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是向晚的助理先找到了過來, 劇組的人隨後,有人報了警,傅笙和向晚被分別帶到警局問詢, 冷著臉的警官逼問傅笙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死者可是向家的公子啊。

傅笙思索了很久, 她選擇暫時沉默, 如果向晚不是個傻子, 她應該很快就能從這種困境中脫離出來。

果然。

半個夜晚之後, 那個冷麵警官忽然被同事叫出去,他們在走廊上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談話,但可惜隔著防爆玻璃, 傅笙隻能看見他瞪大的眼睛和誇張的肢體動作。

十分鍾之後,那個警官走進來, 對傅笙行了個脫帽禮。

警官說:“您受驚了, 親愛的女士。”

這起案件被定性為針對公眾人物的恐怖襲擊,一切細節全部封存銷毀,沒有人再談起向家的公子, 向辰好像從沒到這世間來過一趟一樣。

看來, 向晚果然回家了,她遲來的叛逆終於結束,人生這才回到正軌。

傅笙想不明白向晚為什麽要撒這樣一個謊,隱瞞身世對她來說到底有什麽好處, 傅笙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不長, 但她已然發現, Omega在這個世界處於絕對脆弱的劣勢。

聽說有些有錢人會故意到邊遠貧窮的地方體驗生活,他們觀看悲慘的生活,咀嚼別人的苦難,然後偶爾施以援手, 從中獲得高高在上的快感。

傅笙不知道向晚是不是這樣的人。

她更願意相信向晚隻是和家裏出現了矛盾,像每一個離家出走幻想著依靠自己闖出一番事業的青少年一樣,向晚隻是想要證明自己。

傅笙不理解這種明明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卻非要和家裏劃清關係的行為,在傅笙充滿了泥腥味和汗臭味的童年裏,傅笙最期盼的就是能像電視上那個閃閃發光的女主角一樣擁有夢幻般的家世。

好在,向晚終於迷途知返了。

傅笙應該為向晚高興的,等十年二十年過去,向晚功成名就回想往事的時候,一定會覺得自己當初的行為好氣又好笑。

隻是,不知道在那是的向晚心中,傅笙又算得了什麽?

一場年少輕狂時的狂歡嗎?

傅笙心裏很苦澀。

警局親自派人送傅笙回家,但傅笙的家遠在千裏之外,她給警方報了劇組的地址,警車劃過漆黑的夜幕,回到了她暫且棲身的酒店。

夜色寂靜,萬籟無聲。

傅笙在警局喝了一劑退燒藥,身上出了一身粘膩的薄汗,她躺進放滿了溫水的浴缸,看暖黃的浴室燈在水麵灑下模糊的光影。

她跟向晚分手了。

傅笙閉上眼睛,疲憊入潮水一般襲來,她緩緩下滑,溫水幾乎沒過頭頂。

她又回到了十年甚至更早以前,她輕浮躁動的年少時光。

傅笙是怎麽走上演員這條路的呢?

她雖然從小就喜歡電視裏光鮮亮麗的生活,但她從未做過光鮮亮麗的演員夢。有演員夢的是另一個,傅笙十八歲之前的朋友。

她們一起在盛夏酷暑裏幫院長賺錢,等長到十幾歲身高抽條了之後,她們一起進城去做磨破了嘴皮受盡白眼的兼職,然後用花掉一整天的工錢,在書店裏給弟弟妹妹們買下城裏學生都用的參考書。

就是在一次打完工回家的路上,那個朋友看到了製片公司招募演員的海報,她不動聲色地領了一張,然後在整個夜裏心花怒放。

臨到去麵試的前一天,她膽怯了,她一定要傅笙陪著她,用她的話講:“傅笙在我就安心了。”

那次試鏡很快,她隻被要求做了幾個表情就被人推回去等消息,現場亂哄哄的,傅笙也被公司當作了來試鏡的人,同樣被拉去做了幾個表情。

後來,傅笙就和那個朋友一起成為了某一場群戲的群眾演員。

傅笙守在電視機前,足足等了三十集,終於在一晃而過的鏡頭裏找到了自己的臉,雖然她演的是一具屍體。

原來是這種感覺。

夢裏的時間很混亂,一秒鍾的心動可以反反複複地慢放,兩三年暗無天日的時光也可以不講道理地直接跳過。

夢境中的傅笙,直接來到了她十八歲的那一年。

經過幾年堅持不懈的蹲守,傅笙已經從屍體丙進化成能有幾句台詞的小龍套演員了,而那個朋友好像已經認清了現實,她逐漸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她決定當傅笙的經紀人。

傅笙感激無比,畢竟龍套演員怎麽配擁有經紀人呢?

但是傅笙的事業很快遇到了瓶頸,甚至連續半年,她一場戲都接不到了,連屍體都沒得演。

傅笙苦悶地在街頭閑逛,連口罩都不需要帶,誰會認識她?

但那天就是很巧,傅笙遇上了一個從前合作過的導演,導演對她的印象很好,而劇組裏原本定下來的女四號嫌棄角色不討喜,突然撂挑子不幹了。

那是傅笙想都不敢想的角色,有20集的戲份,甚至還和主演有兩場對手戲,這麽好的機會,那個女四號怎麽會不滿意呢?

導演說,那個姑娘家裏是有後台的,純粹來圈裏玩票,大小姐一個,所有人都得捧著。

現在大小姐走人了,劇組開機在即,導演上哪再去找個現成的女四號呢?

