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斥
在中國外交絕不是一個好幹的活,對外強硬吧,沒那個實力,實力不濟,對外妥協吧,國民視爾為漢奸,與外周旋耍滑吧,國民又沒那個耐性。
“非我行我素,沒心沒肺之士,不可事外交爾”
梁敦彥的一句話道出了中國外交官的難處,但他說的我行我素、沒心沒肺絕非指蠢人,而是指“能視罵聲與無視之輩”,若是說那個人做不到這點,怕他這邊一進外交部,那邊就頂著“賣國賊”的名聲,鬱鬱寡歡,憂鬱而終了。
位於光複北路32號,那棟被為“中華帝國建築代表”之一的帝國外交部,雖說從正月初五帝國外交部掛牌以來,處交部的官員自認為自己“一未定有辱國體之約,二未行有辱國體之行”,但帝國外交部依然還是有一個別號“賣國部”。
隔三差五的,總會有人把什麽臭雞蛋、爛青菜之類的東西扔到外交部大樓上,有時甚至直接砸到在外交部工作的官員身上,就衝著那時不時貼在外交部附近的“外交無骨、喪權辱國”的大字報,再看到對麵的外界對外交部的評價,能在這座大樓裏靜下心來工作的人,絕不常人,至少是我行我素,沒心沒肺之輩,不過能維持多長時間,卻要看各人的修練了。
“你想辭職?”
放下的的辭職報告,梁敦彥抬頭直視著麵前的年青人,曹巍然,他是自己從外交官培訓班親自挑選的三十二名年青人中的一員,按照自己的想法,再磨練個一年半年的,就可以考慮把他們派到駐外使館實習,等將來於小國開館時,再把他們派過去,磨練四五年,就可以委以重任了。
中國的外交還是要靠他們,舊朝舊人總有一天會被淘汰的,而梁敦彥隻希望在將來自己被淘汰的那一天到來時,這些人可以擔起帝國外交的重任。
“大人,家父拍來電報,若巍然繼續於外交部任職,將與巍然斷絕父子關係”
曹巍然說話的時候,臉上盡是苦色,《聯合公報》別說日本人不滿,就是中國也有人不滿,雖說沒有日本多,但總還是有人不滿,自己的父親就是其中一人,而父親得知自己曾參與談判,更是直接拍來一份電報,要自己辭職,說什麽曹家還沒出過漢奸,不能由他這輩子開始,當兒子的能丟起這張臉,當爹的掉不起這個份。
“哦”
梁敦彥在心下輕歎一聲,看著麵前自己寄以厚望的年青人。
“屹堅,令尊憂國之可歎可佩,實令我輩這些“賣國之徒”汗顏啊”
部長的話讓曹巍然心頭一顫,連忙鞠首說道。
“大人,外人或是不知,但巍然卻知自帝國外交部始,我等從未於任何有辱國體之約簽字,更於談判桌上盡量爭取國利罵我等為賣國賊者,實是……實是……”
話到嘴邊,曹巍然卻說不下去了,怎麽罵呢?要是罵的重,可連自己老子都罵了,罵的輕了,心裏又覺得委屈。
“大人,我等行得正,做得直,又豈在乎他人碎舌”
“即然如此,那屹堅又豈在乎他人碎舌”
梁敦彥倒是和自己的下屬耍起了嘴皮子,盡管他知道這豈是碎舌之理。
“大人,實……實在是……家父……”
吱吱嘸嘸著,曹巍然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豈會不知道部長希望自己能在外交部繼續幹下去,可問題是。
“家父不僅以繼絕關係相脅,更以死後不得進祖墳相威……巍然實在是……還請部長見諒”
點著頭,梁敦彥倒是能理解曹巍然的難處,斷絕父子關係,死後不得進祖墳,怕沒有比這更重的懲罰了。
沉吟片刻,梁敦彥看著麵前的年青人,開口說道。
“屹堅,你可知本部長此生最崇敬之人是誰?”
部長轉移話題讓曹巍然一愣,稍加沉思後,曹巍然搖了下頭。
“下官不知”
“李鴻章”
梁敦彥出人意料的道出一個人名來,隻驚的曹巍然心頭一震,這人可是漢奸、賣國賊,諸罪可謂是全了,若非是現在中國的官員中保守派大都遺自滿清,而谘議院中更是九成議員皆曾受過偽職,恐怕立法清算漢奸一事,絕對會被通過,而李鴻章怕能排到遭清算前百位以內。
或許帝國隻對明末清初漢奸後代進行沒收家產的清算,而社會輿論也有“乾隆之前為奸,乾隆之後為迫”的分類,但像李鴻章這樣的人,大家都是能不提就不提,甚至於連大多數官員,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抖出“事清”舊式,絕不敢流露任何對滿清的同情。
而現在部長竟然說他最崇敬的人是李鴻章,若是傳出,明天輿論就會炸了窩,怕全中國皆是一片罵聲,最後部長在罵聲中被陛下解職。
“怎麽?沒想到?”
