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已經研究出了三代機, 曾曼文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聯盟此刻應該還不知道,對手已經更新了新的加密方式。

那個發報員被曾曼文哄得暈頭轉向, 說起自己懂得領域他更是有說不完的話, 他像是很崇拜密碼機的發明者, 說了一籮筐好話。

聽說帝國發明密碼機的人也是一個傳奇, 她連大學都沒上過, 卻能領導一整個研究室,所有人都對她言聽計從。

“一開始那幫人說她叛國了,但是怎麽可能呢?”發報員笑了一聲:“她可是帝國的光。”

“哎你知道紅房子嗎?”發報員問。

“略有耳聞。”曾曼文答得很保守。

“就是那群人, 他們先是誣陷了一代機的發明者錢老師,後來又把錢老師繼任者打成叛國賊, 我看他們才是真正的叛國賊。”

發報員越說越激動, 簡直要擼起袖子和那群人幹一架,曾曼文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發報員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之後, 他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撓了撓頭說:“萬幸帝國之光從暗殺當中活下來了,她憑一己之力扳倒了紅房子,她真的無所不能。”

發報員的眼神裏帶著崇拜。

“你知道帝國之光叫什麽名字嗎?”曾曼文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

這個回答不出曾曼文的預料,她也不指望著能從一個小發報員的嘴裏套出密碼機發明人的名字, 但不知道為什麽曾曼文潛意識中總覺得這個名字對她特別重要。

她想要把話題往密碼機本體身上引, 但這個小發報員喝得醉醺醺的, 但腦子裏一直繃著一根弦,他和曾曼文侃天侃地,但有內容的話一句不說。

曾曼文把人丟在了原地,臉色很不好看。

傅笙之前拍完的戲份到此為止, 後麵的就是她如何在軍團裏麵左右逢源,如同刀尖上行走一般,在大決戰開始之前,偷到了對戰局起決定性作用的情報。

這一次她拿不到密碼機的原理,時間也不允許聯盟再破解一次,曾曼文的戰爭仿佛回到了密碼機問世之前的傳統年代,她真身潛入險境,從帝國的密電發出之前攔截,並且將情報傳遞給聯盟。

僅此一役的功勳,足以讓曾曼文的名字又一次彪炳史冊。

這段戲還沒來得及拍,現在要趕緊拍大決戰勝利之後黎書雁的最後一場戲。

導演一聲action之後,所有人就位,昏黃的燈光一打,仿佛回到那個瘋狂的年代。

聯盟戰勝了。

曾曼文在決戰前夕全身而退,她實現了身為一個間諜夢寐以求的善始善終,戰爭勝利時,她還活著。

回到聯盟之後,曾曼文在大總統的國會廳裏親手接過嘉獎令,她佩戴上聯盟勳章,在一片快門聲中和大總統握手。

授勳儀式很長,無數個人和單位都為戰爭的勝利做出了難以想象的貢獻,曾曼文從坐在禮堂裏一個顯眼的位置觀禮,和她相隔兩排的桌子上,有一個情報官一直在看她。

曾曼文從嘉獎令裏麵聽見,那一桌是聯盟綜合情報處理局,他們還有一個更通俗、在聯盟內部更如雷貫耳的名字,“煙草咖啡與健康研究所”,而那個一直看曾曼文的情報官就是他們的所長程依雲,那個連續破譯了兩代密碼機的天才。

程依雲上台的時候,曾曼文由衷地向她鼓掌致敬。

禮畢之後,曾曼文被程依雲攔在一條空曠的走廊,她看上去好像很激動,嘴唇顫抖了很久,像是積攢了很久的勇氣,終於跟曾曼文打了個招呼:

“紳士,你還活著。”

曾曼文的眉頭輕皺,她不記得這個人,但看程依雲的意思,她應該是認識自己的。

“你好,請問我們從前見過嗎?”曾曼文問。

她禮貌地解釋了一句:“我幾年前在帝國戰場上受過傷,忘記了一些事情,如果我把你忘了,那我很抱歉。”

她這句話說完,程依雲的臉色猛地變了,她漂亮的眸子死死盯著曾曼文,曾曼文從程依雲的瞳孔上看見了自己身後正有一個人大步而來。

是政審處的首領,他也接受了嘉獎。

“紳士,恭喜。”他和曾曼文握手。

在曾曼文剛從醫院裏睜眼的時候,是這個人時常來看她,關於她受傷之前的記憶,多半都是他提供的。

他那時對曾曼文說:“我們是老朋友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曾曼文始終對他喜歡不起來。

