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重霄一貫喜靜,偏偏命不好,這輩子遇上了兩個跟煞星似的男人。一個是無時不刻不在爭寵犯賤的神經病裴弘,另一個就是他正宮皇後,呸,前男友,淩潭。
衛重霄一頓,想要接下那酒杯,誰知淩潭卻沒鬆手,順勢在他的手指上輕輕勾了一下。淩潭怕冷,初春或者入秋的日子都容易手腳冰涼。如今那涼涼的觸感讓衛重霄一個激靈麻到心坎裏,微怒地鬆開了酒杯。
淩潭擺出一副示弱的表情,爽快地把酒杯又遞給了他。衛重霄輕輕晃著杯子,看著紅澄澄的**在酒杯裏輕輕晃**,烏黑的眼眸中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像一潭死水。
他並沒有和眼前這人敘舊的念頭。
淩潭讀懂了他無聲的抗拒,依然端著那副笑臉,添了句“Captain,適量飲酒有益身體健康。”然後就翩然而去了。
衛重霄窩在角落裏,把酒杯輕輕又放回了桌上,然後一直默默地注視著淩潭的一舉一動。
他看著淩潭被包圍在人群中間,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遊刃有餘地麵對著一眾如花似玉的美人們。那人以一種舒適的姿勢靠在桌邊,一條腿微微曲起交疊在另一條腿前。
他就是這樣,連站都不會好好站著,以前在一起時總喜歡靠在衛重霄身上,沒骨頭似的。
“歡迎淩前輩回到雲際航空~”
“淩機長回來了,就再也不怕雲際樹不起門麵啦~”
淩潭搖了搖頭,笑著否認道:“這話不對,雲際的門麵一直都是你們衛機長。”
“Captain Ling有女朋友了嗎~”
淩潭懶懶地倚著桌角,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衛重霄,然後偏頭燦爛笑道:“沒有女朋友,我不禍害小姑娘。”
衛重霄看著心煩,正要起身離開,一雙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衛重霄側目,他的陳教頭正滿目慈祥地注視著他。
陳德明剛過五十五歲生日,是雲際的資深飛行員兼教員。他在雲際德高望重,每次帶的都是成績最優異的學員。他手底下也帶出了不少優秀的青年機長,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衛重霄和淩潭。
老陳應該也剛飛回來,製服沒來得及換,此時正挺直腰板,在沙發上危襟正坐。
“前輩。”他十分恭敬地向陳德明問好。
衛重霄性子沉穩,和那群猴子不一樣,小兔崽子們翅膀硬了就敢在老輩麵前犯渾,一天到晚“老陳”“老陳”地喊。唯有他,哪怕自己也四處被人喊“前輩”了,對陳德明還是自始至終的尊敬。
“那小子會回來,你猜到過嗎?”陳德明半開玩笑地問道,他一貫嚴肅,如此笑起來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許多。
“我隻是想不通,雲際為什麽還會要他。”衛重霄又看向了不遠處的淩潭,避重就輕地答道。
陳德明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人,一邊說:“雲際器重他,就和器重你一樣。你再怎麽覺得他不正經,他的能力也在那擺著。”
當初淩潭比他晚了兩年多來雲際,入門也較晚,一開始的確受了些挫折,但是沒過多長時間就鋒芒畢露,成績一直與衛重霄不分上下。雖然再怎麽不滿他的為人處世,衛重霄也不得不承認淩潭就是吃這口飯的料。
“想他嗎?”
見他沉默,陳德明笑著問道。他雖然老了,但是不傻,年輕人那點情情愛愛的破事逃不過他的眼睛。
“您說笑了。”衛重霄淡淡道。
陳德明帶著洞察一切的微妙表情,對他說:“你知道嗎,幾年前看著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時候,我還有過棒打鴛鴦的念頭。”
衛重霄輕輕皺眉:“您...”
