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軒昂, 這小子突如其來的就回來了,而且幫了陳思雨好大一個忙。
他已經22歲了,是個標準的大小夥子了。
因為瘦, 他兩頰深陷,燈光一打, 在光影的作用下, 瘦削, 陰鬱,但也有種病嬌式的好看, 這要換身西裝,再留一頭發,就是個妥妥的鋼琴王子了。
陳思雨在這一刻有種養成正太式的欣喜, 從穿越第一天她就在幻想, 書中那個隻能像鍾樓怪人一般,於幕後彈琴的小子, 要青春年少就能登上舞台, 該有多帥, 多好看, 今天她達成所願了。
他攤著雙手, 站了起來, 風度翩翩。
美中不足的是,他穿的不是西服, 也沒有打領結。
所以姐姐從笑著上前,打算好好疼愛一番,變成了一巴掌拍了出去:“你這啥造型, 怎麽就穿了個皮夾克,你自己看看它好看嗎?”
軒昂的衣品都是照著冷峻來的, 抻手,他說:“原來我可羨慕冷哥的皮夾克了,我覺得好看,你不覺得嗎?”
拉著弟弟回了後台,一邊卸妝,陳思雨一邊忍不住埋怨弟弟:“一張機票得六百英鎊吧,你是不是瘋了,來回一千二百英鎊,又還沒畢業,跑回來幹嘛?”
軒昂說:“報紙上說你懷孕了呀,我來看看你生了沒,生了個啥。”
陳思雨一愣:“哪兒的報紙說我懷孕了?”
她懷孕這事在總空都不算新聞,軒昂哪知道的。
但其實跟國內不一樣的是,因為在西方有著濃厚的芭蕾藝術氛圍,各個國家的首席們的近況,媒體都會關注的,在這年頭,一個國家級芭蕾首席的結婚懷孕,往往就意味著屬於她的時代的落幕。
國內芭蕾氛圍不夠濃烈,陳思雨都不算啥名人,這件事稀鬆平常,可在國外,在英格藍,法藍西等地,針對此類新聞,藝術類報紙是會專門報道的。
牆裏開花牆外香,作為唯一在西方占有一席之地的東方首席,陳思雨在國外的名聲,比在國內大了去了。
“你生了個啥呀,給我看看唄。”軒昂說著,低頭看姐姐的小腹:“就你這樣兒的,真能生孩子了,男孩女孩兒啊,有多大,有碗豆大嗎?”
“你就為了看我生孩子,專門從英格藍坐飛機回來,陳軒昂,你可真是……”陳思雨想責備這傻弟弟,但責備的話說不出口。
今天要沒有軒昂來改音樂,這出《血色華章》她就得讓賢了。
她也由衷替冷峻,替整個總空覺得遺憾,因為軒昂確實是個天才,要有他在,總空文工團將能創作出更多更好的音樂作品來。
這可是妥妥的人材,比起他,陳思雨隻是個擁有金手指的蠢材。
“你到底為啥回來,機票錢呢,你爸讚助的?”卸完了妝,思雨追著問。
軒昂不高興了:“哎呀,我有錢,你就別問錢是從哪來的了。”
陳思雨的好奇心是刹不住的,她轉著彎兒問:“你親爹給的?”
