦可道:“我付錢,你閉嘴,Ok?”

接著,一疊鈔票拍到丁亦可臉上,她一下被砸傻了,愣了兩秒才反應上來:“呦嗬,這大單!”等她手忙腳亂地拾完鈔票,男子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門店之外。

月銷售報表,丁亦可名字下麵的業績額,已經直升到49760!好運氣來的時候啊,真是擋也擋不住,五萬紅線指日可破!

丁亦可笑得合不攏嘴,抽空開心地發了一條朋友圈:“下班!命運真的好神奇,讓我得到,讓我失去,又讓我爭取。不過是本宮的終歸是本宮的,星辰和大海等著吧,我丁漢三下周就要回來啦!”

下班後,即將完成銷售任務回歸Amay總部的丁亦可也沒閑著,尋思起租房大計。

從剛工作到現在,一是圖便宜,二是希望攢下更多錢跟林思賢一起付首付供房,她一直跟人合租。可現在分手了,住處距Amay又遠,房間又小,還要忍受室友們的不良生活習慣。更重要的是,買手這個目標,需要她花更多時間學習;而雷歐這樣以公司為家的鐵血老板,也讓她做好了加班的充分準備。上下班一兩個小時在路上,她耗不起。被踩掉高跟鞋那種事,她也不想再來一遍了。

於是,丁亦可以Amay總部為中心,地鐵四站路為半徑,展開了尋租一室戶的征程。

丁亦可正在看房,突然接收到一條微信點讚,點開一看,原來是最新那條狀態下,林思賢點的讚。

十分鍾之前,某投資公司,女秘書端著咖啡走進林思賢辦公室,眨眨眼:“你女朋友寄來的愛心瑰夏。”

林思賢疑惑:“搞錯了吧?”秘書拿進快遞盒和一張卡片,上寫:“你一直想要的Hacienda La Esmeralda。PS:不許說不好喝。”落款:丁亦可。

林思賢笑容凝住,打開微信,在丁亦可的窗口裏輸入:“以後別給我寄東西了……”手卻在“發送”欄上停住了。忍不住翻看丁亦可朋友圈,在她誌得意滿的狀態下,點了個讚。發覺後想刪除,又似太刻意,隻好扣下手機埋頭工作,不再理會。

他沒想到小小一讚,就足以讓丁亦可開心得手舞足蹈,她給林思賢發微信:“咖啡收到啦?”卻沒能等到他的答複。

一邊的房東老阿姨,等得不耐煩,走上二樓打開一扇不起眼的門:“小姑娘儂快點好伐?”

“來啦來啦。”丁亦可三步兩步爬上樓梯,向門內望進去。

裏麵的麵積還不到十五平方、高度隻有兩米,亮光照著灰塵飛舞,雜物散落,角落擺著一張單人床;廁所的簡易拉門裏,擠著老式馬桶、淋浴區和一台洗衣機;而廚房,就隻有一個台子、一個灶和一個老式水槽。

房子是真不怎麽樣,但透過窗戶,可見遠處燈明瓦亮的摩天高樓,樓下是法國梧桐掩映的老街道,臨街一溜風格各異的店鋪門麵,有門庭低調的定製服裝店,也有傳出撲鼻香氣的麵包房和西餐廳,腔調十足。二樓則像是另一個世界,從一扇扇類似她身處的亭子間窗口,伸出不少搭著衣物的杆子,猶如萬國國旗,是標準的上海巷弄景致。

丁亦可想到下周一就回Amay上班,而看過的幾處房子中,自己微薄的財力能夠租到最接近“標準”的房子,也就是這裏。便憑著多年租房經驗,跟老阿姨賠笑賣乖:“3500也太貴了點吧,阿姨,我錢不多,就是為了以後離公司近點,能不能少點?或者咱們商量下,押一付一行嗎?”

搞定租房合同,回去收拾出兩個行李箱的家當,丁亦可躺在小**,美美地琢磨起如何度過第二天——也就是她在彩虹店的最後一天。

第二天還不到中午,丁亦可就勝利完成5萬目標業績,邀請店長和一眾Sales吃散夥飯,大家聽說她要搬家,嘰嘰喳喳申請幫忙。看著一幫人開開心心的樣子,楊姐眼裏閃出一絲冷光。

晚上打烊前,雷歐果然來到彩虹店。看著丁亦可名下50064的數字,她冷笑:“又撕又打,差點沒演了全武行,業績也才剛剛才過線,丁亦可,你就這點能耐?”原來昨天鬧出的事情,身在總部的雷歐也有耳聞。

丁亦可道:“61分也算及格。反正我說到做到啦。雷總監,你也覺得我還行吧?要不然也不會大周五晚上,巴巴的跑過來專門看我合格了沒有?”

雷歐抬眼:“挺會給自已加戲啊。”

丁亦可眉梢眼角都是笑:“Where Where.”

楊姐的聲音突然在外麵響起:“小丁,有個顧客找你來退貨啦!”丁亦可和陳店長疾步出去,雷歐緩步跟隨。

櫃台上放著條牛仔褲,一位顧客嚷嚷:“你瞧瞧,到處都是線頭,我怎麽穿?”牆上的時鍾接近八點,快打烊了,客流明顯稀少。丁亦可急切爭取:“一點點線頭,不會影響整件衣服的,我現在馬上就幫你剪!”

那顧客伸手一攔:“不用了,我就要退貨!三包是國家賦予我們的消費者的權利,你不退,我馬上就去投訴!”

丁亦可咬牙:“不用了,我給你退就是。”轉頭對收銀員說:“幫這位小姐退貨,一共三百零八塊。”看向幸災樂禍的楊姐:“是你幹的。”

楊姐撇清:“喲,瞧亦可急得,當著雷總監和店長的麵都開始瞎說了。這位小姐,你認識我嗎?”見那顧客搖頭,楊姐繼續挑釁:“還有幾十分鍾就打樣,要是完不成五萬的任務,亦可就得離開Amay啦!就算現在有老客戶幫你最後衝一把量,可能也來不及了……”

丁亦可忽然甜笑:“誰說來不及?”她連身都沒轉,反手抽下身後模特頸間的絲巾,報出貨號“SZ38010,價格288,買單!”又衝楊姐一抬下巴:“Sorry,現在我的銷售總額,又變回了50044了。”

楊姐氣得臉色發青:“你這是作弊!”

丁亦可轉向陳店長:“店長,公司有哪條規定說不許店員自購產品?”

店長笑了,看一眼雷歐:“沒有!”

楊姐臉色雪白,再看看雷歐冰冷的眼神,她陡然明白,自己好像真的得罪錯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