陳德明搖搖頭,笑而不語。
當局者也許困在局中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他作為局外人,也是半個長輩,對於這兩個年輕人,也可以算是了解。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天生一對。
但誤會隻能由他們自己解開。這兩個孩子都是很倔的人,他的勸說並不能幫他們打開心結,還會被當成有失偏頗的偏袒。
陳德明看衛重霄的臉色並不好,正了正色,囑咐他:“重霄,如果你還是因為幾年前備降的事耿耿於懷的話,我覺得沒有必要。”
衛重霄動都沒動一下,也沒有回答。
“行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也管不了你們兩個小崽子了。不過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別讓別人看出來你們兩個鬧矛盾,影響不好。”陳德明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衛重霄又打量了淩潭一會兒,直白的目光終於引起了那人的注意。淩潭小聲道著歉,從簇擁著他的一圈妹子中擠出來,再次站定在他麵前。
“這麽想看我啊。”
衛重霄感受到他身後一眾姑娘跟探照燈一般的目光,刻意低下頭沒理他,抗拒之態不言而喻。
“四年沒見了,你不想跟我敘敘舊嗎?”淩潭輕笑道。
衛重霄站起身,把之前脫下來的製服外套抖了抖穿上,一言不發就要走。
淩潭攤手,無奈道:“唉,想不到我這麽快就成為Captain心中的nobody了,真是可惜。”
衛重霄聽出他語氣中的輕佻,一股無名之火竄上腦門,他沒回頭,隻冷冷撂下一句:“回去好好照照鏡子吧,你現在還有半點飛行員的樣子嗎?”
就這幅模樣,把他丟去夜店剛剛好。
他不顧身後的淩潭什麽反應,就邁著大步揚長而去。
被晾在一邊的淩潭依然一臉無奈。
還是這幅臭脾氣,和四年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雲際航空公司在職人員一致認同衛機長脾氣不好,不容易相處。可隻有淩潭知道,衛重霄的脾氣好的很,隻是性格使然,損別人幾句是常態。事實上他很少真正跟別人生氣,心裏平靜的像湖麵一樣,一般人都不能在他心上翻起一絲絲漣漪。
待到這場歡迎會鬧到結束,淩潭在門口跟那群嘰嘰喳喳的小年輕們道別,然後插著兜安靜地站著。不出一會兒門口就隻剩下了他、陳德明和裴弘三個人。
陳德明站在酒吧門口,端詳著眼前這個四年未見的年輕人。
淩潭身板算單薄的,白襯衫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了,此時被夜風吹出一個鼓包。他不笑的時候臉色偏冷漠,會給人一種疏離感。
陳德明知道這個孩子華麗的皮囊下,有著一顆怎樣寂寞又傷痕累累的心。
“淩潭。”陳德明叫了他一聲。
“嗯?”淩潭遊移的目光終於聚焦在他身上。
“給我一個回穆安的理由。”
淩潭輕笑一聲,湊到老陳邊上,輕聲說了句什麽,神色格外認真。然後就見陳德明板著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如把現在當成一個真正的開始。”最後陳德明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老陳。”淩潭也笑開了,撈過一臉呆滯的裴弘就往停車場走去。
“淩淩,你到底什麽個情況?當時那麽突然就要走,老衛都氣瘋了。”裴弘鑽上了淩潭的車,看著那個慢條斯理地係著安全帶的人,試探著問道。
“這個問題你在微信上問了我不下十遍。還是那個答案,通遠那邊要挖人,給的工資高。怎麽了?有什麽問題?”淩潭慢悠悠地答道,“還有,別叫我淩淩,聽著鬧心。”
屁咧!一看就沒說實話好嗎?
“你是不是還因為那事跟他鬧別扭呢?唉老衛也是,幹嘛呀生那麽大的氣,他就那破脾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都知道你沒做錯,你倆就好好坐下來談談唄,把話說開了不就好了!”
淩潭無比敷衍地嗯了一聲。
裴弘還想再問,淩潭已經握上了方向盤,微笑道:“再問就把你扔下去。”
裴弘大驚:“你好狠的心!”
淩潭一臉淡定:“誰讓你剛才不跟衛重霄一起走。”
裴弘徹底淩亂了:“兄弟,我敢嗎?你再借我八條命我也不敢啊!老衛已經盯上我了,我這麽做還不都是為了你!要不是你威逼利誘......不管,反正你得對我負責!”