梁敦彥微微一笑。
“我敢說,就沒想到後果,而且,我說的崇敬不是沒有原由的”
“當時,就整個亞洲來說,最具代表性的外交官就是李鴻章,不單單是在亞洲,甚至於那個時代就算從全世界來看,像李鴻章那樣的出色的外交官也不多”
梁敦彥出人意料的給了李鴻章驚人的評價,而這番評價卻讓曹巍然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起來,他總覺得部長這麽恭維他未免有點兒言過其實了,如果真的有那麽出色的話,至於會簽定一係列喪權辱國的條約嗎?至於會讓俄國人騙著簽署所謂的清俄同盟條約嗎?
“從辦團練開始涉及外務再到南洋通商大臣,又到北洋通商大臣,接著又是全權大臣,在當時的北平列強外交公使團的公使們對李鴻章都十分恭維,稱他為“東方的俾斯麥”,而當時的日本稱他是扳倒洋人的高手……”
“不過就是為了利益曲意逢迎罷了”
曹巍然在嘴邊輕聲嘀咕一句,這什麽東方的俾斯麥不過隻是西方人為了適應中國式的交待的恭維之言,甚至於在他看來,李鴻章若許連俾斯麥十分之一也趕不上,還談什麽東方的俾斯麥,俾斯麥帶來的是強大的德意誌帝國,而李鴻章帶來的是什麽?是馬關的割地賠款,是辛醜的人頭一兩的奇恥大辱。
兩者根本沒有一絲可比性。
的嘀咕聲還是傳入了梁敦彥的耳中,他抬頭看了眼麵前的年青人,他遠沒到能夠理解李鴻章的時候,等到了那個時候,或許他也就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了。
“逢迎?屹堅,其實在一定程度和俾斯麥相比,李鴻章還要優秀點”
麵對對曹巍然的嗤之以鼻,梁敦彥還是繼續說著自己的看法。
“要知道,他所在的清國和德國不同,內亂不斷,政綱混亂,民族之隔,兵衰馬弱,而且又是列強垂涎已久的一塊肥肉,而李鴻章就是在這個情況下成為這個國家的重臣,在不損大國之大利的情況下,竭盡所能,一邊給予列強們一些利益,一邊讓他們相互牽製,從而在保持平衡中盡量保全國家,在這一點上的確堪稱其中高手我知道……”
抬眼看著麵前的曹巍然,梁敦彥臉上露出些微笑。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如果他真的那麽出色,為什麽還會犧牲那麽多權益”
“是的,大人”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問題不在於李鴻章簽不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豈是由他能拒絕的,他唯一能做就是盡已所能,用最少的代價去填滿列強的胃口,盡可能確保他心的那個國家的生存”
在發出一聲長歎的之後,梁敦彥用意味深長的話語說道。
“大家都知道,當然也都說弱國無外交可卻不知道,弱國更需要外交,強國以其軍力為勢,外交隻是輔助,以軍力為盾之外交,可謂是攻無不克,而弱國國力軍力皆不如人,便沒了選擇,所以,就更需要用了靈活的外交去盡可能的確保國家利益不失,因而弱國更需要外交,如果說弱國最後還外交上的努力都棄了,怕這個國家還真沒有希望了”
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語,換來的是曹巍然的沉默,當他在沉默的時候,梁敦彥卻從桌上拿起他遞來的那份辭職信,作勢就要在信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部長,我還可以收回那封信嗎?”
沉默片刻後,曹巍然見部長就要簽字,連忙開口說道。
“屹堅,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曹巍然點點頭,他知道自己這麽做意味著什麽,或許意味著父親將自己趕出家門,甚至……但……國家需要外交
“今天晚上,在紫金山別苑有一場外交舞會,如果屹堅你晚上沒安排的話,隨我一同去吧……”
就在曹巍然正欲開口拒絕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
推開門的是梁敦彥的秘書宋浩繁,他是一位前清的舉子,文章寫的非常不錯,而最難得是懂得英、德兩門外語,而且還在自學法語和西班牙語。
“部長,日本……”
不待宋浩繁把話說完,一行兩人便怒氣衝衝的闖了進來,走在前頭的是日本天皇特使伊藤博文,他要等到公報完全履行後方才回國,而身後的卻是新任駐華大使日置益,內田康哉在一個星期前被召回國內。
兩門貌然闖進來自己辦公室,隻讓梁敦彥一驚,而曹巍然的臉色同樣一變,看著這兩人正待他要開口時,一直跟在伊藤博文身後的日置益卻麵對怒色的搶先開口說道。
“梁部長,日本帝國需要貴國的解釋,最直接的解釋,不要企圖用任何借口打發我們,更不要玩什麽文字遊戲”
