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環遊世界回來,正好也差不多過年了。裴弘還專門調了班,讓兩位機長可以一起過一個大年三十。

天越來越冷,年味兒卻越來越重。商場裏循環著熱鬧的“今天是個好日子”,紅紅火火地賣著年貨。衛重霄領著淩潭把超市逛了個遍,在人山人海之中推著購物車,穿梭於肉蛋奶區,又挑了幾樣打折的菜。

兩個人穿著同款羽絨服,同樣臃腫的像個球。出門前衛重霄還用手套圍巾毛線帽子把淩潭包了個嚴嚴實實,生怕吹著點風把他吹感冒了。

淩潭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麵”,被擠的晃來晃去還津津有味地看著衛重霄稱菜。後來他索性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把胳膊肘拄在購物車的把手上,跟孩子似的推著車來回滑。

“你在那杵著幹啥!”衛重霄舉著菜招呼他,“我看那個芹菜不錯?你去挑幾根包芹菜餃子?”

“你還會包餃子啊?”淩潭奇道。

“跟我媽學的。”衛重霄拎著幾袋子菜放在車裏,又揪著他去買芹菜了。

“過年回家,給你爸媽買點什麽?”淩潭推著車走到酒水區,“你爸喝酒不?我要不要給他老人家買瓶茅台?現在這年關上也不太好買——”

衛重霄說著拿下一瓶二鍋頭:“買屁,他老人家嚐不出酒貴賤,你給他買瓶二鍋頭他就滿意的不得了。真帶茅台去他能把你趕出家門,說你亂花錢。”

淩潭笑:“你爸酒量怎麽樣?”

“不怎麽樣,但喝倒你沒問題。”

“嘿你瞧不起誰呢!”

“行啦行啦,你酒量最好千杯不倒,行吧?”

淩潭一撇嘴:“敷衍。”

等他們把所有買的東西搬到車上,再搬到家裏,已經累的站不住了。

“外麵那麽冷,我熱出一身汗。”淩潭跟他一起把買來的東西收拾好,然後懶懶地癱在沙發上。

衛重霄聞言看過來:“出汗了就去擦擦,受風了容易感冒。”

“在你心裏我是豌豆公主吧。”嘴上說著,淩潭還是甩著毛巾走進了浴室。

二十分鍾後,淩潭裹著棉睡衣出來,挾著一身的沐浴露香氣坐在衛重霄旁邊,獻寶似的變出一個精致的木雕。

“你看這個好不好看?你媽媽會不會喜歡?”淩潭的眼睛很亮,“我還買了一件羊毛衫,挪威不是盛產這些東西嘛。”

衛重霄一挑眉:“你那時候說要挑紀念品,是給我媽買的?”

“還有你姐姐,還有小樹,都買了。”

衛重霄笑著摟過他肩膀:“早就想著要跟我回家了是吧?”

“你別笑了,我緊張著呢。”淩潭一把推開了他。

“緊張什麽,又不是沒去過。”衛重霄揉著他的頭發。

“那不一樣啊。”淩潭苦著臉把木雕放在桌子上。

“是不一樣,”衛重霄拿起那個木雕端詳起來,“上次我媽是見我朋友,這回是見兒媳婦。”

淩潭給了他一拳。

衛重霄輕笑,擼貓一樣在他後頸揉著:“不用緊張,他們都很喜歡你。”

真到了年三十那天,淩潭發現自己比第一次上機還緊張。兩個人早早就出發了,淩潭坐在車上,手指絞在一起,手心微微出了一層薄汗。

衛重霄趁著等紅燈,看見他把衣服袖子都搓出褶了,白皙的臉頰上泛著紅暈。

“別怕,我在呢。”

沉穩的嗓音低低響起,很好地平複了淩潭心裏的焦慮。

“我知道,我隻是有點控製不住,”淩潭抽了張紙擦手心的汗,“你把空調調低點。”

衛重霄調了空調,然後從儲物格裏拿出一顆大白兔,剝開送到淩潭嘴邊。

“你又哄小孩呢。”淩潭嘴上說著,叼過那塊糖在嘴裏含著。

“快到了。你稍微開點窗,要不然下車太冷。”

“嗯嗯。”

他們兩個拎著大袋小袋按下門鈴時,淩潭心裏又開始打鼓了。他站在門口,整理自己的衣服,還小聲聞著衛重霄:“我這樣看著可以嗎?”

