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傅笙來說,向晚隻是個小插曲,她不是個沒日沒夜地琢磨別人地被迫害妄想症,隻要是當下威脅不到她的人,傅影後都可以把她們往後放一放。
拍戲最重要。
片場,傅笙被趕回家的傳聞還沒來及的發酵變味,故事的主人公就風風光光地回來了。傅笙獨自一人走進來,這下卻再也沒人因為傅笙身邊沒有助理而輕視她。
誰都知道,傅笙是被大老板請回來的。
鞋跟踩在地板上,清脆的足音落在不同的人耳中,是不同的光景,有人吃瓜吃得滿麵紅光,某陳姓副導演冷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傅老師,你回來了!”那個給她通風報信的小化妝師飛奔出來,臉上洋溢著傅笙很熟悉的癡笑。
這家夥,不會原地入坑成了傅笙的小粉絲了吧?
傅笙跟幾個熟人一一打過招呼,走進那個布簾子圍出來的簡易化妝間。
“傅老師,這邊這邊!”化妝師站在一個獨立的化妝間門口,朝著傅笙瘋狂揮手。
小五:“咦?宿主大大升級了,有自己的化妝間了耶!”
傅笙勾唇淺笑,應該還不止如此吧?
傅笙落座,大鏡子前碼放著整整齊齊地各色化妝品,粉底液色號從深至淺,很是強迫症友好。
今天一整天,幾乎全都是方巧荷和長公主的對手戲,韓導和楊總似乎完全沒打算給傅笙留出循序漸進的時間。
傅笙今天戲很重,對於妝容的要求也格外苛刻,小化妝師手裏拿著幾把大小不一的化妝刷,湊近了在傅笙的眉眼處塗塗抹抹。
手法很輕柔,甚至能勾出幾分睡意。
化妝間裏很靜,隻聽得見兩個人的呼吸聲,正適合把某些話說開。
“雪晴,你似乎總在幫我......”傅笙問。
化妝師顏雪晴的手突然頓住,半晌,她輕聲問:“傅老師記得我的名字?”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我隻是記得好像並沒有跟傅老師自我介紹過,我......”顏雪晴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傅笙善意地笑了,指了指顏雪晴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上麵姓名證件照一應俱全。
顏雪晴突然臉頰爆紅。
“我......我......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顏雪晴無地自容。
“沒有,你很可愛啊。”傅笙盡力繃住不笑,方便她化妝,但話裏都是笑意。
“傅老師......”顏雪晴直起身,手裏緊緊攥著一把化妝刷,指關節的青白泄露了她此時的緊張,傅笙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等著她調整好心態,主動把話說出來。
“傅老師,以後可不可以讓我一直跟著你?”顏雪晴問。
傅笙挑眉:“想做我的禦用化妝師?”
禦用化妝師,這話從一個小配角嘴裏說不出怎麽聽怎麽奇怪,可偏偏傅笙就是有本事讓人覺得她說這話毫無違和感。
顏雪晴垂著頭不敢看傅笙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
“所以,三番五次給我通風報信,是你的投名狀?”傅笙靠在椅背上,歪著頭打量顏雪晴。
“為什麽?為什麽要跟我走?”傅笙問。
“因為......因為傅老師很厲害。”有些話隻要開了個頭,接下來就好說了,顏雪晴抬起頭,直視著傅笙的眼睛。
“傅老師和那些混日子的人不一樣,您是真正熱愛演戲的人,我相信傅老師將來一定會大紅大紫,我也想跟著傅老師出人頭地。”
小化妝師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毫不遮掩的野心。
“把寶壓在我身上,等著我火了,你就是影後的化妝師了,跟現在這樣相比,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是不是?”傅笙玩味。
顏雪晴本來不過是個跟組的小化妝師,沒名沒份的,淪落到給同樣沒名沒份的傅笙做造型,比如向晚那樣名聲在外的藝人,他們往往隻讓信任的人碰自己的臉。
托傅笙的福,傅笙在組裏抬咖了,連帶著給傅笙化妝的顏雪晴現在也被人叫一聲顏老師了,也是命運,把她們兩個綁在一起。
“年輕人,想的還挺遠。那我要是一直火不了,你會轉投其他人嗎?”傅笙發出關鍵一問。
“我......”顏雪晴停了片刻,她沒有一口應承下來,反倒顯得真誠。
“我相信我們的努力不會白費,我可以等。”顏雪晴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相信努力不會白費,”傅笙重複了一遍顏雪晴的話,她像是想到了些什麽,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你說得對。”
“如果想要的結果沒來,那一定是我們努力得還不夠。不過,”傅笙話鋒一轉,“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顏雪晴花了兩秒鍾時間才確認了傅笙話裏的意思,她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先化妝。”傅笙提醒她。
顏雪晴:“好的!”
傅笙閉上眼睛,任顏雪晴施為,小五難得情商在線,她在傅笙的腦海裏輕輕地問:“宿主大大想起以前的事了嗎?”