但他所說的話都有證據可以佐證,曾曼文也沒有理由懷疑這個老朋友,她的世界由他重塑,在曾曼文重新融入聯盟特務學校的過程中他也鞍前馬後地幫了很多忙。

按說當時曾曼文已經超過了招生的年齡,她本來是沒有機會進入學校的。

“走,我們去喝一杯。”那個人攬著曾曼文的肩膀,把她往旁邊帶。

“紳士!”程依雲喊了一聲,曾曼文的腳步頓了片刻,她一回頭政審處這位手上的力氣就加重了,好像很看不慣程依雲一樣,曾曼文終於還是沒有停留。

但是曾曼文嗅到了一絲怪異的感覺,這和她閱讀政審處給她整理的個人檔案時一樣,總有一種她說不出的違和感,曾曼文不相信她能把自己親身經曆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明明是她自己出生入死的經曆,但她看的時候卻像看別人的傳奇故事一樣。

曾曼文走著走著,突然站在了原地。

“怎麽了?”政審處首領關切道。

“沒......沒什麽。”曾曼文道。

她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剛剛那個程依雲看見她的第一反應,是叫她“紳士”,可這個代號是她受傷之後才給自己起的,上一個叫“紳士”的據說已經死了。曾曼文確信自己受傷之後再沒見過程依雲,她的工作也和煙草所沒有半點聯係,她剛看到三代機的時候倒是想聯係煙草所,但她聯係不上。

程依雲認識的,隻能是受傷之前的她。

受傷之前的她,為什麽會認識程依雲,而程依雲又為什麽要喊她“紳士”?

方才嘉獎令上寫的是她的真名,程依雲沒道理知道她的代號叫“紳士”。

曾曼文忽然發現,那份看似天衣無縫的個人當然,好像出現了裂痕。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曾曼文被各種事務牽絆著,戰爭剛剛結束,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她想要找程依雲好好談談,卻一直抽不出時間。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聯盟抓捕了六十五個帝國甲級戰犯,他們被推上審判庭,由勝者判定他們死刑。

其中就有那個研發了第二代、第三代密碼機的人,原來她叫黎書雁。

這個人的工作直接造成了聯盟十數次大型戰役的失敗,死傷無數,她應當給所有英靈賠罪,用她的血祭奠聯盟舍生忘死的烈士們。

然而事實卻不像表麵上那麽理所應當,曾曼文在原政審處改裝成的戰犯秘密審訊處裏見到了黎書雁,而那時報紙上早已經報道了她的死刑。

原政審處被整體改編,那個首領如今仍然在秘密審訊處裏擔任處長,曾曼文見過的聯盟高層說起他的時候都笑得曖昧,直說那個處長就是有這方麵的本事。

曾曼文聽得直皺眉頭,政審處是做政治工作的,怎麽能把他們說成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呢?托原政審處首領的福,曾曼文受傷之後曾經來過政審處幾回,大家都很客氣,看上去文縐縐的,更別提首領本人是學醫出身。

然而這一次見到黎書雁,曾曼文如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黎書雁身上套著束縛繩,整個人身上遍布奇怪而猙獰的傷痕,束縛繩上甚至還連著電極。黎書雁的頭發不知被水還是冷汗浸濕,她的眼睛幾乎完全睜不開了,曾曼文走近了她也沒抬頭。

曾曼文忽然意識到,也許她對於政審處的認知,全都是被人刻意美化過的,這種黏糊糊充斥著血腥氣的味道,讓她感到恐懼而熟悉。

處長從審訊室裏出來,手套上沒有沾染一絲血跡。

“你怎麽來了?”他問。

“黎書雁怎麽會在這,她不是應該已經被處決了嗎?”曾曼文問。

處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他保持著微笑,眼睛裏卻閃爍著令人不適的惡意,他說:“我們聯盟一向是惜才的。”

“黎書雁這樣的天才,殺了太可惜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為聯盟效力。”處長解釋道。

“她不同意。”曾曼文說。

“確實,”處長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無奈道:“她這個人死腦筋。”

“所以我們請了程依雲部長過來,她們是神交已久的老對手了,看看程部長的話她聽不聽。”

說著,程依雲來了,她穿著挺拔的軍裝,臉上一絲稚氣也無,但曾曼文憑空覺得,程依雲應該是見人帶笑的娃娃臉。

她進了審訊室,隻說了一句話,死氣沉沉的黎書雁就抬起了頭。

隔著玻璃,曾曼文聽不到審訊裏麵的聲音,所以她當然也就不知道程依雲跟黎書雁說了什麽,黎書雁的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她的眼角流著血淚,就像是要吞魂索命的惡鬼。

程依雲說的是:“有個人放過了你兩次,為此她幾乎賠上了自己一條命,她現在就在門外站著,你想看一眼嗎?”