“我親爹陳家祥死了十來年了,怎麽給我錢?”軒昂反問。
他雖然承認了萬尼亞,但並沒有接受對方,上回陳思雨去英格藍巡演的時候就聽萬尼亞說過這件事。
陳思雨目光一凜:“你該不會……軒昂,國外有好些有錢的老男人……”
軒昂提著個牛皮質的行李箱,氣急敗壞:“沒有,你再這樣說我立刻就走。”
看來她的藝術家弟弟沒有被金主染指,這是好事,陳思雨趕忙說:“不可能的,我們家軒昂是個愛惜自己的好孩子,肯定不能。”
已經夜裏十一點半了,卸完妝就要回家了。
關於胡家佛堂裏的那七件東西,冷峻應該是想在軒昂麵前隱瞞下來的,因為軒昂從小到大遇到的惡人太多,他因為那些貪財的惡人而對這個世界充滿厭憎。
但陳思雨卻覺得什麽都應該讓弟弟知道,凡事,也應該讓他自己作決斷。
正好這會兒冷峻還沒來,她就把高書記從鍋爐房挖出東西,又試圖私藏,被冷峻發現後又追了回來的事原樣跟軒昂說了一遍。
“誰,高書記?”軒昂語氣裏帶著些訝異。
陳思雨說:“你姐夫已經幫你追回來了,就在家呢,等你回家他就給你了。”
軒昂冷笑:“其實當年高書記還勸過我,說讓我把墨水廠的地皮捐給國家。”
“那是你的東西,你可以選擇捐,也可以選擇不捐。”陳思雨說。
軒昂說:“它其實也不是我的,是胡家的,胡家是靠當鋪起家的,也不過搜刮的民脂民膏而已。”
往上追溯,確實是這樣,胡家在舊社會靠開當鋪,搜刮窮人發大財,卻在盛極之時站錯了隊,自以為國軍還能反攻大陸,結果從此啥也沒了,萬貫家財,便宜了啥也不是的小軒昂。
當然,巨大的財富於一個孩子來也意味著莫大的災難,所以軒昂雖有才華,卻又半生坎坷,見識了這個世界上別的孩子所見識不到的惡。
“那是民脂民膏,但也是你的東西,至少我和你姐夫不會賴了你的,等回去後我就讓你姐夫把東西給你,現在可以打申請,隻要你提前登記了,申請了,就可以帶出國,它是你的,以後由你做主。”陳思雨說。
“好呐。”軒昂說著,聽到一陣自行車的沙沙聲,抬頭一看冷峻來了,突然之間,小夥子一聳身,背也直了,肩也挺了,而且不像原來一見姐夫就猴著,反而攤開雙手,一副強者的姿勢,給了姐夫一個擁抱,還拍了拍他的後背。
冷峻一看情形就猜到了,妻子把一切都跟小舅子攤牌了。
說不上生氣,但他覺得妻子這樣做不好,因為高廠長的事,為了能讓軒昂心甘情願留下來,他是準備瞞下來的。
但妻子已經說出去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冷峻也收不回來了。
回到家,小嘟嘟是睡著的,躺在媽媽懷裏,冷峻坐在床沿上,看軒昂打開行李箱,並朝著自己笑了笑。
那一笑讓冷峻想到一個成語:衣錦還鄉。
沒錯,軒昂出國兩年半,不但賺到了錢自己買了一張巨額機票回來了,而且當他打開行李箱時,目光裏還帶著幾分挑釁,他在試圖挑釁冷峻。
冷峻雖然性格溫和,也內向,但是個特別善於總結的人。
軒昂從行李箱裏先翻出一個八角音樂盒來,上麵卻是個胡桃夾子裏的騎士,男孩嘿嘿一笑,說:“來的時候我以為我姐會給我生個小外甥,押錯寶了。”
軒昂接著拿出幾罐水來:“這是真正的卸妝液,從今往後,你就別再用強生卸妝了,這個卸妝卸的特別幹淨,我可是專門從各個歌劇院打聽來的。”
雖然從《一尺的確良》開始,陳思雨就一直在嚐試著淡化妝容,改變舞台妝,但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尤其革命劇,必須用大量的油彩,所以卸妝一直是她最頭疼的問題。
她當然知道國外有專門的卸妝水,可如今的意識形態叫她哪怕出國了,也幾乎沒有買化妝品的機會,弟弟就是不一樣,瞧瞧多貼心,都給她送卸妝水了。
冷峻搓了搓手,目光沉沉,也望著軒昂。
東西是從兜裏掏出來的,一個盒子,軒昂打開它,說:“姐夫,勞力士手表,雖然是二手的,隻是值12英鎊,但它可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來的。”
冷峻接了過來,說:“謝謝你。”又說:“我隻能平常戴,訓練的時候得戴單位發的那塊,天津手表廠生產的飛行員專用表,它能防震,防磁,耐高低溫,性能比較好一點。”
男人都愛表,軒昂勒著褲腰帶給自己啥都沒買,就給姐夫買了塊表,當然是想炫一炫的,但一聽姐夫居然有一塊既能防震,還能防磁,耐高低溫的手表,立刻湊頭過來呢:“哪呢,讓我看看你的表。”
