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嬸子是個心軟的,本來心裏也心疼薑圓圓,這會子聽了,歎口氣,道:“村子裏就有大夫,你先回吧,我替你將人請來。”

楚景謝過她,才又回了院子,籠子裏的雞餓得吱哇亂叫,兔子也撞著籠子,楚景又開始喂雞喂兔子。

喂完雞和兔子後,他看見還有一大盆髒衣服,站了半晌,才不算那麽情願地走過去。

這是薑圓圓的髒衣服,本來楚景不大想洗,但也做不到看著一大盆髒衣服在那兒擺著沒人洗。

他歎口氣舀了半盆水在木盆裏,開始認命地搓起來。

因為有了上次將薑圓圓裙子搓破的經曆,他這次手勁兒使得很小,等到把外衣洗完了,他冷著臉開始洗中衣,中衣洗完了,他看著盆子裏剩餘的,孤零零飄著的兜衣,隻覺得有股熱流開始往腦袋上衝。

洗還是不洗?

他一個男人怎可給女子洗兜衣,但是不洗的話,衣裳泡在水裏一直等到薑圓圓身子好起來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桃粉色的兜衣小小的一片兒,薄薄的,似乎隻比他巴掌大一丁點兒,還有兩根係帶在一旁漂浮。

楚景有些煩躁。

因為要等張嬸子請大夫回來,院子的門隻掩了一半,隔壁的盈盈也提著一大桶衣裳要去河邊洗,孫秀才家院子裏沒井,每次洗衣裳都要走一段路去河邊。

她路過時,看見楚景正麵色不虞地盯著盆裏的衣服。

盈盈是丫環,自小被賣過兩三趟,自覺活下去就已經不錯,也不會和村裏人覺得薑圓圓帶了個男人回來是不好的事情,況且她剛來孫家的時候,挨了董氏的打,又吃不上飯,薑圓圓還給她遞過饅頭呢。

但盈盈和楚景不熟,也怕自己貿然問了屆時惹得薑圓圓不高興,猶豫一下,還是抬步離開了。

一塊小小的布料讓楚景犯了難,他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胡亂搓了兩下,腦子裏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現出薑圓圓身前被水沾濕後,那起伏之上鵝黃小衣的輪廓。

楚景睜開眼,木著臉將衣服晾了起來,又去劈柴,一下接著一下,就是不給自己閑下來亂想的機會。

張嬸子帶著大夫來時,就見他在劈柴火,一下一下地,似乎力大無窮怎麽也不會感覺到疲累,她看著院裏散了滿地的柴火,不由得咂舌,有這把子力氣,一天估計能把全村人的柴都給劈了。

聽見動靜,楚景轉過頭去,跟著來的老大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龍眼鳳目,眉高神足,天庭飽滿,是貴人之相啊,此人日後定然有一番天大的造化,莫非是要封侯拜相?

老大夫懂些周易之術,這廂也不需張嬸子多說些什麽,笑吟吟走過去,“小兄弟,可是你病了?”

後邊的張嬸子一驚,這胡大夫脾氣最是不好,怎麽還對圓丫頭家的男人這麽和顏悅色,莫非兩人之前認識?

“不是我,”楚景帶著老大夫進屋,“是她病了。”

胡大夫捋捋須,沒說什麽,開始把脈。

趁著幾人都在屋裏,張嬸子在院裏轉了一圈,見兩人是分了兩個屋子睡的,不由得高看了楚景一眼,又見今日圓丫頭病了,但院子裏衣裳該洗的洗了,雞和兔子也喂了,便覺得他應當是個還算老實的人。

胡大夫很快就看完了,開了方子,晚些時候讓學徒送過來,在臨走時,他還問了楚景的姓名。

得知他姓楚後,眼底有些驚疑,不過沒多言什麽,收了藥錢後就離開了。

薑圓圓在胡大夫進來時就醒了,她輕輕咳嗽了兩聲,待人都走了後,才對楚景道:“我還以為要花很多錢呢,二十文好像很劃算。”

二十文在農戶人家來說算是一筆不大不小的錢,楚景下意識覺得,這些錢應該不算多,此時聞言,他道:“日後還會賺回來的,病了還是得吃藥,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難得聽他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薑圓圓從被子裏伸出小手捉住他的衣擺,身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好像是在尋找一個什麽安心的寄托一般,“嗯,我知道了。”

她應該是還想多說些什麽的,但是身子的疲乏支撐不了她醒太久,這麽說完一句話後便又幽幽睡了過去。

楚景低頭,薑圓圓光潔的額上有些細細的汗漬,能夠看出來她此時應該是極其不好受的。

他輕輕地,用帕子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珠,本想要起身離開,但那隻小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裳。

隨著他的動作,本該熟睡的女子輕輕嚶嚀了一聲,頭在他的腰下蹭了蹭。

楚景身子一僵,將她的手抽開,逃也似的出去了。

一直到了院子外麵,他才稍微平複了一下自己險些被擾亂的心緒,見胡大夫的學童送了藥來,又去準備煎藥。

藥爐子沸騰後‘咕嘟咕嘟’響著,苦澀的藥味便開始在院內蔓延開來,薑圓圓醒時聽著簷下水沸騰的聲音,竟然就隱約感覺自己好了些,頭也不那麽疼了。

等到楚景端著藥進來時,她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冬日,她也是病了,娘親熬好藥端來,一口一口哄著她喝下,但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薑圓圓鼻尖微酸,眼底沁出一些淚花兒來,伸出手想要擦掉,卻淚越來越多,怎麽也擦不淨。

楚景將藥放好,先來扶她,見她眼眶紅紅,關心道:“哪裏難受麽?”

薑圓圓搖搖頭,等到坐好後,抱住他的腰身,竟然低聲啜泣了起來,她哭得很難過,一下兒接著一下,楚景被她抱著,於是也沉默的當起讓她依靠的牆。

過了好一會兒,薑圓圓才帶著哭腔道:“我好像夢見我娘親了,我好想她。”

有兩縷黑發粘在腮邊,楚景的眼底劃過一絲愛憐,將她的發絲拂開,是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藥要涼了,先喝藥吧。”

薑圓圓癟了癟嘴,被淚洗過的眸子亮晶晶的,語氣軟糯,好似在撒嬌,“你喂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