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鴻的手在不住地抖。

他、他不是二階異能者嗎?可為什麽, 在那柄刀飛過來時他連看都沒看清!

孫鴻勉強笑道:“戚小姐,你在說什麽?”

“自來水廠附近根本沒有這種程度的喪屍潮。”戚眠麵色冰冷,“哪怕是嘲衣的汁液, 也要將中心城區的喪屍吸引過來,才有可能造成這樣的喪屍潮, 來到這裏的, 隻有你們。”

“普通的喪屍潮根本不會退去, 隻有嘲衣引來的喪屍潮,當塗有它汁液的生物被撕碎, 才會自然退去。”

孫鴻的臉色很差:“戚小姐, 我們隻是恰好路過, 看到你的車才過來想看看你們有沒有要幫忙的,什麽事都要講證據。”

戚眠略略偏頭笑了一下,漆黑的發絲後一雙眼睛如同結了冰:“你以為,我還在跟你講證據嗎?”

她驟然加速,腳下踏出的重力迅速鋪開, 孫鴻心裏一片寒涼,大喝一聲雙臂抬起,小臂交握, 被戚眠重重踏在手臂上。

無法承受的力量從上方傳來, 他的手臂傳來清晰的喀嚓聲,整個身體都往地下陷入半米, 腿骨亦是劇痛。孫鴻大駭,立即用力朝地麵一拳,轟出一個大坑,翻身而起,警惕地看向戚眠。

塵灰四起。

他們的碰撞太快, 在場誰都沒有反應過來,錢永永一聲尖罵,手掌上浮現出五支燃火長箭,朝著戚眠射去。

幾乎同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江行舟的雙手硬生生將那火撕開,撕成無數火星,在空中變成黑色的灰燼墜落,江行舟並未停止,伸手向前。

錢永永突然感覺到一陣死亡的戰栗感,經過感染強化的身體猛地向後彎折,身體向後滑去——

她左半邊肩膀已經粉碎,露出鮮血淋漓的骨骼。

江行舟的手指尖正在淅淅瀝瀝往下滴著血,他握著半塊血肉一用力,瞬間變成粉末。

錢永永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劇痛,臉色煞白。

孫鴻大罵一聲,想要移動,身體卻驟然受到千鈞的重力,寸步難行。他眼瞳一冷,肌肉猛地膨脹,衣服層層爆開,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他的異能徹底提升到二階,直接掙脫重力束縛衝向江行舟。

江行舟撤步急退,身形輕飄飄地後退,落在戚眠身旁,淡漠的眼神穿透暮色,落在兩人身上,仿佛在看死人。

孫鴻冷笑:“戚小姐,你動手之前都不考慮清楚的嗎?我可是二階的異能者!你還是一階吧?”

戚眠將刀從車上拔.出.來,臉上的笑有些奇異:“你在說什麽啊,在我麵前,哪有什麽二階異能者。”

長刀輕揚,畫出一個圓滿的圓,那動作在對麵兩人眼中卻仿佛慢放,漆黑的刀刃詩意般滑過光輝。

“給我跪下!”戚眠一聲厲喝,從她站著的地方迅速朝外蔓延出可怕的蛛網型龜裂,一直蔓延到孫鴻和錢永永腳下。

孫鴻攬住錢永永,肌肉虯結朝地麵揮出凝結的氣浪,將異能灌入土地,試圖對抗蔓延過來的異能。那異能卻毫無停止的意思,迅速將他包圍,孫鴻全身的關節都仿佛被碾碎,灌入肌肉的能量盡數消散!

他竟被生生壓製回一階!

孫鴻瞳仁劇震,他不敢相信地再次運動異能,卻明顯地感覺到異能的回退!

他雙膝一痛,支撐不住重重跪下。

錢永永見勢不妙,火箭飛射而出,江行舟冷冷抬起右手,在兩人麵前張開無形的屏障,肉眼可見的空氣震顫,火色長箭在觸及到那屏障的時候瞬間消湮,連殘肢和土地都破碎成粉。

他的左手再次揮動,空氣中漂浮的碎葉和石子在那無形的氣旋掠過時盡數粉碎,將盡頭錢永永的右手也廢掉。

戚眠躍起,身形輕得不像話,卻眨眼落到孫鴻麵前,竹棲刺穿他肩胛骨,灌入異能,孫鴻的肩胛骨瞬間被壓碎,孫鴻嘔出一大口血,動彈不得。

“重力壓製。”戚眠輕笑出聲,“意思就是——所有超出我等階的異能者,都會被強製壓製至與我同階!”

戚眠扣著他的傷口,把死狗一樣的人拖到小鱈麵前:“對著被你害死的人跪下!”

孫鴻跪趴在地上,因為又怕又痛渾身顫抖,忽然大小便失禁,空氣中彌漫出難以言喻的腥臊味。

“為什麽?”羅明輕聲問。

“我想、想你們受困,再來救下你們,咳!”孫鴻顫抖地哭說,“我錯了、饒了……”

“噗——”

一根枯枝狠狠紮穿他的心髒,孫鴻氣息猛地下咽,氣絕死去。

羅明擁著小鱈,低下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啊啊啊!”錢永永爆發出慘烈的尖叫,“我殺了你!”

