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在屋頂上,柔軟的發絲隨風顫動,額角青筋暴起,似乎在艱難隱忍什麽。
他穿著黑白菱格外套,任誰都能看到上麵滿是黑色血跡,隻不知道是他殺的異種的,還是他的。
“來了老弟!”羅明高興大喊,他的枯枝也高興地翹起尖端,“你哥沒白疼……”
江行舟沒有如他所料看過來,枯枝翹到一半僵住,羅明呆滯地仔細打量江行舟的臉,忽然火燒屁股一般淒厲大叫:“快跑啊啊!他暴走了!!”
戚文睿沒反應過來,就見江行舟徐徐揚起長刀,輕描淡寫般一揮——
“轟轟轟——”
長刀不過三尺,他麵前的殘瓦、磚石、座椅,如同豆腐一般依次向兩邊切開,如同一柄巨刀斬落,所過之處盡數化為齏粉!
“我艸!”
戚文睿被羅明的枯枝推倒在地,吃了一臉灰土,抬頭看著自己麵前的深溝,距離他不足十厘米。
他們麵前,方才還逼得他們節節敗退的吳海被一刀劈開,連掙紮都來不及。
“不是?!”戚文睿朝身後大吼,“羅哥你弟弟殺壞人連自己人一起弄死的嗎?”
羅明欲哭無淚:“他眼裏哪還有什麽自己人!還愣著幹嘛,跑啊!”
江行舟再次提起刀,直接砍向實驗大樓襲擊過來的異種,刀刀下落,所過之處隻有瓢潑傾灑的血和粉末,完全不顧是否會誤傷下方的人類。
眾人嚇得尖叫不已。
吳海身死,扭曲的鋼筋保持他死的樣子,封住下樓的門。
戚文睿氣急敗壞,肌肉鼓起拚命掰開鋼筋,還沒來得及往下跑,迎麵連滾帶爬地衝上來體育館裏的人,跑得慢的腳踝像是被什麽黑色東西拽住,猛地俯麵撲倒,被尖叫著拖拽回去。
“怪物!怪物來了!”
“它會吃人!嗚嗚我要死在這裏嗎?”
無數黑色的潮濕苔蘚、地衣從實驗大樓向兩麵蔓延,循著人的氣息湧入體育館一層,跑得慢的已經被它吃掉。
戚眠咳嗽出聲:“竟然沒死……”但該慶幸,這隻嘲衣受到爆炸重創,進階是不可能了,現在隻能瘋狂尋找生物補充損傷,遠遠好過它成功進二階,那樣連她也沒辦法。
戚眠顫抖著推開戚文睿,緩慢而堅定地走到樓道口,手指按在地上,扭曲的重力一層層向前方蔓延過去,掙紮著想要往上爬的地衣被重力撕扯破碎,發出嬰兒般痛苦的啼哭。
嘲衣顯然認出這個就是放火燒它的人,看見戚眠一人站在樓道門外,身後是連片火光,竟然一時膽怯不敢上前。
她一人便令異種膽寒。
嘲衣在樓道裏如浪花一般翻湧,終究不甘心地慢慢後退。
卻在這時,戚眠一頓,忽然咳出一口血。
異能消耗過度、便會直接損耗大腦中的晶核,連帶五髒六腑都如同被碾碎一般扭曲,她的身體支撐不住地軟倒,眼淚洶湧而出。
“姐!”戚文睿扶住她,焦急大喊。
嘲衣的啼哭頓了幾秒,突然發出幾聲“嘩嘩”摩擦聲,像是後知後覺的狂喜。
黑潮猛地向上湧來,與之一同,實驗大樓內裏伸出來一個黑色的巨型利爪,將燃燒著的大樓撕開。嘲衣在火中立起,組成數十米的怪物向體育館走來,一掌拍下,將體育館拍塌三分之一。
“退、退!”戚文睿背著兩人,扶著姐姐掉頭就跑。
他身後羅明嚎得撕心裂肺:“別!後麵一樣的!”
話音剛落,隻見他們頭頂的殺神眉頭擰緊,像是極度不適,暴虐地將一隻章魚型異種撕成七八塊,幾乎同時也被這隻異種穿透肩胛骨。
殘肢和血撒了眾人滿頭滿臉,有一道刀風從戚文睿頭頂掠過去,將他末世後長長些許的頭發直接削成平頭。
戚文睿:…………
戚文睿:“淦!”
江行舟和嘲衣已經打起來,不相上下。
可對二樓的普通人,哪怕是兩方打鬥中砸下來的大石都可能致命。幾十個人被困在二層的體育館十幾平米裏,哭聲連片。
戚眠蜷縮著,抬起一雙淚眼,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到一把長刀,流轉著她熟悉的黑色光澤,將火都劈開。
嘲衣畢竟是一階異種戰力天花板,江行舟狀態本就不對,在剛剛和嘲衣養的章魚異種搏鬥時又受了傷。一時不查,嘲衣尖利的爪子劃過他前胸,鮮血當即潑出。
嘲衣撲向江行舟。
“不能死……”
戚眠懸在空中的手驟然握拳,“趴下!”