日置益的先聲奪人倒是讓伊藤博文一驚,在來的路上,日置益一直說服著自己接受他的建議“以蠻橫對抗手段”,這種外交手段伊藤又豈會不了解,當年下關春帆樓內,自己就是用這一套對付李鴻章的拖延和豈圖引他國平衡之政策,有時候蠻橫不失為一種有效的外交手段,但日置益這會似連珠炮試的搶問,卻讓伊藤博文不禁讚歎起來,看來臨時換使是正確的,或許現在的日本真的需要一位“不講究手段”的外交官對付中國。
用蠻橫化解手腕,有時不失為一種行之有效的辦法,尤其是當日置益用一種近似野蠻的方式,在質問要求解釋的同時,又步步進逼的時候,原本對這一幕早有了腹案的梁敦彥卻在一時間慌了手腳,以至於根本就未反應過來。
餘光注意到部長完全被日置益的這番無禮之舉和隨之而來的質問弄的似乎亂了手腳,年青氣盛的中曹巍然卻是毫無顧忌的把臉一板。
“請注意你的身份”
說罷,他徑直朝前走幾步,直接站在部長身前,擋住日置益,雙眼逼視著對方,,甚至特意選擇了俯視的方式,雙眼微瞪,而上又帶著怒容。
“站在你麵前的中華帝國外交部長閣下,你所站在地方是中華帝國帝國外交部”
出言提醒的時候,覺察到對方正欲反駁,知道對方準備用什麽反駁的曹巍然把頭一扭,朝著宋浩繁看去,聲音依舊帶著厲意。
“宋秘書,你是怎麽當秘書的,竟讓閑雜人等衝撞大人辦公室,還不叫衛兵,把他哄出去……”
未反應過來的宋浩繁一聽,頓時被嚇了一跳,這曹屹堅不是想若出什麽禍端吧
“他……他們是……”
“他們是什麽,若是他國外交官,需知最基本之外交禮節,這種粗蠻之輩,竟放任至此,當真是視外交部重地於無視嗎?衛兵”
曹巍然一番似連珠炮似的搶白,臨了還喊了一聲“衛兵”。差點把日置益氣的差點一口氣沒吞下去,自己夠蠻橫的了,沒想到碰到一個更不講理的,竟然直接一棍把說自己是冒充的,還要讓衛兵驅趕自己,敦可忍敦不可忍。
“我是大日……”
“屹堅”
曹巍然身後響起的聲音把日置益的聲音打斷,麵上還著笑容的梁敦彥從曹巍然身後走了出來,不過他的視線並未投給日置益,而是投給了曹巍然,麵上盡是欣賞之色。
“這位是日本帝國駐華全權大使日置益閣下,伊藤博文院長,日置益大使,下屬無禮,讓您們見笑了”
先機已失
伊藤博文在心下重歎一口氣,隻是笑了一下,看著那個叫“屹堅”的年青人時,特意在記下這個名字,假以時日又是一位極為難纏的外交官啊
“院長、大使,日本也不過如此,邯鄲呆時間長了,倒忘記怎麽走路了”
曹巍然卻是得禮不饒人似的哼了一句,不待的梁敦彥出聲訓斥時,他又似非常恭敬的向兩人施一禮。
“見過伊藤博文院長,日置益大使”
日置益恨恨的盯了一眼這個年青人,那眼神恨不得一口把這個壞了自己大計的人生吞下去,可這卻被人占盡了便宜。
“不知伊藤院長和日置益大使所來,是否為了朝鮮之事”
早已知曉兩人來意的梁敦彥直接道出了兩人的來意。
“不是韓國”
做為一名資深外交官,伊藤博文自然不會犯那些低級的原則性錯誤,絕不承認朝鮮。
“看來部長閣下已經知道此事了日本帝國需要一個解釋”
“兩個小時前”
梁敦彥依然沒有否認自己已經知道此事。
“本大臣接到我國參謀部一份公函,公函稱俄羅斯帝國軍隊擅自闖入我軍撤軍地區,甚至與我軍駐守部隊發生衝突”
說話的同時,梁敦彥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同時踱步到自己的辦公桌後,拿出一份外交公函。
“而本大臣已經起草一份外交公函,向俄羅斯駐華大使提出最嚴正之抗議,同時,將電告中華帝國駐俄大使館,向俄羅斯帝國提出最嚴厲之抗議”
將公函遞給伊藤博文,梁敦彥又把神情一肅。
“請閣下放心,我國將盡一切可能履行與貴國達成之協議,同時,將不惜采取一切手段,確保抗議之有效”
看著那份措詞強硬的抗議書,伊藤博文豈會不知沒準梁敦彥就是在等著自己的到來,但他的那句“將不惜采取一切手段。”卻又讓他一驚。
“貴國準備采用何種手階段”
“一切有效的手段”
“是否包括驅逐其艦隊離開貴國軍港”
“如有必要,亦不排除這種可能”
三言兩語間已經冷靜下來的梁敦彥便拋出了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而在聽到這個回答時,伊藤博文和日置益兩人對視一眼。
“不知貴國可否給予外交背書?”
“抗議公函即是最直接之外交背書”
覺察到對方的疑惑,梁敦彥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為確保抗議之有效,帝國政府正擬以停止向俄國艦隊提供補給,以確保抗議之強硬總之,朝鮮一事,非常抱歉,但請閣下相信,我國絕不會違背任何與貴國業已達成之協議,並願傾其國力,確保協議之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