但旋即他又坐遠了,臉上簌簌的:“這樣的表國外也有,就是價格高點。”
再打開行李箱,男孩從中掏出又掏出一隻盒子來:“對了,我還給你和我姐一人買了一塊墨鏡,姐,你先試試樣子吧,可好看的。”
陳思雨算是看出來了,弟弟一個勁兒顯擺東西,除了他確實買了些好東西回來,想讓她開心一下,還有一點是,他終於成年了,還出國了,賺了錢了,就想跟姐夫比個高低。
剛才的手表就是一著,現在的墨鏡又是一折。
冷峻應該也察覺了,因為他平常不是一個故意顯擺的人,但今天特顯擺,轉身從皮包裏翻出副墨鏡來,說:“平常可以戴一戴,但要在訓練中,申城眼鏡廠生產的飛行員專用眼鏡在校偏光和過濾強光方麵,性能還是很不錯的。”
就在前幾年,老式的飛行員眼鏡是掛繩式的,兩個圓坨坨,戴上就跟瞎子阿炳似的,搞得飛行員們本來可以很帥的,但隻要戴上墨鏡,騷氣瞬間減半。
而就在去年,飛行員已經整體換墨鏡了。
軒昂本來鉚足了勁兒想顯擺一下,剛才的飛行員專用手表就叫他心癢了許久,這一看冷峻的墨鏡,立刻覺得自己那堆玩藝兒不香了:“姐夫,給我戴上看看。”
冷峻轉手把墨鏡直接遞給了軒昂:“手表我明年還能有一塊,送你了,墨鏡明天我就可以送你,這個一年一副,我今年的票還沒有用。”
“好啊,謝謝你啊姐夫,那我明天可就等你墨鏡了。”軒昂說。
在陳思雨看來,軒昂很有點可笑的,張牙舞爪的想要顯擺,卻在不經意間就被姐夫給套路掉了。
而這時,冷峻已經卸下了軒昂的防備,開問了:“你什麽時候來的,哪來的錢買的機票,打算什麽時候走?”
說起這個,軒昂剛才的高興勁兒一下就沒了,還生氣了:“姐夫,我挺高興的,咱能不提這茬嗎?”
哪怕英格藍工資高,軒昂一天24小時刷盤子,兩年也刷不到機票錢。
所以他是怎麽回來的,陳思雨好奇,冷峻也想知道。
但哪怕他們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孩子不高興,他們就不好問了。
攬上軒昂的肩膀,冷峻說:“你的房間有床,張寡婦中午會睡,晚上沒有睡過,我找了新被褥,自己洗個澡,我幫你換被褥,去睡覺吧。”
正好嘟嘟醒了,哼哼唧唧要吃奶,陳思雨也催說:“快去吧,有事明天說。”
軒昂本來小夥子想瞞著委屈,來一場衣錦還鄉,在家人麵前風光一下的。
可洗完澡回來,見姐夫居然在幫自己鋪床換枕頭,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往床沿上一坐,抱起頭說:“姐夫,我原來以為國外好,但其實天下烏鴉一般黑,在西方,除非你願意做個底層人,永遠洗盤子,那你經受的待遇,跟在咱們國內是一樣的。”
冷峻剛鋪好床,一聽這話,心裏驀然升騰起一種感覺叫幸災樂禍。
但這種感覺是不對的,這是他愛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受了委屈,他應該要知道是怎麽回事,應該安慰才對。
把枕頭擺好,他問:“出什麽事了,有人欺負你了,坑你了?”
軒昂是遭遇了一件事情,而且恰是陳思雨所擔心的那種事。
他的生父萬尼亞在國家大劇院彈琴,他會自己編撰一些曲譜,但因為西方獨立的音樂家人才濟濟,再加上蘇式音樂風格在西方並不受歡迎,所以鋼琴於他隻是一份工作。
而軒昂的際遇,則比萬尼亞好得多。
他在讀預科的階段,在酒吧裏彈琴時就碰到了一個欣賞他音樂天賦的出版商。
對方還出資購買,並發行了他的三首曲子。
是因為那首曲子的版費,軒昂才有錢買機票,回國的。
但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出版商還有獨特的癖好,就喜歡軒昂這種年輕,清秀的小男孩,而在試探了幾次,並被軒昂拒絕後,對方惱羞成怒,說軒昂如果執迷不悟,那麽,他以後將永遠休想再出版一首曲子。
而這時,軒昂才知道,在藝術圈有封殺一說,當有人動用手腕想要封殺誰,也許那個人這輩子就都無法出頭了。
所以,並不是每一個有才華的鋼琴家都能一帆風順,憑才華揚名世界的。
當然,他並不信那種威脅,所以把對方暴揍一頓之後就走人了。
而在他回學校之後,那位出版商寄來一紙合同,這時軒昂才知道,當初出版商刊登他的曲譜時,買的並不是發行權,而是著作財產權。
也就是說,出版商借著他初來乍到,英文不熟的便利,隻用一點微薄的錢,買走了他三首最引以為傲的曲子的財產收益權.
