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吳若雪一直低垂著雙眼，嘴唇依然緊閉著。看樣子她十分緊張，連抬起頭看著對麵的勇氣也沒有。
“你不要這麽拘謹，我們今天隻是找你了解一些事情。”於江林將胳膊輕輕放在桌麵上，笑著說。自案發以來，這是他第二次詢問吳若雪，而第一次就發生在立案那天下午。
吳若雪還是沒有說話，雙手放在膝蓋上，時而交叉時而握拳。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發生的事嗎？”於江林低聲問。雖說他之前聽顧詩茵說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他還打算親自再問一遍。
吳若雪好像被嚇了一跳，身體僵住了，而後她微微抬起頭。“沒有，不瞞您說，我對那方麵的記憶一點都沒有。”
“不會吧？你從山區那裏搬出來時已經五歲了，怎麽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說的都是真的，請你們相信我。”吳若雪有些激動，聲音裏帶著哭腔，“其實這個問題從我上小學開始就一直困擾著我。別的孩子都能回憶起自己的童年生活，可是我對童年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我曾經不隻一次問過我媽媽，問她我的童年生活是什麽樣子。結果我媽說出的那些事我還是什麽印象都沒有，就跟聽別人的故事似的。”
“是這樣啊。”於江林點點頭，“那麽你知道你們家曾經發生過一場火災吧？”
“嗯，這個我知道。”
“你對那場火災有什麽印象嗎？”
“呃……我……我也沒什麽印象。”吳若雪低下頭，不敢看於江林的眼睛。
“是嘛，什麽都想不起來啊。”於江林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嘲諷，換了一個話題，“我記得上次你跟我說過，你曾見過杜斌勇兩次。第一次是在洗浴中心，第二次是他單獨找到你，還跟你聊了好長時間。對吧？”
吳若雪點頭稱是。
“那請把這兩次你見杜斌勇的經曆仔仔細細地跟我們講一遍。不要嫌麻煩，想到什麽都可以說出來。”於江林側過身體，用試探性的語氣問道，“你該不會想說，這些事你也沒有什麽印象吧？”
“啊……這不會……”吳若雪的臉紅了。
接下來，吳若雪將那兩次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對麵的幾名刑警在仔細地做著記錄，於江林也皺著眉頭認真聽著。
聽吳若雪說完之後，於江林換了一個坐姿，而後拿出兩張照片。“這兩張照片，在這之前你見過嗎？”
這正是從楊帆那裏獲取來的照片，警方在得到電子版後又將其打印了出來。吳若雪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於江林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既充滿了吃驚又充滿了疑惑。
“你……你們怎麽會有我父母年輕時候的照片？”
“這就無可奉告了。你隻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這兩張照片我都是第一次見。”吳若雪的視線落向斜下方。
“看見這兩張照片，你心裏有沒有什麽疑惑的地方？不管是什麽事都可以說。”
“那個……那個……沒什麽。”說到這裏，吳若雪緊緊地閉上了嘴唇。
於江林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有些著急。“吳女士，你有什麽想說的話隻管說出來，我想你也希望我們能夠早些破案吧？”
“是的……不過真的沒什麽。”她怯生生地回答。
“好吧，既然如此你出去休息一下，我們改天還會來找你的。”於江林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酷。
吳若雪戰戰兢兢地站起身，慢慢挪動腳步走出會客室。
於江林把手裏的筆往桌子上一扔，蹙眉說道：“吳若雪的未婚夫就在外麵等著她吧？等一下把他也帶到這裏來，我同樣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
“明白了。”一位刑警答應著，走了出去。
“看她的樣子，這女的剛才肯定有想到什麽，隻不過她不肯講出來。”周明遠搭話道。
於江林舔了舔嘴唇，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拿過周明遠的筆記本來回翻看著。這時，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剛才出去的刑警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陸佳朋。