她渾身燃起大火,猛地朝這邊撲過來。戚眠麵無表情地回頭,看到江行舟撲到近前,扛著火將她半邊身體撕開。

“咯。”錢永永嘔出一口血,慢慢跪倒下去,烈火熄滅,她還有些氣,不住抽搐。

江行舟緩緩抬起被灼傷的手掌,錢永永的血在墜落中變成火星飄搖。

羅明抱起小鱈,聲音平靜得可怕:“回吧。我要安全把她送回家。”

夜色徹底籠罩大地,破損的汽車搖晃幾下,慢慢駛入黑暗。遠處的風嗚咽著卷過,死去的人永遠沉睡,隻餘活著的人緬懷。

離去的人沒有注意到,一地的殘肢裏,在靜默燃燒的中心點,渾身焦黑的人忽然抽搐一下,一枚二階水翅晶核慢慢放入嘴中:“去死、死……”燒焦的眼眶周圍已經沒有眼淚流出。

“呃啊——”

焦黑的皮膚迅速剝落,一對透明的雙翅撕開背部肌肉展開,四肢尖端異化成尖銳的刺,身軀拱起的女人麵目呆滯,身形慢慢隱去,空氣中隻剩詭異的咯咯笑聲:“死、死啊……”

*

所有城中村的人靜默地聚攏在一起,看著枯枝中沉睡的女孩,這個唯一的治愈係異能者,怯懦又善良,幫助過這裏每一個人。

舒玉將火把遞給羅明。

羅明低頭在小鱈額上落下一吻,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皺巴巴的蘋果放在她手心,那是她爬上竹梯給他摘下的最好的蘋果。他退後一步,火把點燃枯枝。

熊熊大火燃燒起來,笑容恬靜的麵龐被迅速吞沒。

戚眠幾人靜靜等待大火滅去,小鱈隻剩一張皮,連骨灰都沒有。

戚眠上前一步,彎腰在灰燼中撿出一枚暗淡的晶核,遞交給羅明,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若你舍不得,還可以帶上她,等你放下的那一天再將她埋入地下長眠。”

羅明接過晶核按在心口,跪在灰燼裏嚎啕大哭。

夜色漸深,戚眠敲響江行舟的門。門沒有鎖,戚眠等了一會兒,直接推開。

江行舟坐在飄窗上,緊緊包裹著黑色長褲的腿抵著窗沿,手搭在膝蓋上,竹棲依靠在他身邊。他靜默的看著下方痛哭失聲的羅明,沒有回頭。

“你叫我?”戚眠關上門,拿著藥走到飄窗邊上。

她坐在江行舟對麵,把燙傷藥膏擠在自己手心,摩擦著在手心推勻:“手給我。”

江行舟看向她,眼眸裏露出點困惑,乖乖抬起手遞過去。

柔軟的小手輕輕合攏。

江行舟的大手被她的包裹住,他愕然,下意識想回抽,被戚眠拉住。

冰涼的燙傷膏藥輕輕摩擦,白淨的手擦過他的手心和手指,確保每個地方都擦到。明明藥膏是涼的,可江行舟卻覺得手掌越來越滾燙。

戚眠低著頭細心給他擦藥,再問:“正好我也有事想和你說,關於下周運輸機的事情。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江行舟開口:“我想把竹棲交給你。”

戚眠愣住。

江行舟的身體坐直了些,想想也不再矯情,稍稍向她前傾,索性另一隻手也抬起,反過來包裹住戚眠的手,一點點把她手心裏的藥膏蹭到自己手上,反複摩挲。

他的手掌很大,因為燒傷顯得有些黑,戚眠雪白的小手在他掌心顯得格外小巧。

他低聲:“如果今天竹棲刀鞘在你身上,你就不會因為從我這裏取刀多花那幾秒的時間。也許寧鱈能早一點吃下晶核。”

他自嘲地笑了:“如果羅明知道會恨不得殺了我吧。”

戚眠沉默片刻,輕聲問:“你在折磨自己嗎?”

江行舟的手一停頓,沒說話。

“如果你非要責怪自己的話,就連我一起吧。”她聲音平靜又溫柔,“畢竟,是我提出去自來水廠的,不是嗎?”

“不管什麽情緒,如果可以,我想陪著你。”

兩人在黑夜中對視,飄窗雪白的紗簾輕輕飛舞,夜色繾綣,交握的雙手散發出淡淡的藥膏氣味。

……

都是因為你!你爸爸才拋棄了我!

他是怪物,你也是!都怪你,你就不該出生!

你怎麽還活著?

來自那個血緣上母親的刀驟然揮下,麵前忽然潑開大片血紅,鮮血沾染額發,慢慢下淌,濡濕眼前。

……

“如果你非要責怪自己的話,就連我一起吧。”

“如果可以,我想陪著你。”

江行舟的心跳驟然失跳。

他掀起眼瞼,又慢慢垂下。

這小姑娘……哪能這麽輕易,就說陪著你啊。

他是怪物啊。

他抬起手擠了一些燒傷藥在她手心,捏著她的手慢慢往自己手上抹,抹完後,戚眠想抽回手,他卻輕輕回握:“知道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以後我會保護你。”

算了,喜歡就喜歡他吧。這樣好的小姑娘,他忽然有點舍不得,那就留在他身邊吧。

他聲音帶了點淺淡的笑意和溫度:“你說你想跟我說什麽?”

“哦。”戚眠點頭,“是下周的運輸機,有一架會直飛帝都,你們可以乘那架運輸機回去——你以後也不必擔心我,若是竹棲在我身邊,我很安全。”

江行舟麵上淺淡的笑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