曾經的他於西方是極為迷信的,覺得西方民主,公正,有自由,覺得它就像天堂一樣,也確實想在那兒定居,並終身奉獻自己的藝術事業。
於普通人來說,有不公,抱怨幾句就完了。
但於軒昂來說,那樣一次欺騙所埋葬的,是他對天堂的向往和信任。
“所以呢,你這是準備回國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冷峻說。
軒昂說:“我讀了整整一年的預科才進的學校,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奸商就不讀了,書當然要繼續讀,但正好有一千三百鎊,又聽說我姐懷孕了,我就想回來看看我姐。”
冷峻皺眉,一直盯著軒昂,盯半天,說:“所以回去讀書,等畢業了再回來?”
“早點休息!”冷峻說。
他剛要走,軒昂又說:“著作權的事兒先別告訴我姐。”
冷峻點頭:“知道!”
以陳思雨的脾氣,聽說軒昂在國外被坑了,估計又得著急上火,白生氣。
就讓軒昂回來冷靜幾天,事情,等到《血色華章》的演出結束之後再說吧。
等冷峻再回房時,陳思雨已經睡著了,嘟嘟吃完了奶,總得醒一會兒才睡的,今天她又變樣子了,居然自己踢開了小繈褓,還撕開了嬰兒服上的帶子,正在嚼帶子,小肚肚就晾在外頭。
看到爸爸,小丫頭咧開嘴巴,唧唧咕咕的哼了起來。
冷峻給女兒係好了衣服帶子,又幫她換了塊尿布,揭開被子去看妻子的腳,就跟當初去海膠島跳舞時一樣,她的大拇指又發炎了,估計自己還不知道呢。
悠著哄睡了女兒,找出紅黴素軟膏來給妻子的腳上塗了些,冷峻這才睡下了。
……
如果說《花木蘭》的演出,是向世界展示一個真實的東方女騎士的話。
那麽《血色華章》所展現的,就是雖然國人一直在講,但世界並不了解的,一段艱苦卓決的抗戰曆史。
麵向國內觀眾,芭蕾絕對不是最佳媒介。
但當麵向的是國際社會,芭蕾當仁不讓,就是最好的表達媒介。
陳思雨無疑是幸運的,幸運於能生活在這個時代,有那麽多天然的曆史可以供她創作,也可以登上最頂尖的舞台,而軒昂的回歸,於她來說就是莫大的助力了。
還有一天時間就要公演了。
從小到大看姐姐演出,還用整場琴曲跟陳思雨配合過,軒昂是最了解陳思雨的演奏家了,她也不必向軒昂瞞著,可以直接提要求,在整場演出裏多加了七八處停頓,再把時間在對話的階段找補回來。
排好之後也不用別人,陳思雨單獨跟軒昂排了一遍,就發現自己比之原來,愈發的遊韌有餘了。
轉天就是答謝宴了。
晚上八點,節目在六國飯店準時上演。
話說,總芭的領導們已經見過軒昂,驚訝過了。
但文工總團的領導們是直到開場前,才因為軒昂的外形而被吸引的,繼而發現,他們放出去的人,他居然回來了。
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歌舞劇,因為來的全是重要人物,總團的領導們都在。
吳團一看,嚇一大跳:“好小子,你居然回來了?”
兩年多時間,小夥子長高了一截不說,西服一穿,領結一打,不愧是留過學的,比之文工團上下,他倒是提前國際化了。
軒昂在出國之前,自有傲氣,不願意跟這幫庸俗的領導打招呼,但凡他們訓話,他雖然會聽,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會放到心上的。
當然,他骨子裏是清高的,直到現在,依然瞧不上吳團這種窩窩囊囊,膽小怕事的性格,可人嘛,吃一回虧就會成熟一點,當天堂破滅時,他於人間,就會有更多的包容,所以他上前鞠躬,握手:“吳團好。”
吳團給這孩子突然的禮貌驚到了,還是有點不信:“你居然回來了?”
