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李莫下令,跟在他後頭的幾名軍人闊步上前,二話不說繳下那幫衙差佩刀。
這會子看客們瞧見絡腮胡下場堪憂,衙差們也全然逆來順受模樣,終算知道厲害,立時偃旗息鼓,沒人再敢起哄,倒是一個接一個趕緊閃脫。
趙管家叫家院扶了他從地上爬起,上前朝著李莫直作揖:“王爺,這幫人自稱府衙中人,竟比盜匪還可惡,想是同那潑皮早已串通好,拿刀唬人不算,居然對我家四娘和五郎出言不遜。”
李莫的臉立時拉長了,轉過頭,瞧了瞧旁邊姐弟二人,以拳掩口,清了清嗓子,喝道:“五郎,還不過來!”
嶽五郎此回受驚不小,這會子還全身發著抖,不過聽到李莫在喚自己,卻緊著用袖子抹了淚,立刻上到近前,俯身拱敬,道:“今日多謝王爺又救了五郎!”
“到底怎麽回事,好好地如何又惹上官府?”李莫問了句。
聽得這麽一問,嶽五郎立時哭喪起臉來:“我也不知,自打前日被王爺送回府中,我哪兒都沒去,這些漢子尋上門來,可不是栽贓陷害於我,我五郎哪會殺人!”
“殺人?”李莫一挑眉心,往衙差們那頭瞥了眼。
李莫手下一個叫江成的隨從馬上走到那些人跟前,倒是很快問出前因後果,隨即回來向李莫稟報。
大致明白了端倪,倒是李莫好笑地道:“這滎陽城尹真夠糊塗,隻瞧著人家來報官,竟不查個清楚,便隨便來抓人,若能這般草率斷案,豈不人人都能被指為賊,入那監牢坐上一坐?”
一名離得近些的衙差頗覺委屈:“王爺,吾等不過受命而來,若是嶽五郎真沒殺人,去到城尹大人跟前說清楚便是,何必鬧出這些事來……”
“既是說趙王也被告了,你們可先去過趙王府?”李莫隨口問道。
“趙王……”衙差遲疑了一下,道:“城尹之意,等到查明嶽五郎所犯之罪,才好向上頭稟報,至於趙王那頭,咱們城尹衙門怕是管不了。”
“若隻是問問而已,為何不敢去求見趙王,反倒一大幫人氣勢洶洶地找上嶽五郎,你們硬的不敢碰,便跑來撿軟柿子捏?”李莫冷笑了一聲:“這等做官之人,就高踩低,忒沒品格,可是覺得如今嶽大將軍故世,大長公主又不在府中,裏頭皆是弱小婦孺,便能任由你們捏扁搓圓了?”
那衙差立時語塞,拿眼瞧了瞧還躺在地上的絡腮胡:“咱們本不打算硬來,一直好言在勸,孰料此人突然跑了出來。”
想是這話提醒了李莫,隻聽他回頭問了句:“五郎,方才可是有人欺你?”
“是!”嶽五郎抽抽鼻子,指著地上那個:“不但欺我,更欺我府中上下,也不知哪來的野漢子、狗雜碎!”
“本王記得那晚教過你,何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李莫又問。
未待李莫話音落下,嶽五郎拔腿衝到絡腮胡跟前,先騎在那人身上暴揍了幾拳,隨後起身,又狠狠跺上好些腳。
這邊江成帶人在旁邊守著,趕開欲上前攔阻的衙差,但見還沒離開的看客偷眼瞧過來,更是狠狠瞪回去,一時之間,周圍根本無人吱聲。
李莫身上頗有功夫,絡腮胡先前受過他幾記拳腳,已然吃了大虧,嶽五郎後頭來的這幾下,力氣雖不大,卻也夠他受的,眼瞧著沒一會,剛有些緩過來的絡腮胡一翻白眼,又昏了過去。
“五郎,夠了!”楊攸寧被袁嬤嬤扶著站在旁邊,瞧著嶽五郎這會子打得停不下手來,忙要將他攔住,隻怕嶽五郎不知輕重,真當眾殺了人。
嶽五郎此時還未得過癮,哪裏肯收,倒是李莫邁步來到楊攸寧跟前,擰著眉頭瞧了瞧,頗帶幾分質問地道:“那日小王才說過,有事便來尋本王,怎得竟不入四娘的耳,可是以為本王好說笑話?”
楊攸寧立時低下頭,嚅嚅地道:“奴家聽到了,隻是並不敢勞煩王爺。”
李莫打量著楊攸寧一會,突然之間提高了嗓門:“四娘頗有孤勇,居然挺身救弟,真真巾幗不讓須眉,若小王來得晚些,以那潑皮的手勢,你的臉說不得給劃上不知幾刀,或是連命都休矣,可當真不在乎?”
“奴家……”楊攸寧本就驚魂未定,此時聽到李莫說得這般嚴厲,又未料到他會當著眾人之麵喝斥於自己,心下不由直打顫,也不知何等滋味,隻想尋個地縫去鑽。
結果李莫後頭又添一句:“嶽大將軍掙下這份聲望不易,你等後人,自當小心謹慎,莫傷了祖輩榮光,便是遇著了事,也不可浮躁衝動,總該尋個妥善法子處置,何來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弱女子上去擋刀,你倒是逞了英雄,莫非想讓嶽五郎從此被瞧做滎陽城的笑柄?”
