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今天有什麽打算嗎?”
“...昂?”
淩潭剛睡醒,一張嘴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的快說不出話了。
他裹著被子,迷迷糊糊的啥也看不著,隻覺得自己身上跟燒起來似的,一摸又痛又癢,全是劃出掐出的印子。
淩潭又把衛重霄扒拉過來,順著他衣服摸進去,一邊摸一邊問他疼不疼。
衛重霄說挺疼的。
好吧。他們兩個昨天夜裏就像打了一架。
“幾點了啊。”淩潭掙紮著爬起來,伸出手示意衛重霄給自己拿衣服。
“下午三點。”
“臥槽!”
衛重霄把他的套頭衫遞過去,波瀾不驚地說道:“你也不想想咱們幾點才睡呢。”
淩潭扒拉開衛重霄想給自己穿衣服的手,把衣服翻好,然後說:“好吧,那今天還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安排,咱們可以回旅館休息。或者看你還想幹什麽?”
“別光聽我的呀,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衛重霄思考了片刻,說道:“一直住在穆安,沒什麽機會看海,感覺上次在三亞沒看夠。”
“那走啊!我們看海去!”淩潭瞬間精神起來,“你喜歡哪裏的海?”
“我這幾年一直沒有飛過廈門,去看看?”
“行!別坐飛機了,我們坐火車好不好?”
淩潭拿起手機,詢問語音助手到廈門的火車票。
衛重霄看著他那股子興奮勁,忍不住笑了:“行,聽你的。”
“你看,現在是旅遊淡季,晚上八點開的車還有票。”
衛重霄很驚訝:“你不會想今天晚上就走吧?”
淩潭打了個響指:“在你的腦子裏有想法成形時,立刻去實現它。”
“你不累的嗎?坐明天上午的火車也可以啊。”
“我喜歡夜火車,”淩潭跳下床,鑽進衛生間去洗漱,“喜歡的東西就要抓在手裏。”
衛重霄妥協了,跟進衛生間,揉他的腦袋:“那我們也先回旅館休息,然後我把房退掉。收拾一下,等會我買票。”
淩潭嘴裏塞著牙刷,含糊地喊:“要最慢最慢那種火車!”
衛重霄無奈:“好。”
晚上他們在火車站草草解決了晚飯,提著行李上了火車。現在正是旅遊淡季,趕時間的出差人士又不會坐最慢的火車,所以車廂裏幾乎沒有什麽人。衛重霄買的軟臥,小包廂裏隻有他們兩個。
衛重霄把行李塞到床底,然後坐在下鋪,不發一言看著對麵的人。
晚上八點天已經黑了,他們又沒有開燈,黑暗中隻能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
“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私奔?”
淩潭突然開口道。
衛重霄依然盯著他看,總覺得自己隱隱約約在他臉上看見了淺淺的笑意。
他脫了鞋躺下,靠在疊起的被子上,靜靜地聽淩潭說著。
“我們要趁著夜色,跳上最晚的那趟火車,跟它一起駛向遠方。沒有人知道我們去了哪兒,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隻知道要往前、往前——這世界上少了兩個人,他們去追逐月亮了。”
“然後你會從夢中醒來,發現飛行計劃還沒有做,你的教員罵你‘小兔崽子,你還想不想飛了?’”衛重霄接道。
淩潭笑了:“我想啊,我太想了。”
火車衝破了夜霧,轟隆著向前。一會兒穿過莊稼地,一會兒路過居民區,不高的民房之間閃著昏黃的燈火。衛重霄看到外麵的景色,讚歎衝口而出:
“你看那裏燈火通明的,真美。”
他剛說完一句就意識到失言:“啊抱..抱歉。”
“沒事兒,我看得見,我看得見月亮,”淩潭絲毫不在意,“至於看不見的...就勞煩你跟我說說唄。”
於是衛重霄給他講了月色有多美,星星有多亮。在夜幕上閃爍的或許是光年外的恒星,也可能是飛機的翼稍燈,他們同樣點綴著遼闊的天空。
淩潭把他的手機卡摳了下來,笑嘻嘻地說這樣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
他說上次他們環遊世界叫做旅行,而這一次叫做逃離。
火車穿越陌生的田野鄉村,奔向未知的遠方,載著他跑去天涯海角。
—
火車在早上六點多駛進廈門北站。衛重霄拉著淩潭慢悠悠地出站,慢悠悠地坐上公交。
公交開過了跨海的廈門大橋,進入島內。
天氣不錯,天很藍雲很白,空氣帶著南方特有的潮濕。
他們都不缺時間,到了訂好的家庭旅館,先倒頭睡了一覺,直睡到十二點多才癟著肚子出來覓食。
操著濃重南方口音的老板娘細細地給他們指了路,告訴他們哪家飯館既便宜又好吃,還送了他們一張手繪地圖。
他們簡單吃了點東西,就直奔海灘。
淩潭還穿著球鞋,踩在沙灘上,進了一鞋的沙子。他索性脫了鞋襪拎在手上,赤腳沿著海岸漫步。
他能聽見海浪輕輕拍打岸邊的聲音,也可以想象出海浪翻湧出白沫,卷過地上的石子,又重歸大海。
和三亞不同,白城沙灘的海邊人並不多,在淡季更顯得冷清。沒有刺激的海上項目,隻有平靜的海麵和遠處的貨船,人們也更喜歡沿著海岸漫步。
迎麵而來的海風很舒適,帶著鹹鹹的味道。入春的廈門不過二十來度,正是怡人之時。
衛重霄拉著他的手,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海裏沒有人遊泳,隻有船...嗯...那邊的天上有個熱氣球,白色的,還挺好看。”
“熱氣球?”淩潭完美地抓住了重點,眼中滿是期待。
“怎麽,喜歡?”