在這年頭,放人出國,那叫放虎歸山。
放歸山的老虎自己回來了,不怪吳團不吃驚。
“想家了,正好湊到飛機票,我就回來了。”軒昂說。
“你練過沒,行不行,要不行就還是讓老師傅上,今天的演出特別重要,可不能玩兒。”吳團說。他這樣問,是因為聽說很多送出國的人都不會去學正科,反而會去刷盤子賺錢的原因。
送年青人出國等於放虎歸山,而最叫大家心痛的,就是他們放棄專業,去刷盤子。
軒昂看了眼舞台,說:“我上吧,我在國外也在學琴,沒丟了手藝。”
“對對對,你可是咱們花了大價錢送出國學過洋玩藝兒的留學生,該由你上。”吳團往後退了兩步,神態中有種軒昂從未見過的恭敬和誇讚。
軒昂還太年青,也沒有學過多少文化科,更不讀書,所以他不理解為什麽明明知道他是老虎,出國等於歸山,國家卻還是要把他送出去。
也不知道為什麽曾經永遠在說教,講大道理的吳團長在突然之間,就會向他顯露一種恭敬和怯生生的敬畏感。
但當在自以為的天堂上了一當,重回故土,坐在鋼琴前時,軒昂於音樂的理解,就比原來更深了一些。
傳統樣板戲,《娘子軍》和《白毛女》無疑是非常優秀的,當它們被推向國際,即使是對華國極有偏見的國家的觀眾們,也會在觀賞完畢後,給予極高的評價和讚譽。
《血色華章》從劇本之初,就被首長們定義為是新時代的樣板劇。
從一對自幼生長於書香門第,大富人家的姐妹花受到革命啟迪,反抗包辦婚姻,反抗舊社會,並遠赴陝北尋求革命開始,它串聯起了來自全國各地奔赴革命的年青人,並以他們的愛情為聚焦點,講述了一代年青人的奮鬥史。
為革命而犧牲的毛素美當然是絕對主角,但配角們也非常出彩。
有隻為愛情,不顧革命的少女,也有膽怯猶豫,半路逃跑的軟骨頭男人,而道具,從草鞋到五星,鐮刀錘子,再到嬰兒的搖籃,這是另一種風格的東方風情。
而最讓觀眾覺得新穎的是,這整部劇中,沒有反派。
是的,這是一部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麵角色出場的舞劇。
但從一開始奔向革命的少女,再到黃土壟,枯井,急轉直下的炮火聲,恐懼,是通過演員們所表達出來的饑餓感,以及連天的炮火下,抱著嬰兒無處躲避的母親來展現的。
整部劇從布景到道具,再到音樂,都極富衝擊力。
在饑餓的麵孔中,它穿插著金黃的麥田,豐收的希望。
在連天的炮火聲中,又穿插著嬰兒的歡笑,母親的搖籃曲。
溫馨與殘酷交織,毀滅和希望相伴。
劇情就在一幕幕強烈的對比和急轉直下中,緊緊揪著觀眾們的心。
如果說曾經的短篇《血色華章》隻讓人感受到一個母親的悲劇的話。
這長篇的芭蕾舞劇所展現的,就是一個民族的曆史悲歌。
壓迫,反抗,生存,希望,音樂和舞蹈,唯一世界上通的音樂,讓五湖四海的外賓都能在沒有翻譯的情況下,去了解那麽一段曆史,並為之而感慨,流淚。
也讓他們在劇終後,第一時間站了起來,由衷的為演員們鼓掌。
而今天在謝幕後,還有領導慰問環節呢。
陳思雨當然期待,全團上下搓著小手就等著這一天,能跟首長握手,合影。
洗出來掛在總芭的牆上,那就是她們的光榮。
但軒昂不習慣於這個,謝完幕,在雷動的掌聲中,他轉身就要溜下台。
不過他還沒溜下台,就被吳團長給堵回來了。
然後吳團長見首長就說:“這是咱文工□□出去的人,他回來了。”
就仿佛他回來了是一件多麽光榮的事情似的。
但他猶還覺得不夠,等下一個首長經過時,他又換了說辭:“這是咱文工□□出去的,聽說有重要演出,他立刻就回來參於演出了!”