楊攸寧被說得臉已然紅了,麵上哪還過得去,用袖子捂了嘴,差些要哭出來。
或是李莫瞧出楊攸寧神色不對,倒是平緩了口氣,卻依舊教訓道:“若不想被人欺負,四娘便該長些城府,下頭有個未成年的兄弟,你自己都立不起來,如何護得住他?還有你這大長公主府,就任人這般欺負?下回若有人打上門來,直接叫人捧出禦賜的‘滿門忠烈’,看誰敢對你們囂張!”
“王爺說得有理!”趙管家眼睛頓時亮了,一拍腦袋:“小的如何沒想到,這禦賜的牌匾便如官家親臨,連朝中大員皆要敬畏,還怕那些潑皮無賴?”
雖也知李莫這主意不錯,不過大庭廣眾被李莫搶白,女兒家的麵薄,到底過不去,咬了好一會的唇,楊攸寧終是站不住,衝著李莫福過身,便往大長公主府走。
袁嬤嬤胸口中了一腳,這會子已緩過來些,但瞧著楊攸寧羞走,趕緊也向李莫福了福,便跟了過去。
背手瞧著楊攸寧進了大長公主府,李莫這才吩咐還在拳打腳踢的嶽五郎道:“可以了!”
嶽五郎果然聽話,立時停了手,這會子眼皮雖還腫著,倒是不哭了,站到李莫跟前,用袖子直抹著頭上的汗,居然又樂了起來。
瞧著嶽五郎這般,李莫不由一笑,用手拍拍他腦袋,囑咐一句:“今日怕是打不成獵了,延後幾日再去,五郎也快是大人,日後若遇到此種事,該當護住你四姐,絕非躲在女人後頭,別忘了自己乃嶽家兒郎。”
“知道了。”嶽五郎乖乖地回道。
李莫轉過身,對那幫垂頭喪氣的衙差道:“你們不是說嶽五郎殺人嗎?這會子還抓不抓?”
“不敢……不敢……”衙差們此時隻想趕緊離了這地兒,哪還有心思抓人。
“莫急!”李莫一擺手,道:“前晚之事,小王乃是親曆之人,這殺了個龜奴的說法,著實太過無稽,你們既想要問個清楚,來尋嶽五郎也無錯,隻他尚是孩童,心智還未全,哪能上堂做供,若給小王一個麵子,不用他去,小王隨你們一塊去府尹那兒,為嶽五郎畫押做保,代為聽審,如何?”
這邊衙差聽說李莫要去,自是覺得跟城尹有了交代,忙不迭地點頭打恭,那邊趙管家揉過老腰,也上到近前,自是請命,隨同李莫一起過去。
此時,楊攸寧躲進自個兒閨房之中,斜倚於妝台前正自發愣。
袁嬤嬤坐在旁邊繡墩上,邊揉著胸口,邊道:“四娘,這會子事兒都已了結,方才趙管家臨去城尹衙門前,不是派人來說過吧,五郎沒被抓,秦王倒是親自過去了,且放開懷吧!”
“我無事,嬤嬤勿須擔心,”楊攸寧抹了抹眼角殘淚,立起身道:“您傷得如何,還是叫人尋個大夫來瞧瞧吧?”
“無事,奴家已然好多。”袁嬤嬤也起身道:“方才鬧了一場,四娘連飯食都沒來得及吃,這會子定是餓了,奴家這便再備些來。”
“不用了,嬤嬤先回屋歇一歇……”楊攸寧待要阻攔,袁嬤嬤卻已囑咐渡兒留下陪著,自個兒出去了。
楊攸寧歎了口氣,轉頭坐下,取過雙鸞菱花銅鏡照了照,不免吃了一驚,原來她麵上脂粉早已花了,額間花鈿也不見了蹤影,眼睛更腫成桃核,頰邊紅暈未散,真是說多醜,便有多醜。
這一下,楊攸寧又要哭出來,可見方才真丟盡了臉,尤其是李莫還站得那麽近,可不全被人瞧在了眼裏。
一向不愛說話的渡兒走上前來,問了一句:“四娘,可要淨麵?”
用帕子擦了擦臉,楊攸寧“嗯”了一聲,渡兒隨即便出去取水。
這會子屋中再無別人,楊攸寧兀自愣了好一時,心裏還在委屈。
楊攸寧著實想不通,明明自己被潑皮欺負,為何李莫反而要罵她,這人未免太不分青紅皂白,再說,那會子嶽五郎快要被嚇壞,她腦子也亂了,唯知道要護住五郎,哪有心思去想別的,更做不來眼睜睜看著自個兒兄弟要被抓走,還耐得下心等人援救之事。
這李莫,原來這般不講道理!
正思忖間,渡兒已然將水打來,自是服侍著楊攸寧淨麵,又重新上了妝,之後袁嬤嬤端來的吃食,喝過一盞南山烏眉了,楊攸寧才算緩過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