“非常可以。”

衛重霄抱著的東西已經超過了他自己的高度,完美被這堆東西遮擋住了視線。他勉強偏過頭打量了淩潭一眼,滿意道。

淩潭今天穿了件大紅色的羽絨服,是衛重霄給他買的。本來淩潭堅決反抗這鮮豔如超市年貨區的配色,結果聽衛重霄說“我爸媽應該會很喜歡這種顏色,過年嘛,喜慶。”

然後淩潭就忍辱負重地穿上了它,完美成為了吉祥物。

老衛開門的時候看見格外喜慶的淩潭和一座堆滿的禮品的小山,愣了一下:“你們...這是搬家嗎?”

禮品山抱著搖搖欲墜的盒子們踏進家門:“孝敬您老人家的。”

屋內暖氣很足,老衛臉上蒸的紅通通的,顯得愈發和藹可親:“快進來快進來,衛重霄你也不知道招呼招呼人家,就讓小淩在門口站著。”

衛重霄把懷裏的東西一股腦放在地上,翻了個白眼。

小孩子睡午覺起的晚,所以衛大姐一家還沒到。衛母在廚房倒騰菜,聞聲也係著圍裙舉著菜刀從廚房出來了,滿臉笑容:“哎喲終於來了,盼你們好久嘍!小淩小淩你快坐,我這收拾菜呢,一會兒出來跟你們聊天哈!”

“不用不用,”淩潭匆忙擺手,“我也會做飯的,我洗洗手然後幫您一起吧!”

老衛還數落著自家老伴兒:“你說你拿著菜刀出來幹什麽,嚇人玩呢嗎。”

“我這不是激動嘛!”衛母把菜刀背到身後,又鑽到廚房去了。

淩潭跟衛重霄一起把買來的東西搬進屋,然後就坐在沙發上跟老衛聊天。老衛著實不是個健談的人,淩潭怕老人家尷尬,就說幫衛母做飯去。老衛想攔,衛重霄插了一嘴:“讓他去吧,爸。不用把他當外人。”

淩潭差點在廚房門口絆個跟頭。

事實證明淩潭的廚藝真的不錯,還得到了衛母的認可。洗完菜擇完菜後,她對淩潭的利索勁兒讚不絕口。

“小淩這孩子真不錯,人本來就機靈,還會過日子。”衛母坐在沙發上休息,滿眼笑意看著淩潭。

淩潭早不覺得緊張了,老兩口毫無保留的善意讓他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相反還有了種融入這個家庭的幸福感:“您真過獎了,衛重霄他比我厲害多了。”

這時候,衛大姐和丈夫領著小樹來了。

“啊呀!林哥哥也在!”小樹一身紅裙,可愛的像個小公主。一跳進門裏,幾乎竄到了淩潭身上。淩潭抱起她悠了一下,小姑娘高興的咯咯直樂。

衛重霄撇撇嘴:“以前進門都先撲我的。”

這一家三口來了,屋子裏就熱鬧起來了。年輕人們幫著衛母做飯,老衛帶著小樹玩跳棋。

等到天色漸漸暗下來,煙花的聲音隱隱約約從窗外傳來,衛母端著最後一盤菜吆喝道:

“來啦來啦,年夜飯好咯!”

桌上擺著十幾道菜,涼菜到硬菜到湯,應有盡有。雞鴨魚牛羊肉,各式青菜,擺盤擺的很漂亮,濃濃的年味。

一大家子人入了座,老衛照例總結了今年家裏的情況,並且展望了全家人的未來,然後舉著酒杯揚聲道:“願我們一家人,圓圓滿滿長長久久!”

七個杯子碰在一起,發出當啷的聲響。

“爸,媽,今年我也有話要說。”衛重霄放下酒杯,突然鄭重其事地說道。

他語氣很正式,連小樹都不敢鬧騰了。

淩潭仿佛預感到了什麽,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

“你們之前總催我找對象,又催我把他帶回家裏來。這不,給您帶回來了。我倆的關係你們其實早知道了,但今天年三十,我就想趁著這個時候,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們。”

淩潭在桌子底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極小聲地說:“孩子還在呢,你說這個。”

衛重霄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格外堅定:“她懂。她知道什麽是愛,也知道相愛的人就該在一起。”

“我當然知道!”小樹稚氣地宣布著,“就像爸爸媽媽一樣!老師也說過,‘愛’是特別特別好的東西,爸爸媽媽愛我,我也愛爸爸媽媽!”

