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留個耿臣

看似密集的炮火,實際上並不密集,馬背上的馬國良鞭打著戰馬不斷的向前衝著,衝過那一道鐵與火的地獄後,迎在他麵前的是一片開闊地帶,相比於先前的地獄,雖然子彈不時從四周射來,可這裏依然如天堂一般的平靜。

平坦的未犁的耕地,無論怎麽看,似乎都沒有任何威脅,越過那道火力封鎖線的騎兵越來越多。

“兄弟們,殺”

喊殺聲在夜空中回**著,馬蹄聲再一次沸騰起來,此時騎在馬上的馬國良似乎看到了自己直搗黃龍的那一刻,看到了大哥說的“砸開了硬核桃,就能啃著香”的一幕,在馬蹄聲中,他似乎產生一種錯覺,這些似烏龜一般縮起頭來的逆軍,很快就會在他的馬刀下四處逃竄,他會像當年大、叔他們一樣,騎著馬,奪行幾十裏追砍著湘軍,沿途所有的樹上都吊滿了屍體,成千上萬的俘虜被劃開肚子,拖著腸子係在馬後奔跑著。

人有腸子有多長,能跑上幾圈?也許等打贏時應該讓他們打個賭,比比誰拖的時間更長,這可是考驗騎手的技術啊

就在這種幻覺出現在的時候,原本在平地上奔馳的戰馬跑入了一個坡,下一刻隨著戰馬突然的嘶鳴,馬國良意識到了麻煩,當他想勒住馬時,馴服的戰馬卻突然暴燥起來,咆哮著向前向左右奔扭著,直到這時馬國良才看到眼前不再是平坦的田地,而是……

壕溝。

或許這勉強算是一道壕溝,一道隻有一米多深但卻有六七米寬壕溝,這一道壕溝實際上是用的河溝、水渠再以塹壕勾匯而成,與任何壕溝不同的是,這條壕溝裏到處插滿了入地的竹杆,塗上泥的竹杆的一端削尖,斜插於地。

在夜晚,塗上泥的竹杆並不顯眼,甚至會被人忽視,而這“竹林”又是呈坡,第一排隻有一尺高,然後每排以幾寸的高度增長著,直到溝邊直插著的對達到約摸兩米長竹杆,同樣被削尖的竹杆。

幾分鍾前,這裏還依還是一片寂靜,可是現在,這裏卻沸騰了起來,朝外一側被挖成了緩坡,那些拚著命突破了外層防禦的戰馬在黑夜幾乎是直衝進了這道壕溝之中,低矮的尖竹無法阻當戰馬的腳步,卻可以刺傷戰馬,這隻讓原本性性就暴烈的戰馬變得更為燥動,戰馬嘶嚎著朝著前跳著,最終重重的摔倒在尖竹上,竹尖刺穿了馬身,刺傷了騎兵。

平地成坡,本就無警,戰馬衝坡速度自然加快,一時間盡管坡中盡是戰馬的慘鳴,但後繼的戰馬卻因騎兵一時勒不住,衝入壕溝內,被由低至高的竹杆穿刺著,而在另一端,機槍手卻操著機槍,有條不紊的射擊著,被嚴格控製射速的機槍,不斷揮酒著子彈,掃射著後繼的騎兵。

夜空中曳光彈的彈線從內外兩方朝著壕溝前掃射著,這是一個輕心設計的陷阱,一個讓騎兵突進後進退不得的陷阱。

進,前方的壕溝用竹槍阻擋了他們的退路,退,後方的被步隊拚命推開、炸開的鹿岩間,卻被子彈封鎖著,陷入這進退不得的開闊地帶中的清軍步騎,完全沒一絲掩蔽,灼燙的子彈從四周朝著他們射掃著,任意收割著他們的性命。

炮兵發射空爆炮彈,幾乎把那些在已經標定射尺的開闊地帶中中無法躲藏敵人炸成了肉泥。而82毫米迫擊炮彈的轟擊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在前線碉堡裏的士兵用他們的步槍和重機槍把那些沒有被炮彈炸死的敵人消滅了。

激戰僅持續了十幾分鍾,月光下除去戰馬的悲鳴、傷員的嘶吼外,似乎在一瞬間,其它的聲音都消失了。

月光下,在槍炮聲停止的時候,背著大刀騎在馬上的刀客出現在這片開闊地帶中,沒有歡呼,沒有呐喊,騎在馬上的他們,憑著月亮,看到地上掙紮著的傷員時,會飛騎而過,手中的大刀從傷員的脖頸處掠過的瞬間,身首分家,血噴濺而出。

在這清點戰場的一刻,不再有槍聲,有的隻是最原始的一幕,關中的刀客們用自己最熟練的手法,解決著這些敵人,係著紅繩兒的大刀,這會顯是比洋槍更有用,更何況相比於槍,刀客們最熟練的家夥,還是家鐵匠打製的八斤四兩左右的大刀。

在竹槍中身體被紮出幾個血洞的馬國良眼看著一個刀客朝他走了過來,他想抬起自己手中的河州刀,在戰馬摔倒時,他的手臂被竹槍紮穿了,直到戰馬摔倒時,他才反應過來,這竹槍林的曆史,這……這是黑頭勇的竹槍林,他的記憶似乎回到少年時看到的那一幕。

在前方一隊隊衣衫襤褸目帶絕望手拿竹槍、頭包黑布的老人,在後方是一群群抱著嬰孩的婦人,同樣的絕望的一群人,在老人和婦人中間有百多丈的距離,當他們縱馬砍殺那些提槍手尚顫的老人之後,當騎隊叫噩著朝那些婦人衝去時,在他們麵前的不正是這些埋在溝裏的抹著泥的竹槍陣嗎?