黎書雁靜靜地看著曾曼文,連在她身上的生命檢測儀器開始亂響一氣,這代表著她的所有生理指標,都因為這一眼而劇烈波動。

“她明明已經放過你了,你為什麽不能放過你自己呢?做一個自由人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為帝國賣命?”

“我......我沒得選......那是我的......祖國。”黎書雁的聲音如同被砂紙一樣粗啞,她受了很重的傷,一句話中間要被迫停下好幾次。

“你糟蹋了她的愛。”程依雲神情哀傷。

“愛?”黎書雁反問,她想要笑,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她騙了你一場,但她同樣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你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和我......有什麽關係?”黎書雁邊咳嗽邊笑,“放我一命......是她糊塗......我不會感激她!”

程依雲看了眼外麵的曾曼文,哪怕她什麽也不記得了,哪怕隔著玻璃她什麽也聽不見,她看著身為階下囚的黎書雁,神情也帶著哀傷。

程依雲早就明白了,曾曼文會愛上誰,一早就是上天注定,而這一眼不過是告訴她,哪怕重來一次,曾曼文還是會愛上黎書雁。

“你寧死也不願意歸順聯盟嗎?”程依雲問,這是她必須問的流程問題。

黎書雁給出的回答很明確:“殺了我吧。”

程依雲起身出了審訊室,她對處長說:“我也沒辦法。”

對於不可救藥的敵人,等待她的隻有處決,處長把眾人努力的結果上報了聯盟,上峰也放棄了。

處長打算給黎書雁注射毒藥,而從審訊出裏出來一直沒說話的程依雲突然開口:

“我們不需要她真心歸順,隻要把她所有的記憶毀滅,她自然就成了我們的人。”

處長警告地看了一眼程依雲,他趕緊瞟向曾曼文,但好在曾曼文沒什麽異樣。

“斬草要除根,尤其是對這種硬骨頭。”處長的意思很明確。

程依雲也看向曾曼文,她愛的那個曾曼文用幾乎等同於生命的代價護著黎書雁,哪怕完全失去了記憶,黎書雁在曾曼文眼中,還是不同的。程依雲最張揚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她現在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甚至還主動替這對苦命鴛鴦想了一條出路,她們兩人中間隔著國仇家恨,不管曾曼文能不能恢複記憶,她們兩個也注定不可能有好結果了。

為什麽不幹脆讓兩個人都重新開始,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她們何必背負那些沉重的過往呢?

程依雲看向曾曼文,詢問:“你也不忍心看到天才隕落吧,這個方案上麵會同意的。”

曾曼文會出現在這裏,本來就代表這聯盟高層的一種態度,他們開始不滿原政審處的那批人大權獨攬,而曾曼文現在代表著在戰爭中舉足輕重的間諜特務派的門麵。

她需要曾曼文的點頭,如果曾曼文站在程依雲這一邊,她就能保證留下黎書雁的一條命。

曾曼文皺著眉頭,像是在思考。

刑架上,黎書雁開始激動起來,她對著外麵的曾曼文大喊:“曾曼文,我恨你!我恨你!”

曾曼文背對著玻璃,她聽不到也看不到,她沉思了許久,最終對麵前的兩方人說:

“我提議槍決。”

“我猜,這是對她來說最溫柔最人道的方式。”

“失去記憶重新開始,應該很痛苦吧。”曾曼文緊抿著嘴唇,掏出了槍。

槍口對準黎書雁,黎書雁忽然平靜下來了,她望著黑洞洞的槍口,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砰——

一聲槍響,子彈穿顱而過,曾曼文望著飄出一縷青煙的槍管,整個人都籠罩著灰暗色調。

程依雲終於明白了,她明白曾曼文為什麽永遠不會愛她了,因為她不懂曾曼文。

她們相識十幾年,她知道曾曼文每一個戰術習慣,幾個語焉不詳的字她就知道曾曼文想出了什麽計劃,但其實她始終不懂曾曼文。

沒有黎書雁懂她。

而曾曼文也懂黎書雁,哪怕她已經不記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劇虐完了,篇幅問題有些內容沒有詳寫,我錯了,不該試圖在一個戲中戲裏麵塞這麽多東西的。

接下來應該一兩章就能讓傅笙和晚晚複合,世界線收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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