軒昂不習慣這種吹捧,也不習慣被另眼相看,他原地社死,渾身炸毛。
但這會兒再想下台,已經來不及了。
他被迫作為一個逆行的光榮者,被所有人誇了一番。
……
再說冷峻這邊,因為最近正是最忙的時候,照例要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家。
扔了摩托車換上自行車,他直奔六國飯店。
他當然進不去,隻能在外麵等著。
不一會兒媳婦就衝出來:“快快,脹死了,趕緊回家。”
冷峻騎上自行車,也顧不上說話,一路飛奔,進了門,閨女正餓的哇哇大哭呢,看到媽媽來了,委屈的撇著小嘴巴,哭的那麽難過,迫不及待的要吃奶奶。
向來妻子喂奶,冷峻是不看的,但今天因為妻子疼,他又得施展一點他的無用小妙招,就是幫她用梳子梳,按摩,這樣能減輕她脹奶的疼痛。
可他一梳,他的小丫頭就又有了新花招,一邊吃奶,他一邊望著爸爸,看了會兒,一隻小腳丫就不停的踢啊踢,要踢爸爸的手。
直到把爸爸踢開了,火急火燎,趕緊換另一麵來吃。
梅霜倒是挺擔心今天的演出,問:“思雨,演出效果還好吧。”
“聽幾個翻譯講,現場就有好幾個國家的外交官說想邀請我們去演出。”陳思雨說。
能被外交官邀請演出,就是對一部歌舞劇最大的肯定了。
梅霜感慨說:“大後天國家大劇院演出吧,到時候我得好好去看看。”
跟打仗似的,喂完孩子,哭夠了的嘟嘟沒鬧沒哼,也不頑皮,沉沉的睡著了。
而今天於陳思雨來說,才是她生完孩子後,交了一份滿分作業的那一刻。
“這段時間辛苦壞了吧?”她這才要問丈夫。
從小嘟嘟出生,坐月子開始,夜裏都是冷峻在起夜,他每天也有大量的工作,他還要幫忙緩和她和婆婆的關係,要沒有他的支持,陳思雨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不累,你呢,我看看你的腳。”冷峻說。
陳思雨看似在伸腳,身子一旋,卻躺丈夫懷裏了,仰頭望著丈夫,她輕聲問:“你就不問問我今天跳的好不好,見了哪個大首長?”
冷峻笑:“你跳的好不好,見了啥大首長?”
其實他們隻是普通人,見啥首長是種榮幸,但也沒什麽值得大說特說的。
更何況陳思雨見過的,冷峻都見過。男人興趣缺缺,陳思雨就改話題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看到軒昂回來,文工總團的領導們有多高興。”
冷峻點頭:“唔,肯定很高興。”
陳思雨忽而眸轉:“峻哥,你好像不太高興呀,我可聽蘇愛黨說過,自打她生了孩子,高大光就搬出去住了,現在孩子都快三歲了,倆人還是分房睡。”
冷峻一愣:“有這事?”他覺得高大光有點渣。
妻子的紅唇噙上了冷笑:“你也是這樣想的吧,是不是也想搬出去睡?”
天地良心,自打妻子懷孕,冷峻已經當了快一年的和尚了。
而且沒有開過葷的和尚和開過葷的是不一樣的。
那種感覺大概也隻有冷峻自己知道了。
“怎麽會,我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想法。”他急著要辯解。
妻子忽而揚唇,在他唇皮上舔了一下:“我特別想,你難道就不想?”
冷峻總會被妻子搞到炸毛。
她連續忙碌了三個多月,腳都是發炎的,她挑大梁,剛剛跳了一場長達90分鍾的大型歌舞劇,她很辛苦,冷峻覺得這樣不好。
但這時她又輕聲說:“你就不想重溫一下我們的洞房夜?”
冷峻下意識去摸床板,還好,這床板經過時間的考驗,無比結實。
但想起洞房夜,想起雖然一塌糊塗,但叫他無比心悸的第一次,他整個人,成功的炸了!
……
過了許久,窗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那是軒昂回來了。
雖然很尷尬,但有人重視他,有人因為他的回歸而開心,激動,有人因為他的幫助而完成了一場圓滿的舞蹈,軒昂很開心,腳步輕盈,渾身的毛孔都透著舒暢。
屋子裏的陳思雨亦然。
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麽樣的挑戰,但作為一個編導,舞者,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內,成功演繹一場舞蹈,那種成就感和喜悅心,是不論跟首長合影,還是登上報紙,都換不來的。
她的一邊是女兒,一邊是丈夫,在極度的疲憊後,她進入了既沉又甜的夢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