淩潭點點頭:“喜歡。”
衛重霄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然後猛地拉住他的手在沙灘上奔跑起來:“喜歡的東西就要握在手裏!”
淩潭小小地驚呼了聲。在黑暗的世界中奔跑原本是件令人恐懼的事,但衛重霄牽著自己的手很暖,讓人覺得無比安心,願意將一切都交給他,跟他一起毫無顧慮地跑起來。
負責熱氣球觀光的老板原本並不想賣給淩潭票,認為這對他來說風險實在太大。還是衛重霄千遍保證,說自己一定會保護好他,而且淩潭本身有著比誰都豐富的高空飛行經驗,才不會害怕。
軟磨硬泡之下,老板才勉強答應了他們。衛重霄拉著淩潭登上了那個小小的吊籃,當熱氣球緩緩升空之時,淩潭把手攏成喇叭狀,發出了愉悅的叫喊。
“現在不是晴天,天有點霧蒙蒙的,咱們的腳下就是海,海風很舒服,對吧?你感受到風了嗎?”衛重霄站在他身後,以半懷抱的姿勢護著他。
“當然!”淩潭的聲音被風吹散,顯得斷斷續續,“Captain,我現在覺得你那句話說的很對。”
“什麽?”
“你說,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飛行,但如果你真正熱愛藍天,你有很多種方式去觸摸它。”淩潭輕輕抓住了衛重霄的手,握在手心。然後微微仰起臉去感受高空的風。
“那時候我就跟你說,夢想是個很玄的東西,現在我覺得我開始想通了。誰說實現夢想的方式隻有一種呢?誰說我熱愛這片天空,就一定要成為飛行員在它之上翱翔呢?”
“老天爺從來沒有虧待我,我很幸運,我在三萬英尺之上看見過祖國的錦繡河山。一星期飛四次,一個月飛十六次,一年飛一百九十二次,我為民航事業貢獻了上千次安全的飛行。那麽當我不能再飛行了,也不代表我的夢想就此終結了。”
衛重霄一直含笑看著他,深刻地理解他說的每一個字。他在淩潭開口前接道:“——你依然會懷揣夢想,熱愛藍天,以你所能的方式。”
淩潭打了個響指:“懂我。”
他們在高空上停留了沒多長時間,然後熱氣球開始緩緩下降,將兩位誌在藍天的人安全送回了地麵。
淩潭說要去廁所,並且堅決不要衛重霄陪。於是衛重霄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低聲念著:“你依然強大,依然樂觀。東風都要借給你力量,送你飛向遠方。”
事實難料,卻始終不曾撼動他分毫。
—
下午衛重霄帶著淩潭去了遊樂場。
兩個人都很勇,加上原本就是飛行員的體魄,坐最魔鬼的過山車都不帶眨眼的。所以這一下午他倆穿梭於各種刺激項目之間,還犯壞地故意尖叫嚇別人。
鬧了小半天,他們總算是玩累了。
衛重霄把淩潭拉上了摩天輪,暫且休息一下。小座艙緩緩升至最高點的時候,衛重霄問他:“我們要做點什麽嗎?”
“別胡來啊你,我可不想在這幹些奇奇怪怪的事。”
衛重霄一笑:“那聊聊下一站想去哪?”
淩潭摸著下巴思索:“光這麽想怪沒意思的。這樣,我們玩個遊戲吧。”
衛重霄頓時來了興趣:“你說。”
“你知不知道這個摩天輪每一個艙都代表一個國家?”
“你的意思是——”
“看看咱們坐的這個艙是哪個國家,咱們就去哪兒,怎麽樣?”
衛重霄應了一聲表示同意,然後在艙內找到了編號,也看到了這個座艙代表的國家。
“Russia...俄羅斯,怎麽樣?”
“酷!”淩潭表示認同,“你飛過俄羅斯嗎?”
“之前飛過不少次,但沒正經旅遊過。”
“那不正好?走起!”
衛重霄笑他心急:“說走就走倒也不能這麽急。出國的話,咱們還是得回趟家,收拾點東西,把護照帶上。哦對,你簽證之前是不是簽過俄羅斯?”
“是昂,應該還沒過期呢。”
“嗯,那咱們先回家。”
他們沒在廈門過多停留,第二天就坐飛機回了家。到家之後,淩潭把手機打開,讓衛重霄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消息。衛重霄說沒有,沒有人問他在哪裏,也沒有人催他早些回來。
“他們都祝你玩得開心。”
淩潭聞言隻是一笑:“我的確很開心。”
“那我們繼續開心吧。”衛重霄說著,然後加快了速度收拾東西。
這次他們依然沒選擇飛機,買了首都到莫斯科的火車票,時長為六天。
“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淩潭說,“這條線路會路過好多特別美的地方,草原、森林、貝加爾湖、俄羅斯鄉村......就拜托我的專屬向導來解說啦~”
“時刻準備著,竭誠為您服務。”衛重霄開玩笑道。
火車的汽笛鳴響,他們再一次駛向未知的遠方。
“我們又啟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