衛重霄笑了,誇了孩子一句,然後不顧淩潭的反抗,拉著那隻手十指交握,輕輕放在了桌子上:“淩潭是我的愛人,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我們一起走過了太多,沒有什麽會把我們分開。”

衛母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一時間沒接上他的話,隻是眼睛有點紅:“我們當然早就知道了。淩潭是個好孩子,你以後必須好好對他,兩個人過日子相互扶持相互體諒,知道不?知道你們是過命的感情,我隻是......”

她說著說著居然有些哽咽。老衛揉了揉妻子的肩,補充道:“你媽是感動的。養了三十幾年的兒子終於解決人生大事,當媽的心裏能不高興嗎。來來來,孩子他媽,大好的日子別掉眼淚了。我先動筷子,咱們邊吃邊聊啊!重霄,你照顧好小淩。”

衛母擦幹了眼淚,囑咐起兩個年輕人來,又是一大堆話。

她問他們:“就算兩個男孩兒,那事兒也不能不辦。你們考慮過沒?請多少人?在哪裏吃飯?”

淩潭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瞬間漲紅了臉,說話都結結巴巴的:“我...我們目前...沒這個想法的。”

“有,”衛重霄斬釘截鐵否認了他,“婚是要結的,就算拿不到那個本兒我也得給你置出個正經婚禮來。但現在工作太忙,我們兩個都找不到合適的時間 。”

衛大姐插嘴道:“找不到時間就找,飛行是重要,但這種人生大事隻有一次啊老弟,你們可得認真考慮。衛重霄,你可得熱熱鬧鬧的辦,聽見沒有?不許敷衍人家小淩。”

“知道,我正巴不得呢。”衛重霄含笑看著淩潭。

“你這都扯哪去了啊,”淩潭輕輕地踩了他一腳,沒什麽力度地瞪著他。

衛重霄湊到他旁邊跟他咬耳朵:“你還會害羞?你不是號稱三寸不爛之舌嗎,怎麽爸媽提個結婚就把你堵的沒話了?”

淩潭目光遊移:“我,我那是還沒想好。”

“哦~”衛重霄的語調拐了八百個彎,一臉戲謔,“不想跟我結婚啊?那你心裏還想著誰呢?”

“滾吧你!吃飯!”又是狠狠的一腳。

老衛爽朗地笑起來,他老人家鮮少有這樣開懷大笑的時候,揚起酒杯向著淩潭和衛姐夫:“來,咱們一起喝一杯!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衛重霄給淩潭夾菜,夾著夾著碗裏就堆成了小山。

老衛跟淩潭很有共同話題,酒一杯一杯地喝著,越聊老衛越喜歡這個孩子。

小樹咿咿呀呀地叫著,一會兒拉一拉媽媽,一會兒扯著爸爸,再過會兒又滾到舅舅懷裏,就是不安分。今兒過年,大人們也就由著她鬧去了。

八點鍾,春晚準時開始,電視裏熱熱鬧鬧地演著節目,電視外也熱熱鬧鬧談天說地。天完全黑了,絢麗的煙花炸開在漆黑夜幕中,五彩繽紛,映在貼著窗花福字的窗戶上。鞭炮劈裏啪啦地響起來,帶著炸破耳膜的巨響。

小樹撂了筷子跑去陽台看煙花,一邊嚷嚷著:“媽媽!我也想去放煙花!”

“你想不想去?”衛重霄問淩潭。

淩潭不勝酒力,臉上微微泛紅,眼睛也亮亮的:“想。”

“那吃完飯我們就去吧,我知道哪裏有賣煙花的。”

“噢耶!!”小樹高興的直蹦。

“那也得把飯吃好了再去,知道不知道?過來好好吃飯!”衛向雲招呼著小孩兒。

一桌菜風卷殘雲般被解決幹淨,淩潭幫著收拾桌子時,滿臉幸福的笑意,湊到衛重霄耳邊:“重霄,我真高興。”

“我也高興,”衛重霄捏了捏他的手,“以後有時間就陪我回家來,好不好?你看爸媽那麽喜歡你,巴不得你多看你幾眼。”

淩潭眼睛彎成了月牙:“好。”

他孤身一人這麽多年了,原以為早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但當衛重霄再給他一個家,衛爸爸衛媽媽又彌補了他缺失多年的親情時,他才發現自己是那樣渴望著被愛,追求著幸福。

他的心一直都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