淩潭若有所思,然後嘴角掛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既然是將死之人了,為了革命大業,你再幫我個忙唄。”
裴弘一臉震驚:“臥槽,你還要臉嗎?”
淩潭搖了搖頭眯起眼睛:“我遇到了點麻煩。但我前不久去算命,說今年天幹屬土,我命中屬水,二者相克必有一劫,如果熬過去了今後就會順風順水。算命先生還說,此劫必有貴人相助。”
這麽一說裴弘還真信了他的邪:“那你遇到什麽麻煩了?通遠那邊找你要違約金嗎?”
淩潭又搖了搖頭,認真道:“不是,他說了,是愛情劫。我媳婦兒跑了,現在追不回來,這不是劫是什麽。我覺得他算的還挺準的,怎麽樣,你願意當我命中的這個貴人嗎?”
繞來繞去原來他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裴弘整個人都石化了,隻覺得淩潭的套路如同山路十八彎,而自己就是那盤山路上飆車的猛士,隨時都有被甩出去粉身碎骨的危險。
就算他留著小命走出了姓淩的套路,前方等待著他的可能還有名為“衛重霄”的千丈懸崖。
夾縫中求生,裴弘心想我活著真不容易。
“你們兩個都是大哥,我都惹不起行了吧,”裴弘放棄了掙紮,雙手合十有氣無力地說道,“你還想讓我幹啥?”
淩潭瞟了一眼後視鏡,然後湊過去一些,對裴弘說了簡簡單單一句話。然後趁一臉悲憤的裴弘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豎起兩根手指:“兩個月晚飯。”
可以被一個月晚飯收買的裴弘自然不會拒絕兩個月的晚飯,那點微弱的反抗終於被扼殺在搖籃裏。他抓住最後一點鹹魚翻身的機會,見縫插針道:“那你得把所有瞞著衛重霄的事都坦白告訴我!包括你為什麽要去通遠,現在又為什麽回穆安!”
汽車已經駛進裴弘家的小區,淩潭把車停在路邊,聽到他的話後微微一怔,略加思索後給出了回答:“抱歉,我還不能告訴你,也不能告訴衛重霄,這是出於我自己的一些考慮。但是你不用試探我,我以前的確是說過很多謊話,但是有一句話絕對是真的。”
“什麽?”
“我喜歡衛重霄。”他勾起了嘴角。
“那現在呢?”
“一如既往。”
裴弘重重地歎了口氣,開了車門下車,然後又探了個頭進來:“我答應你,飯就別請了,祝你好運吧,你這回可是真的把衛重霄惹急了,我從來沒見過他生這麽大的氣。”
“我知道,”淩潭道,“但是憑我久經沙場的戀愛技術,不怕媳婦兒追不回來。”
得,這人正經不過三秒。
就該狠狠敲他兩個月的晚飯。裴弘走時哀怨地想,鬧不好過一陣子這貨就又想出什麽亂七八糟的幺蛾子來搞他。
到時候城門失火,殃及的就是他這樣的無辜池魚。
淩潭開著車上了主路,一路向北。
穆安是個北方大城市,也是整個北部的交通樞紐。城並不大,但城市十分繁華,人均收入也高。放眼望去高樓鱗次櫛比,即使夜裏也燈火通明。
要說穆安城的缺點,那就是南北發展極其不均衡。南城和北郊,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穆安被一條運河分成了南北兩城。南城比北城發展得快,最繁華的商業中心以及機場都坐落在南城。而北城最北部有一片未開發的山區,零零散散坐落著不少簡陋的平房,像個與世隔絕的小鄉村。所以一般南城區的人,很少會往北郊去。
四年前淩潭離開穆安時把房賣了,回來之後無處可去,隻能先在北城找個便宜的旅館湊合住,過幾天再考慮租房的事。
他躺在旅館的簡陋小**,望著天花板想事。
堂堂雲際明星機長,現在居然混到快要流落街頭,銀行卡裏躺著不到兩萬塊錢,且未來預期收入也不容樂觀,目前他根本無力去給自己安置一個新家。
賣房的事總有一天得讓衛重霄知道,他得想個法子把這事糊弄過去。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前,淩潭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