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機鈴聲,吳若雪睜開了眼睛。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可她依然躺在**。這兩天失眠的症狀有所減輕,可是吳若雪卻還是覺得渾身無力。她已經向學校請了半個月的假,準備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調整一下身心。
她抬起沉重的身體,感到頭有些發暈。最近打來電話安慰她的人越來越少,她反而覺得輕鬆了一些。可這會兒又是誰打來的呢?
不過當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她立即坐了起來,心裏怦怦地跳。是顧詩茵,吳若雪趕緊滑動手機接聽電話:“喂,詩茵,是你嗎?”
“嗯,抱歉,打擾你休息。”顧詩茵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沒什麽。那個,你最近還好吧,我聽說你請假了……”
顧詩茵笑了笑,回答說:“不是我想請的假,而是隊裏強行讓我申請休年假。我也沒有辦法,畢竟出了這樣的事。”
“對不起……”吳若雪除了道歉之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別這樣說,若咱們兩個人真的有一個人要向對方道歉,那也一定是我。”
“啊……我……”
“若雪,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現在能見見你嗎?”
“你是說……現在嗎?”吳若雪遲疑地問道。
“嗯,我現在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不過,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也沒有什麽大事。”
吳若雪把手機貼到耳朵上,她覺得渾身發熱。“沒關係,我們在哪裏見麵?”
“要是你未婚夫不在家的話,我去你家找你吧,這樣也免得麻煩你出門了。”
吳若雪想了想說:“嗯,好吧。我這就把地址給你發過去。”
放下手機,吳若雪掃視著四周,房間裏麵亂七八糟的。自從母親去世以後,她就很少收拾房間。她抓起堆在沙發上的衣服,將它們疊好放到衣櫥裏。打掃房間的時候,吳若雪心裏一直在猜測顧詩茵找自己到底有什麽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定又離不開案情,可是她現在最不想談的就是這些。
不過自己已經答應了和她見麵,就不可能回避。想到這裏,她不禁歎了口氣。收拾好以後,她坐在沙發上,直愣愣地發呆。直到門鈴聲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打開門,隻見顧詩茵身穿一件米黃色的圓領衫,下半身是牛仔褲配上了運動鞋,原本齊肩的頭發被紮在腦後。她臉上一點妝都沒化,素麵朝天地站在門外。
“抱歉,打擾你了。”顧詩茵的眼睛有些發紅,小聲說著。
“沒什麽,快請進吧。”吳若雪把她讓進屋內,示意讓她隨便坐下,又在冰箱裏取出冰鎮的飲料和一些零食放在顧詩茵麵前的茶幾上,“不好意思,沒什麽好招待你的東西。”
顧詩茵無力地搖了搖頭,說:“你肯見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你千萬不要這麽說,我……”吳若雪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麽好。
“若雪,實不相瞞,我這些天被刑偵隊裏的那些男人欺負慘了……”顧詩茵嗚咽著,緊緊地抿著嘴唇,看樣子努力沒有使眼淚掉下來,“我現在都後悔把那件事告訴他們了。”
“發生什麽事了?”
“他們那些人先是讓我退出調查,而後又強製讓我休假。每隔一兩天他們還讓我去警察局,名義上說配合他們的調查工作,可實際上他們看我的眼神就跟審犯人似的。”顧詩茵抬起頭,雙眼滿是淚水。
“太過分了,他們怎麽能這樣?”吳若雪既吃驚又感到有些憤怒。
“你知道嗎?其實女警察在警察世界裏本身就是二等公民。在我被調到刑偵隊以前,不是在辦公樓的電腦前整理文件,就是到某所小學去給孩子們做安全教育。那些實力明顯不如我的男人,都一個接一個地被委以重任。就連這次案件都是一樣,我在現場調查了沒多長時間就被隊長派去安撫報案人,就連剛出差回來的刑警開始時都認為我不是刑偵隊的人。現在出了這件事就更是如此,我估計說不定我還會回去做那些無聊透頂的工作……”顧詩茵耷拉著腦袋,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這真的是太過分了……”吳若雪喃喃著,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顧詩茵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眼淚,說:“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見到你我的情緒就不由自主地失控了。可能是因為平時我連一個能夠交心的人都沒有……”
“哎?”
“我不騙你。我跟我媽的關係不是很好,一年半載也見不了幾次麵,更不要說聊天交心了。而且,我媽一旦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說不定都會跟我斷絕母女關係。”顧詩茵咽了口唾沫,“再說了,我都已經單身好幾年了,每天晚上回到家,家裏都是空****的。不像你,還能有個寵著你的人……”
“詩茵,你那樣不是也很好嗎?一個人自由自在的……”
“過去,我還真是這樣想的。可是一過了三十歲,我就越發覺得身邊應該有一個能夠知冷知熱的人。你知道嗎?我前男友跟我提出分手時,他就說我做什麽事情都太獨立,還說他在我身上完全沒有找到存在感。我當時覺得滿不在乎,心想分手就分手。可是事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人的時候竟然哭了兩個小時。後來我跟我媽說出這件事時,我媽不但不安慰我,還罵我是賤骨頭。若雪,要是換作是你媽媽,一定會好好安慰你的吧?”