於江林抬起頭，示意讓陸佳朋坐下。“陸先生你好，我們隻問你幾個問題，不會耽誤你多長時間，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好的。”陸佳朋挺直了身體，“那個，你們是不是查到什麽了？否則也不會打電話讓我們過來，還分開詢問……”
“無可奉告。”於江林冷冷地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下，我希望你在詢問結束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們問你的問題，尤其不能對吳若雪講。聽明白了嗎？”
“可以是可以，隻不過為什麽要對吳若雪保密？”
“沒有為什麽，我隻希望你能夠照辦。因為考慮到將來，這樣做對你們兩個人都好。”
“好的，我明白了。”陸佳朋深吸了口氣，“你們盡管問吧。”
“你們交往了這麽長時間，吳若雪有沒有對你提起過她的童年時光？”
“當然提到過啊。可是她卻說對於上小學以前的事，她一件事情都想不起來。她還說她的童年完完全全是聽她母親講的，她對那些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於江林撓了撓頭發，說：“聽到這件事時，你的反應是什麽？”
“當然是很驚訝了。正常人有誰會對自己小時發生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時的記憶會一點點變得模糊，但總不至於是一片空白。再說了，若雪說她從小學時起就是如此，這就更加奇怪了。”
“這樣啊。對於童年，她還對你說過什麽嗎？”
“嗯……對了，雖說若雪對具體的童年往事沒有任何記憶，不過她說在她的潛意識裏，好像一直存有兩個畫麵。”
“兩個畫麵？都是什麽？”於江林疑惑地問。
“若雪對我說，第一個畫麵是：她跟在一個孩子身後跑著跑著摔倒了。”
於江林認真聽著，卻發現已經沒有了下文。“就這樣？”
“對，若雪就是這樣跟我說的。我當時心裏覺得好笑，這算是什麽畫麵？之後她跟我說，就連跑在她前麵的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那第二個畫麵呢？”
“第二個畫麵是：她母親抱著她站在半山腰上，望著遠處的升起的濃煙，若雪說：‘那裏有煙飄起來了。’她母親回複說了一句‘沒關係’。”陸佳朋聳聳肩膀，“就是這樣。”
“這個畫麵就是他們家曾經失火時的場景吧？”
“她說應該是這樣，但她又覺得不是。”
“為什麽？”
“若雪說，如果失火的真是她家，那她母親怎麽會說出一句‘沒關係’來呢？”
於江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拿出那兩張照片給陸佳朋看。“在這之前，你見過這兩張照片嗎？”
“哎？這是若雪小時候跟她父母照的嗎？”陸佳朋眼睛放光，如獲至寶似的反複看著它們，“那時候若雪隻有兩歲嗎？長得好可愛啊。看見這張照片我更想要一個女兒了，說起來現在早就有二胎政策了，之前我就跟若雪商量過，結婚以後要生兩個孩子，最好第一胎是個女孩，第二胎是個男……”
於江林不耐煩地敲了一下桌子，示意他不要再胡扯下去了。“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就好，說這些廢話幹什麽？”
“不好意思，我剛才有些激動。我之前從沒見過若雪小時候的照片，她家的相冊裏隻有若雪上小學之後的照片……”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之前有沒有見過這兩張照片？”
“哦，這個倒是沒有。”陸佳朋有些難為情地回答，“否則我也不會這樣激動。”
於江林吐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那好吧，謝謝你的配合。我的問題結束了。”
陸佳朋和吳若雪回去以後，周明遠湊到於江林身邊。“江林哥，你覺得吳若雪說的那件事是真還是假？”
“哪件事？”
“她的童年記憶是空白的這件事。”周明遠望著於江林的臉說，“我剛剛在想，如果吳若雪沒有說謊的話，這件事又該怎麽解釋。”
“怎麽，你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嗯。”周明遠挺直了胸膛，“吳若雪小時候曾經經曆過一場火災，而且父親就在這場火災中去世了。這件事對一個小孩子來講是一個十分恐怖的回憶。我之前讀過一本有關心理學的書，書上說人們在遇到十分不願意回想起的事時，大腦會自動將這段記憶消除，達到自我保護、自我逃避的功效，也就是階段性的失憶。我在想，或許吳若雪就是這種情況。”
於江林托著下巴想了想，最後用懷疑的語氣說：“我之前隻在電影中看過類似的情節，可這樣的事真的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嗎？”
“那我就不清楚了。”周明遠搖搖頭，抿著嘴唇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