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繆勒的局中局

你是說拉文斯堡？

是的，長官。

你說他們的目的是克倫朵副部長？

是的，長官。

莫裏茨站得筆直，雙手緊握話筒，畢恭畢敬。其實，房間裏沒有任何人，隻有切夫站在門外。

和莫裏茨通話的是德國中央保安局四處處長繆勒少將。繆勒不是莫裏茨的頂頭上司，但是對於這個以冷血著稱的秘密警察頭子，莫裏茨即使沒有麵對他，也仍然戰戰兢兢。

繆勒曾經找過莫裏茨的兩次岔子，一次是莫裏茨準備收買了一個雙重間諜作為內線，而那個雙重間諜是個蘇聯人，這個蘇聯人實際已經在為繆勒工作了。繆勒因此認為莫裏茨是在舒倫堡的授意下有意為之。目的是和他爭奪對蘇諜戰的主導權。

舒倫堡和繆勒之間的關係微妙而敏感。舒倫堡作為德國情報機構最傑出的後起之秀，同時深得希姆萊和海德裏希的青睞，如初升的太陽，平步青雲。沒有幾年，地位和權勢已堪堪和元老級的繆勒不相伯仲。而舒倫堡一直有個猜疑，他認為繆勒可能與蘇聯人有著某種特別的關係，並為此發生過激烈的衝突。

有一次舒倫堡的部下監聽到了一個神秘的電波發往東部，接收地址是蘇聯境內的一個小城，而發出電波的信號源居然是蓋世太保通信處郊外的大樓，這正是繆勒所控製的機構。舒倫堡為此帶人包圍了這幢大樓，結果是發生了激烈的槍戰後也未能進入大樓。而密碼也沒有能破譯，舒倫堡隻能根據發報的方式和頻度猜測這是類似蘇聯人一個叫紅色樂隊的間諜網曾經使用過的密碼。當然，猜測終歸是猜測，舒倫堡想要重擊繆勒的努力沒有收到任何成效。

這次行動導致舒倫堡和繆勒衝突在一定程度上白熱化了。這使得繆勒和舒倫堡的下屬關係也變成緊張了起來。而他們當中的很多人，此前曾經是同僚或者是朋友。

但即使如此，繆勒也還是冤枉了莫裏茨，就算是舒倫堡有這樣的意圖，給莫裏茨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從繆勒的嘴裏奪食。他見過幾次繆勒，繆勒那雙小眼睛每看他一眼，都讓他感到冷氣森森。

而再一次就是莫裏茨成功破獲了那個潛伏在法國政府內部的秘密抵抗組織，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是一個謀反集團。而國內保安主要是由繆勒的中央保安局四處所負責。這一次行動等於打了繆勒的臉，繆勒因此而惱怒異常。他抓住了莫裏茨放跑了英國間諜的機會做了點小文章。但莫裏茨的的成功獲得了元首的直接嘉獎並因此而昭彰，繆勒也不能把莫裏茨怎麽樣。

繆勒和舒倫堡的明爭暗鬥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的德國反間工作。在希姆萊的親自調解下，舒倫堡明修棧道，以後輩的身份主動向繆勒示好，並指示莫裏茨配合了繆勒進行的幾次安保行動。莫裏茨的才幹和掌握的情報使得那幾次行動都非常漂亮，莫裏茨也主動把功勞統統記在了繆勒的賬上，才使得繆勒至少在表麵上不再對莫裏茨那麽耿耿於懷。

這一次長途追蹤，莫裏茨的人手顯然不夠，要調動安保力量在奧格斯堡進行戒嚴搜捕就不得不請求繆勒的同意並給予支持。莫裏茨非常聰明，他沒有請求上司舒倫堡去和繆勒溝通，而是像一個下屬那樣，直接把電話打給了繆勒，向繆勒作了報告，這讓繆勒感覺很不錯，至少他覺得莫裏茨學乖了一點。

你認為他們會對克倫朵副部長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長官，莫裏茨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德國保安部門稱呼上級通常不冠以於軍銜，這是因為他們的軍銜並不能體現他們的真正地位和握有的實權，也以此和國防軍做一些區別，我還不能肯定，他們是綁架還是暗殺。

莫裏茨所以大汗淋漓，是他自己也覺得對手的這個行動計劃多少有點不可理解。無論是綁架還是暗殺克倫朵副部長，都可以找到更容易下手的地點，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選擇戒備和警衛都如此嚴密的地方進行。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分析，往往最安全的地方也最危險。莫裏茨現在也隻能這麽想，雖然這種推理非常勉強。

果然，繆勒指出了這個猜想的荒謬。

那麽，他們為什麽選擇拉文斯堡。

莫裏茨不能從推理的角度作出解釋，他能給出的解釋就隻能是，克倫朵副部長正在著手元首交與他的重要使命，而他的最後一站是拉文斯堡。

我想，這可能和克倫朵副部長正在執行的計劃有關。莫裏茨不敢具體指明克倫朵副部長正在執行的是元首的命令。因為關於這個，是他到了拉文斯堡後才從毫蘭特口裏得知。

電話裏沉默著，繆勒很久沒有說話。

莫裏茨。

長官，我在聽。

你可以執行你的行動，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他們的目的既不是克倫朵副部長，也不是拉文斯堡。

長官，我不明白。

你認為和你打交道的這些人是傻瓜嗎？

不，他們不是傻瓜，他們很聰明。

那麽，他們會給你留下那麽顯而易見的線索嗎？讓你從巴黎就嗅到他們的氣味，並一直追蹤到這裏來？莫裏茨獵狼犬的外號廣為流傳，因此，繆勒這樣對他說。

是的，他們不會這樣做。莫裏茨知道，此時作出任何解釋都是十分愚蠢的，都帶有一點藐視上司的意味。何況，他要的隻是，繆勒同意他的行動並授權於他就夠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繆勒的笑聲。

你的行動一結束，你就馬上回巴黎。如果你能抓到你要抓的人，就立即回到巴黎，然後公布他的罪行後公開處決。這個功勞可以算在你自己的頭上。

不，長官，如果我抓住了他，我是在您的授權和指揮下行動。

不，照我說的辦。繆勒的口吻非常嚴厲。

是，長官。

另外，你回巴黎，不要再經過普克希裏，更不要去科特加斯堡。

莫裏茨心裏一動，想起了今天一早從拉文斯堡出來後，在路上看到的那個路牌，恍然明白了繆勒在做的另一個局，一句話不禁脫口而出：

我明白了，長官。我會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做得大張旗鼓。

親愛的莫裏茨，繆勒換上了一種親切的口吻，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太聰明了，你讓舒倫堡如虎添翼，當然，你也是我們的驕傲。不過，太聰明了也不完全是好事。

是的，長官。我明白。

好了，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繆勒顯然對莫裏茨的回答感到滿意，我會通知奧格斯堡市的所有軍警，讓他們聽從你的指揮和調遣。另外，代我向親愛的舒倫堡處長問好，關於不久前我在巴黎的那個行動，請他原諒我沒有向他通報。但是很快，是的，很快，他就會得到一個滿意的解釋和結果。

謝謝您的誇獎，長官。我……莫裏茨一個立正，還想說點什麽，但對方已經放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