以前的傅笙,可不就是個咬碎了呀拚命的主兒?她堅信隻要她能比別人更拚,她就一定能進步。
傅笙從前最討厭所謂的天才,他們可以毫不費力地拿走別人拚命追求的東西,甚至還毫不在意。
小五:“宿主大大......”
傅笙:“不過都過去了,我現在已經不酸了。”隻是回想起來,還是有些意難平罷了。
“好了。”顏雪晴出聲,打斷了傅笙的回憶。
傅笙睜開眼睛,鏡子裏的她妝容清淡而精致,頭大繞成繁複而規整的宮廷製式,眼角可以暈染的一抹薄紅,襯托得方巧荷格外纖巧。
人比花嬌。
“加油哦!”顏雪晴給傅笙偷偷揮拳。
傅笙轉身,緩步走進聚光燈下,一步一步,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
飾演長公主的向晚嚴妝以待,站在光下,等著傅笙一步步走近。
Action!
青燈古佛下,長公主扶起了拜倒在地的戲子方巧荷,手指從她的皓腕上劃過。
長公主垂眸,濃密的睫毛擋住神色,視線在兩人肌膚相交出流連。
長公主幽幽開口:“你是來問路的?迷路了?”
“是......”方巧荷瑟縮著。
“奴婢愚鈍,並非有意衝撞聖駕,還望長公主垂憐,饒奴婢死罪......”方巧荷說著,又要往地上跪。
被長公主一把托住。
“我很可怕嗎?”長公主笑道。
“這地方確實難找,我也是為了躲清靜,別說你才入宮不久。就連我從小在深宮裏長大,第一次走到這兒的時候都差點迷了方向。”
長公主拉著方巧荷往外走,邊走,邊信口和她說些過去的故事。
和方巧荷見過的尋常達官顯貴不一樣,長公主說話一點也不端著,就好像她們隻是尋常人家的姐妹,偶爾碰見了就閑聊幾句。
穿過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再轉過一道青石磚砌的回廊,眼前豁然開朗。
“這座廟就是有點繞,其實離大路也不遠,這條小路是我小時候無意間發現的,沒想到小時候躲在這裏逃夫子的學,現在躲在這裏......罷了,不提也罷。”
長公主止住了話頭,她們兩人已經走到了大路上。
外麵不知何時已然放晴,天光大亮,長公主眯起眼睛,好像很久沒見過這樣熱烈的陽光。
“你回去吧,別耽誤了差事。”長公主隔著衣袖拍了拍方巧荷的手。
方巧荷向長公主行了宮禮,一點點倒退著離開。
退開五步開外,方巧荷這才直起身,轉而背向長公主離開。
“巧仙兒,”長公主突然喊住了方巧荷。
方巧荷轉身,正看見長公主笑得赧然。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給她過於蒼白的膚色上麵點染上健康的紅暈,方巧荷這時才驚覺,這個守了寡的長公主,也不過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輕女孩子。
“我聽外麵都這麽喊你,我也湊個熱鬧,”長公主笑得眉眼彎彎,“以後有空了,可以來找我玩嗎?”
堂堂一國長公主,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竟然這般小心翼翼地,懇求一個卑賤的戲子有空了來陪陪她。
長公主很寂寞。
這是來自公主的邀約,明明於禮不合,可方巧荷就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方巧荷小心翼翼地抬眼,第一次把孤身一人的長公主整個裝進眼眸裏。
Cut!
這一段,過了。
韓導坐在監視器前,把這一段戲倒過來又看了一邊,他摸著摩梭著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
好像,哪裏還差一點?
傅笙一個人走到場邊喝水,進了化妝間讓顏雪晴幫她換裝,下一場還要在這個景裏拍。
進化妝間的時候,傅笙餘光瞟到向晚走向了韓導,她也俯身看向監視器,兩個人好像在商量什麽。
“!”小五突然警覺,“宿主大大,向晚該不會想改戲吧?”
“就是......剛剛那段你們兩個的戲份幾乎一樣重,雖然她台詞多,但是表情大特寫基本都是切在宿主大大你這裏的,向晚她會不會......會不會......不樂意啊?”小五越說越心虛。
“然後去找導演重拍,把我的戲份刪掉?”傅笙替小五補上了後半句。
“少看點惡毒女配文吧。”傅笙隨口開嘲諷。
“怪不得你也就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了。”
小五的膝蓋又中了一箭。
小五:“嚶!我這不是為你好嗎?是宿主大大自己說的,你不信任向晚!”
傅笙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小五解釋,她完全不認為向晚會在拍戲時給她使絆子,傅笙也說不清為什麽。
也許是因為兩人現在咖位相差太大?
向晚這個人,在傅笙心裏很微妙,兩人獨處時傅笙卻覺得向晚有些危險,而對外的時候傅笙卻認定向晚格外安全。
甚至,她聽見別人非議向晚,都覺得有些刺耳,哪怕那個別人引用傅笙自己的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