爺爺、奶奶的被殺,讓孩子們跪在後邊號啕大哭,看著他們的親人,終於被那戰馬激流卷沒。而在竹槍陣後麵的卻又是有幾千個手持紅纓矛槍的“黑頭勇”,排成密密的方陣從中撲來。

這些刀客不正是當年那些口喊著“乞活乞活,黑頭乞活”的揮著大刀長槍從四周衝來的黑頭勇嗎?

終於,那個刀客走到馬國良的麵前,月光下,不同於河州刀的青龍刀依還滴著血,那刀客沒有多少言語,隻是道了句。

“報應啊”

下一刻,馬國良隻看到那刀落下的剪影,在刀落下的瞬間,他似乎又看到當年那個人說的那句話。

“……”

但那句話影還沒出來,馬國良便覺脖頸間一涼,頓時人首兩地。

處置戰俘的慘叫聲在銀色的月光下響徹著,這種聲響雖聞著刺耳,可地堡裏的戰士們卻是靜靜的為步槍重裝著子彈,等待著敵人下一輪的進攻,對於身前身後的一切全是視若無睹,畢竟對他們來說,在沒有進一步的命令時,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像釘子一樣,釘死在自己的陣地上。

“全殺了”

伴著一聲喝吼,可容一營兵的土壘間傳出一陣慘叫聲,好不容逃回的馬隊騎兵被反綁著雙手,按伏於地身後的兵丁眼未眨便揚刀落下,數百棵人頭頓時落地。

左右手分抓兩個帶血的人頭,將兩者的辮子一係,便直接套在馬上,李世傑便縱馬朝著中營營堡騎去,堡上的哨兵一見是前鋒營統領立即讓開了柵門,馬腰邊掛著的人頭隻讓哨兵心頭一緊。

“陸帥,潰軍都被我砍了這是他們的人頭”

聲方落,陸洪濤便看到兩個帶血的人頭扔在案前,憑著煤油燈一看,陸洪濤驚得叫了一聲,這人頭竟然是馬廷輔、馬廷佑兩兄弟。

“你……你……”

瞪視著李世傑,陸洪濤竟說不出話來。

“陸帥,這投名狀有了,就看陸帥願不願做漢人了”

一鞠身,李世傑壓著嗓子沉聲問道。

“難勳啊難勳,你……你這是逼我啊……”

盯視著案前的兩個人頭,陸洪濤無奈歎搖著頭。

“陸帥,事已致此,怕是不能不反了,馬安良已損萬人步馬隊,現全軍皆惶恐不已,趁亂反之,方可有條活路,否則……”

看了眼李世傑,曹達駿心裏佩服著這人膽大包天,竟借著潰軍之兵斬了馬安良兩個兒子,到壓低聲說道。

“事到如此,陸帥已無退路了”

是生,是死,皆是一念之差啊盯著案前帶血人的頭,陸洪濤擺了擺手。

“罷了誰讓你我皆是漢人知會各營統領於大帳議事”

“陸帥,議事就不用了,隻要大人一聲令下,右翼軍三十二營無不惟命是從”

李世傑抱拳說著,這些日子大家可沒少受那群雜種的氣,大家夥的肚子裏可都憋著一肚子氣。大家早有定計,或是馬安良勝,就先忍著,若是敗,就反他娘的

“你……”

“請陸帥,莫怪我等行忠義之事”

待李世傑抱拳出帳時,曹達駿這會方才露出一笑,抱拳衝著陸洪濤施了一禮。

“恭喜陸帥”

“何喜之有啊”

原本麵無表情的陸洪濤這會卻是擠出一絲笑來,麵上全不見先前的為難模樣,甚至連眉間閃動著些許得意。

“若是事成,陸帥必為西北光複第一功臣,界時必可入朝為政,得執政之歡,贏萬民之呼,陸帥,有比此……”

“曹師爺啊”

拉長聲音,陸洪濤卻是眯起了眼睛,從一開始李世傑在軍中串聯時,他便得了消息,不過隻是裝做沒看見,甚至還予以默許,等得就是這個機會,甘軍遠不比北洋軍,袁世凱都降了,他自不會做滿清的忠臣,他不是旗人何來的以死效忠。

可造反……他還真沒那個膽子,所以在等其它人動手。

“難勳啊……難勳大難之勳……他可是首功啊”

“陸帥,打仗豈有不死人之理,難勳,大難之勳,若……”

不等曹達駿把話說完,陸洪濤便揮手打斷他的言語。

“曹達駿,看他的造化吧若是成了,就當咱們為國留個耿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