“應該是吧。不過,我倒是很少發生這種情況。”吳若雪猶豫片刻,“因為,我幾乎一切事情都聽我媽媽的。大到該做什麽工作、該跟誰結婚,小到聚會時該穿什麽樣的衣服,都是她決定的。而且從小到大,我媽媽都會為我準備好一切,就連現在也是如此……”
顧詩茵睜大眼睛,問道:“真的是這樣嗎?”
“嗯。”吳若雪點點頭,“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都很遲鈍,做什麽事情都會比別人慢半拍。小學的時候不僅學習成績不好,而且同齡人早就能明白的事我總是蒙在鼓裏。不瞞你說,就連初潮都是在我初三那年才來。所以,我想要是沒有我媽媽,我可能都不會順利長大。”
“那你就沒有想過反抗嗎?小的時候還好,可長大了要是我媽還天天這樣管著我,我肯定受不了。”
“怎麽會沒想過?”吳若雪苦笑道,“在我剛上大學那年,曾有一個男生追我,因為我對他也有好感,就想著先交往一段時間看看。可我跟我媽媽說了這件事之後,她十分罕見地堅決反對,還說我的年紀還太小,什麽都不懂,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好好學習,不要把心思用在這上麵。不過我當時覺得我都已經成年了,遇事也應該自己做主了。於是我反駁她說:‘你和我爸不也是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嗎?’最後,我那次沒有聽她的話,和那個男生交往了起來。”
“結果呢?”
“結果,還沒過三個月,對方就劈腿了。”吳若雪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從那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說的一切都是對的。與此同時,我更加羨慕我爸媽之間的愛情故事了。現在想起來,我那個時候或許就是想著要體驗一次像那樣的故事,才會選擇和對方交往的。”
“是麽,你父母的故事你母親跟你講過?”
“嗯。”
“真好啊,我媽就從來不給我講她過去的事。”顧詩茵不停地把耳邊的頭發攏到耳後,懇求似的說,“能對我說說嗎?你父母的事。”
“沒什麽不可以的。”吳若雪喝了一小口水,“聽我媽媽說,她是因為一套《追憶似水年華》才和我爸爸相識相戀的。”
接下來,吳若雪就像一個小女孩似的,眼裏閃著光,將她所知道的故事完完整整地給顧詩茵講了一遍。
講完以後,吳若雪意猶未盡地呼出一口氣,靠在了沙發背上。
“就像是電影裏的情節一樣呢。”顧詩茵感歎著,“而後你母親就跟著你父親去了山區,是嗎?”
“對的,直到我父親因故去世,我和我媽才又搬到城裏來。”
“是這樣啊。”顧詩茵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雙手托著下巴說道,“看來你母親真的很愛你父親呢。”
“嗯,沒錯。”吳若雪望著遠處,“我記得我小的時候,媽媽每次帶著我給爸爸掃墓時都會帶上兩束花。我那時很好奇她為什麽非要買兩束花不可呢?於是有一次我問她原因,結果我媽說:‘一束是給你爸爸的,另一束是給我自己的。你爸爸去世以後,我的心也被埋在了這裏。’唉,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好感動。”
“的確啊,真的很令人動容的話呢。”顧詩茵扭過頭來,“不過,有一點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母親本身就是這樣走過來的,那她為什麽會反對你在大學期間談戀愛呢?”
“這一點我問過她。她說她後來才知道,能遇到我爸爸那樣的人是她的運氣,所以她不希望我去冒險。”
“原來是這樣,那麽……”
顧詩茵剛想接著說下去,卻聽見門廳那裏有響動,是有人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兩人扭頭望去,原來是陸佳朋回來了。
見到顧詩茵和吳若雪並排坐在沙發上,陸佳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低頭行禮說:“那個……顧警官你好……”
顧詩茵連忙站起身,笑道:“不好意思,來你家多有打擾了。我隻是來找若雪聊天的,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哦,那你們繼續聊,我去別的房間。”陸佳朋走了進來。
“不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顧詩茵說著,挎上包,回頭對吳若雪說,“若雪,那我就先告辭了。今天真是謝謝你抽出時間來陪我。”
“哦,那好吧。”吳若雪將她送到門口,看著顧詩茵穿上鞋。
相互說過再見後,吳若雪把門關上,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了?”陸佳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問道。
吳若雪搖搖頭說:“沒什麽,我突然覺得每個人都好不容易。”
“是嗎?”陸佳朋笑了笑,“她都跟你聊什麽了?”
“一些家常話,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不是跟你說過麽,她和我是高中同學。”
陸佳朋點點頭,沒再說什麽。不過,他的心中隱約感到有些別扭。因為在剛剛送走顧詩茵的時候,他看到顧詩茵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吳若雪。他不知道當警察的是不是平時都那樣看人,那個眼神就好像是老鷹盯著獵物似的。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