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戲, 濮依伶終於有了上場的機會。
聯盟,煙草咖啡與健康研究所。
濮依伶飾演的程依雲收到了從帝國腹地傳來的消息,代號紳士的情報員傳來了一份簡短的報告。
【猜想正確。】
程依雲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在辦公室裏走了一圈, 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的咖啡, 捏著密電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一直在等待著紳士的情報, 不光是為了任務, 還為了確認紳士仍然活著。
那是聯盟鞭長莫及的地方,和紅房子的惡魔共處一室,程依雲從不懷疑自己這個老搭檔的能力, 但還是忍不住為她擔心。
紳士,就是曾曼文的代號。
她傳回的消息說猜想正確, 那就意味著紳士看到了“高牆”的真容。
很早之前, 程依雲就猜測,“高牆”的加密方式是一種完全的革新,它優雅且簡潔, 能夠大規模鋪開, 就像機械一樣廉價易得。
或者說,“高牆”本來就是一種機械。
這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一種天方夜譚,機械說剛提出的時候,煙草所內部也有很多不同意見, 誰都不認為密碼能夠脫離數學而存在。
直到煙草所截獲了打量的樣本, 程依雲數年來夜以繼日地工作, 她幾乎可以推測出那個加密機械工作的原理[1]。
程依雲猜測“高牆”密碼機內部有獨特的轉子結構,當按下輸入端上的一個字母,輸出端給出相對應的字母,而轉子就自動地轉動一個字母的位置。
而“高牆”並不是一種簡單替換密碼, 同一個字母在明文的不同位置時,可以被不同的字母替換,而密文中不同位置的同一個字母,又可以代表明文中的不同字母,轉子每次轉動都會更改明文和暗文的對應規則,字母頻率分析法在這裏絲毫無用武之地。
程依雲保守估計,“高牆”之中這樣的轉子加密至少有三輪。
而紳士能給她“猜想正確”這樣的結論,說明她至少親眼見到“高牆”密碼機的實體了。
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這說明程依雲多年的工作沒有錯,他們整個煙草所的工作都沒有錯,可惜密電不能傳達更加詳細的消息,不然紳士說不定能把“高牆”的內部結構整個發過來。
她相信紳士有這個本事。
原本專攻密碼機假說的,隻有直接接受程依雲領導的第一辦公室,這封密電之後,煙草所一半的研究院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全身心投入都這場人力和機械的對抗之中。
如果“高牆”果真如程依雲猜測的那樣,那它就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轉子就會整整轉一圈,回到原始的方向上,這時編碼規則就和最初重複。雖然“高牆”的設計者為了規避這一點,他給“高牆”裝上了三個彼此製約的轉子,導致重複概率降低到26的三次方分之一,但這要弱點,就一定可以突破。
半個煙草所的精英,全聯盟所有天才的一半,程依雲手下有這麽多人,她堅信可以打得贏這場人力對機械的鬥爭。
隻是,這絕不是最優解。
所以程依雲本人的工作重心,仍在尋找那個優美的,可複製的最優解。
很快,煙草所又一次收到了來自紳士的消息。
【我發現了一個寶藏,或許可以開采來試試看。】
【我需要更多的磚塊。】
磚塊,是他們煙草所內部同行的說法,既然整個編碼規則被命名為“高牆”,那麽在這種規則下誕生的密電就應該被成為“磚塊”,他們攔截了足夠多的“磚塊”,幾乎要多少有多少,但“高牆”依舊高不可攀。
紳士這是什麽意思?
程依雲比任何人都清楚,紳士的天賦在於記憶,哪怕讓她隻看過一眼,給她足夠多的時間,她就能把整個場景所有的細節一一回憶出來,但她的數學水平不高,她絕沒有挑戰“高牆”的能力。
她的寶藏,指的到底是什麽呢?
紳士遠在敵營,交流無法得到保證,程依雲把槍拍在桌子上,壓過了其他質疑的聲音。
把截獲的帝國密電往外送,往帝國送,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程依雲坐在這個位子上,她在煙草所裏說一不二,除非先把她清理掉,不然他們底下人隻能在執行程依雲簽過字的文件。
鏡頭切回到帝國這邊,少將府裏又回歸了平靜,在一個無人在意的晚上,曾曼文蹲在壁爐前為黎書雁熏製臘肉,她把閣樓裏一個老舊的香木椅子劈了當柴燒,這種鋪張浪費的舉動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少將的嬌妻嘛,就是要費錢些。
火舌舔舐著椅子,歲月早已侵蝕了扶手和靠背,木製變得疏鬆,如果此時有人把它從火堆裏搶救出來仔細看,應該依稀可以看到上麵被人用指甲劃出來的印痕。
彼此拚接出來,竟然是曾曼文擅闖紅房子那天會議室的布局,曾曼文在被關在閣樓裏接受審訊的三天裏,把腦海裏的畫麵原原本本刻在了她坐的那把椅子上,黎少將的精神摧殘對她來說沒有半點用處,強迫睡眠剝奪下她甚至還有理智去梳理自己獲得的情報!