重力陡然擴開,嘲衣轟然砸落在二樓看台,地麵被砸出蛛網裂痕。長刀落下,嘲衣怒吼著抬頭,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刀切開自己的身體。
江行舟同樣力竭,和嘲衣一樣從空中墜落,砸入體育館一樓的碎石中。
塵灰四起,朝四麵八方**開。下方什麽都看不清。
羅明喜極而泣:“快走!趁現在!”
戚文睿大喊:“那個哥哥怎麽辦?!”
羅明:“沒辦法!必須等他恢複正常再去救他!現在去我們都會被他殺死!”
劇痛幾乎撕裂戚眠的大腦,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腦海中晶核上的裂紋。人群正從斷裂的牆壁往下跳,戚文睿扶著她跟上去。
戚眠艱難回過頭,往江行舟墜落的地方看去,那裏此刻全是騰起的煙塵,什麽都看不清。
不、他是異能過度損耗,晶核都可能碎成粉末,他要死了。
可竹棲刀在那裏,植物係異種死後大多會吸引大量異種群居,如果之後再去拿刀,難度不亞於殺死一隻嘲衣……
戚眠咬牙:“你們先走!”
她猛地回頭,跳下二樓,跳入煙塵中。
戚文睿驚恐大叫:“姐!”“姐姐!”
“妹子!”
*
戚眠深一腳淺一腳在灰塵中搜尋。她的視線受阻,眼睛不斷湧出淚水,還要忍受腦海中的劇痛。
竹棲是黑色的刀,落在廢墟裏難以發現,更別說有可能被掩埋,她不得不放慢腳步,時不時蹲下去摸索。
忽然,她看見前方隱約躺倒的人形,對方一動不動,是江行舟!
江行舟是提著竹棲刀掉下來的,刀必然離他不遠。
她驚喜不已,急忙跑過去,不想因為身體虛軟,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嚶嚀出聲:“嚶嚶——”
她揉了揉擦破的皮膚,咬著牙艱難站起,踉踉蹌蹌走到他身邊。
江行舟果然握著刀,可出乎她意料,他竟然還活著。他的胸膛還在低緩地起伏,隻是越來越慢。
爆發出那樣強大的力量、受了這樣重的傷,竟然還能活著?
戚眠訝異,跪下來輕輕伏在他胸前,確認自己仍舊聽到他的心跳,固執地響著,像是堅持著不肯死去。
她內心五味陳雜,終究從衣服內袋裏拿出那枚異種母種的晶核喂到他嘴裏。
“江行舟……”
她總覺得自己不但沒拿到竹棲,還付出去一枚辛苦打下來的晶核,真心有點血虧,糾結片刻,還是決定趁火打劫:“等我們出去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啊?”
比如把竹棲刀借給她、甚至最好直接送給她什麽的。
江行舟當然不可能有回應,但不妨礙她滿意點頭:“那我當你答應啦!”
……
江行舟躺在廢墟之中。
他清楚地知道剛才自己又失控了,他連續殺了幾天異種,他太累了,拔出刀的時候就知道他將完全無法克製自己。
麵前煙塵遮掩視線,他能感覺到血從身上飛速流失,然後在身邊迅速冰冷。
……沒有人會來救他。
他的父親拋棄他,母親恨不得他死,羅家悉心照顧他卻也怕他,在他失控的時候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已經……習慣了。
還不如……就這樣死了吧。
江行舟慢慢合上眼。
就在這時,他聽見細弱的咳嗽聲和腳步聲。模糊的塵灰中走出一個纖弱的身影,她的臉在視線中逐漸清晰,白皙細膩的臉頰上滿是眼淚,竟然是那朵無用的菟絲花。
她看見他,這才展露出一個難過的笑顏,艱難卻堅定地往這邊跑來,中途狠狠跌了一跤也不管不顧,最終在他身邊停下,眼眶紅紅的像隻小兔子。
……為什麽?
為什麽會來救他?
他失控的時候有多可怕,他一清二楚,連羅明都不敢靠近。更別說他現在一身血汙傷痕,麵目可憎,身邊就是恐怖的怪物屍體。
同情嗎?可他不需要。
女孩突然跪倒,伏倒在他的胸口,女孩溫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傳入胸膛,竟讓他胸膛不自覺滾燙,腦海中炸出轟鳴禮花。
她在幹什麽?她怎麽敢這麽靠近!
她給他喂了什麽,那東西落入喉中瞬間融化,大腦的劇痛竟被稍稍安撫。她的嗓音軟軟的,因為哭過有些啞,委屈地喊他:“江行舟……”
她伸出手來的樣子,和夢裏的她奇妙地重合:“等我們出去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啊……”
嗬……原來有所圖謀,不愧是他母親一樣的菟絲花,做任何事都有目的。
不管她想要什麽,他都絕不可能答應。
江行舟的身體已經被她撐起,她氣喘的聲音飄入耳朵,還有可憐的抽噎聲。
……算了。
看在衝進來救他的份上。
如果是一些小的條件,他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