忽然,他看著傅笙,眼前一亮。

傅笙親自為自己談下了一個角色,她欣喜地和朋友分享,電話裏朋友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僵硬,但傅笙根本沒有發現。

後來,傅笙在劇組裏待了兩個月,快要殺青的時候,原來的那個女四號找上了門,當著劇組同事們的麵把一杯滾談的熱茶潑在傅笙頭上,痛罵她是搶人東西的強盜。

女四號家裏放出了話,傅笙拍好的鏡頭被一剪梅,如果不看成片後的演職員表,連傅笙自己也找不到自己在那裏。

傅笙重新變得窮困潦倒。

有點頭之交的同事看不過眼,提點了傅笙幾句,傅笙在一個高端會所門口等到天亮,看見她的朋友和女四號手挽著手鑽進了車裏。

其實,一切早有征兆,隻是她深陷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不願醒來罷了。

從此以後,傅笙討厭一切欺騙,尤其是來自她真心信賴過的人。

窒息感鋪天蓋地,傅笙猛地驚醒,她整個人幾乎都滑倒了浴缸底部。

傅笙起身,擦幹身上淋漓的水珠,她發現自己幾乎已經記不得那個朋友最後的下場了。

確切地說,如果不是這場夢,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段過往。

傅笙躺在**,她的睡意好像全都交待到了那場沐浴中,現在的她輾轉反側。

向晚踩了她兩個人生痛點,一踩就會爆炸的那種。

但是怎麽辦呢?

傅笙發現自己做不到痛恨向晚。

隻能說幸好一切都結束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她和向晚互不相欠。

第二天一早,傅笙被陽光驚醒,今天本來該拍曾曼文和黎書雁在少將府裏難得的甜蜜歲月。雖然那場感情開始於國仇家恨,但至少在少將府裏和黎書雁獨處的那段時光,兩個人的感情是真實的。

史無前例地,傅笙對於來到片場這件事感到恐懼,她發現自己並不像自己一遍一遍重申的那樣,對向晚心如止水。

鬧鍾響過第三遍,傅笙終於不得不起床洗漱,食不甘味地吃了一口先前剩下的麵包,磨磨蹭蹭地來到片場。

幸好,向晚不在。

忽然曝光了自己是alpha的事實,向晚對於向家來說無異於一次重新洗牌,想來向晚現在正忙著歸攏勢力吧,顧不上這部劇也是情有可原。

傅笙花了精致的淡妝,巧妙地遮住了臉上的憔悴,她調整好呼吸,微笑著和同事們打招呼。昨晚全劇組的人都見證了山崖下的慘狀,他們看向傅笙的目光很複雜,但最終卻沒人提起昨晚一個字。

向晚不在,但她的影響力無處不在。

拍攝進度被打亂,原本黎書雁的戲份不知道還能不能拍,導演咬牙拍板,讓布景老師臨時搭建布景,直接跳到後麵拍攝曾曼文回到聯盟之後的劇情。

黎書雁製作出了解碼機,可以反向完成“高牆”密碼機的加密過程,隻要試出當天編碼的第一個字母是什麽,接下來的過程全部都可以交給解碼機。

曾曼文把解碼機帶回了聯盟,煙草所的工作驟然減輕,從以往半個煙草所的天才一起束手無措,到現在平均隻需要半個小時就可以破譯一條“高牆”密碼。

曾曼文成了聯盟的英雄,而這一切全部仰賴黎書雁的天才。

黎書雁的才能終於被帝國發現,她閑暇時做了報紙上的趣味數學遊戲,紅房子按照給報社寄出正確答案的時間順序篩選人才,黎少將和錢女士隱藏了二十年的寶藏被人挖掘。黎書雁被帶進了紅房子,曾曼文笑著和她道別。

然後連夜撤回到聯盟。

這時候,黎書雁應該知曉一切了,畢竟憑她怪物一樣的大腦,看到“高牆”的第一眼她就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聯盟慶功會後,喝得醉醺醺的曾曼文坐在海綿沙發上,旁邊很快凹陷下一角,程依雲在她身邊坐下。

“你在擔心什麽?”程依雲問。

“黎......”曾曼文差點把那個名字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但好在她還留有一絲清明,及時改變了話頭,於是說出口的話變成:“黎書雁很快就會知道我騙她破解了高牆,你猜她會怎麽做?”

“我不知道。”程依雲說。

“我猜她會改進“高牆”,我們手裏的解密機很快就派不上用場了。”曾曼文道。

程依雲沉默了片刻,她舉起香檳,重重地在曾曼文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盯著她的眼睛道:“沒那麽快,寶貝。”

“而且,她能改進“高牆”,我也能改進解密機,你也別太小瞧我們了。”程依雲道。

曾曼文怔愣了一下,笑了一下,道:“你說得對。”

“那你為什麽不開心?”程依雲問。

“我沒有不開心。”曾曼文反駁。

“你都快哭出來了。”

程依雲的視線飽含著嘲弄和憐憫,她湊在曾曼文身邊,輕輕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愛上她了。”

“我沒有!”

傅笙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站了起來,飾演程依雲的濮依伶錯愕地看著她,導演氣急敗壞地喊了聲Cut,傅笙迎來了在拍攝《高牆》以來的第一次ng。

劇組工作人員的目光像利劍,傅笙的臉上一浪一浪發燙,她不知道怎麽了,明明是在討論黎書雁,但她心裏想的全都是向晚,以至於在濮依伶說出那句台詞的時候,她一下子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她不能承認,她依然愛著向晚。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了,果咩~

今晚依舊沒有第二更了,明天應該可以做到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