會議室的畫麵被分成好幾部分刻在椅子上隱秘的地方。
長桌上大剌剌地放著一個帶有按鍵和指示燈的鐵匣子,包裹內部機芯的鐵皮上甚至還鑿著散熱孔。
桌麵上散亂堆疊著許多文件,那是那場會議討論的重點,可惜都是“高牆”加密之後的模樣。
其中有一份,正出現在黎書雁的床頭。
曾曼文膽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知道黎書雁的生母曾是赫赫有名的數學家,甚至是密碼學家,而黎書雁本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她母親留下的筆記本,曾曼文用簡單的通行密碼來試探黎書雁,她一眼就能看的穿。
她是個密碼天才,一個帝國還沒發現的天才!
黎少將還想著是讓黎書雁念醫科大學還是修習戲劇,而連自聯盟的曾曼文就想著哄騙黎書雁為聯盟工作了。
她把一份“高牆”加密的情報混在了她給黎書雁的一疊密碼當中,她冒了很大的風險。
如果黎書雁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單純,如果她知道什麽是“高牆”,她一定能一眼認出來那份情報來自紅房子,那時曾曼文就將暴露得徹底,連帶著她趁著黎少將開會時給黎書雁下藥,就為了能闖進紅房子這一整件事,都將暴露無疑。
但曾曼文能成為煙草所的第一特工,靠的就是她賭徒一般的信念。在她漫長的職業生涯裏,曾曼文曾無數次無限接近死亡,但每一次豪賭,她都賭贏了。
很顯然,她這次又賭贏了。
甚至,命運女神格外偏愛曾曼文,黎書雁不僅根本沒認出“高牆”,她甚至還對這份密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曾曼文打算給黎書雁提供更多的樣本供她研究,至於理由,隨便編一個就行,黎書雁簡直是曾曼文見過的最好騙的人。
想到這裏,曾曼文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對這個今年才十九歲的女孩子當真殘忍。
但是沒辦法,誰讓她們天生是敵人呢?如果她對黎書雁心慈手軟,死於帝國轟炸的聯盟平民又有誰垂憐呢?在戰爭麵前,她曾曼文死不足惜,那麽黎書雁也死不足惜。
一切為了聯盟,崇高的自由萬歲!
香木的椅子燒完,曾曼文滿意地起身,從爐架上取下上好的鹿肉,切片裝入飯盒,汁水豐盈恰到好處。
她轉身,鍾點工正好從外麵進來,她看到女主人又在親自下廚,不由得有些羞赧。
黎少將給她開的工資很豐厚,但多數時候她隻需要在打掃房間,大小姐的餐時曾曼文很少假手他人,她隻能給給曾曼文打打下手。
鍾點工把門口信箱裏取出來的報紙遞給曾曼文,被曾曼文隨手放在餐邊櫃上,她把給黎書雁的餐盒打包好,披上那件抗風耐凍的灰色毛呢大衣,順手把報紙夾在臂彎裏,推開門走進一片風雪。
原來,已經下雪了。
坐在黎少將的車裏,她像以往一樣前往醫院,曾曼文漫不經心地把那卷報紙在膝蓋上展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張縮印地密密麻麻的紙收進手包。
車窗開了個縫隙,一粒雪花飄進來,曾曼文伸出手接住,晶瑩剔透的六方晶體每一片都長得精巧無二,曾曼文把手聚到麵前仔細觀察,但隻一個瞬息,那片雪花就悄然融化在曾曼文的麂皮手套上,隻在原地留下一灘水漬。
Cut!
場記板一打,傅笙從車裏鑽出來,道具組的雪花還沒來得及收住,轉眼間傅笙的睫毛上就落滿了雪花。
她睫毛輕顫,雪花化成雨,看上去就好像是她在悲憫。
從這一場戲開始,曾曼文對黎書雁的利用的就開始了,而此時的黎書雁對這一切尚一無所知。
剛剛在劇本中和傅笙完成了神交的濮依伶感慨萬千,她轉頭想要找傅笙討一點認可,而傅笙卻不以為然。
“如果說利用的話,從第一個鏡頭就開始了,曾曼文見到黎書雁的第一眼,就開始盤算這怎麽利用她了。”傅笙邊脫手套邊說。
“這樣嗎?”濮依伶疑惑,她自問看劇本挺仔細的,但卻沒看懂開頭那個劇情的設計。
“劇本中對於曾曼文的形容是,連女人看了都驚心動魄的美貌,隻要和她對視一眼,就能讓未經人事的少女懷孕,你以為這個懷孕之眼是誰都能看的嗎?”向晚問。
她果然又跑來幫傅笙換衣服了,傅笙走上車的那一段路身上就落了雪,現在雪化成水,向晚生怕凍著傅笙。
自然而然地,向晚也就加入了傅笙和濮依伶的閑聊。
“如果曾曼文的懷孕之眼無差別攻擊的話,全天下還不都是她的後宮?”向晚瞥了一眼傅笙,開了個玩笑。
“她是故意勾引黎書雁的,從第一眼就開始了。”向晚道。
傅笙也點頭,她和向晚都把對方的角色研究了個透徹。傅笙說:“黎書雁不是個沒禮貌的丫頭,她第一次見麵就對曾曼文口出狂言,分明是被她撥亂了心弦。”
傅笙和向晚相視一笑,好像有什麽甜蜜的默契在空氣中流動。
濮依伶終於明白了,狗女女之間的事怎麽能叫利用或者勾引呢?人家那叫雙向奔赴!
作者有話要說:[1] 原型為二戰時期納粹德國使用的恩尼格瑪密碼機,原理介紹參考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