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畫到最後一筆時,筆尖不可控製地一顫,符篆的末端多了一點指頭大小的血紅汙點。

顧燕飛收了筆,把狼毫筆往旁邊的筆架一放,胡亂地把符紙揉成一團,看也不看地朝一旁的白瓷廢紙簍裏扔去……

奶貓眼睛一亮,飛躍而起,一口咬住那紙團,完美地截球成功!

它輕盈地落地後,小爪子在地板上撥動著紙團,追逐,攔截,推撥……玩得不亦樂乎。

至於顧燕飛在閉眼打坐了一段時間後,再次執筆蘸了蘸朱砂,繪製起下一張符。

可惜,筆尖又一次在最後一筆時畫歪,顧燕飛第一百零一次地失敗了。

奶貓飛奔而來,在她裙邊乖巧蹲好。

等顧燕飛拋出下一個紙團,再次飛躍而起……

地上的紙團一個接著一個地增多,滿足的奶貓覺得自己像是擁有了一個魚塘似的,玩瘋了。

玩到半夜時,它就累了,疲倦地連連打起了哈欠,睡眼朦朧。

顧燕飛根本沒管它,持續畫著符。

這一夜依然沒有風,悶得好似一個蒸籠。

漫長的一夜漸漸過去,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旭日冉冉升起。

清晨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屋子裏,庭院裏葳蕤的花木映得滿室青翠。

案頭的梅花瓶裏插了幾枝翠菊,一股淡雅的菊香彌漫在空氣中。

房間裏靜謐無聲。

徹夜未眠的顧燕飛伏案而書,身姿筆直纖細,如青竹般挺拔,似綠柳般優雅,沉靜,卻堅韌。

窗外,池塘裏的金魚躍出水麵,又“撲通”地落入水中,與此同時,她的筆尖終於順利地畫完了最後一筆。

粉潤的櫻唇間長舒一口氣。

成功了!

這是她近幾日完成的第一張符,以朱砂繪就的第一張符。

顧燕飛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畫的符,眯眼彎了彎唇。

那笑容猶如四月的暖陽,一點點地自唇角暈染至眼角眉梢,宛若那一簇簇嬌豔的紫藤花舒然綻放。

旁邊的小奶貓早就進入沉沉的酣睡中,睡得四仰八叉,一隻毛絨絨的小爪子蓋在眼睛上。

顧燕飛心情大好,手執那支蘸著朱砂狼毫筆悄悄地湊過去,在小家夥的眉心畫了一朵小小的紅梅。

睡夢中的奶貓感受到了異樣,睜開碧綠的貓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姑娘,”卷碧恰在此時進了內室,福了一禮,稟道,“大姑娘來了。”

顧燕飛一把抱起貓,朝外麵的堂屋走去。

她雖然徹夜未眠,但曾經斷斷續續地打坐了一兩個時辰,此刻麵色紅潤,精神飽滿。

“二妹妹,”一襲丁香色襦裙的顧雲真款款地走向顧燕飛,含笑道,“我來找你一起用早膳,一會兒趕路時有所不便,這午膳也隻能將就著,早膳得好好吃。”

顧雲真身後的丫鬟手裏提著一個紅漆描金食盒。

顧雲真聲音溫柔,聽得顧燕飛心頭一暖,欣然應下:“好。”

她知道,顧雲真是個很好的姐姐,她是顧家三房的獨女,三年前喪父,與寡母相依為命。

上輩子,顧燕飛剛到侯府時,人生地不熟,惶惶不安,顧雲真就很照顧她,時不時地提點她。

姐妹倆在桌邊坐下,顧雲真又從袖中掏出了一個大紅色的小圍兜,對著顧燕飛懷裏的小奶貓道:“你的玉麵狸真是可愛,這個小肚兜是我昨晚縫給它的。”

玉麵狸是三花貓的雅稱。

“喵嗚!”小奶貓從顧燕飛懷裏跳到了桌上,躬身伸了個懶腰,渾身長毛一顫一顫。

顧燕飛笑眯眯地說道:“大姐姐,你給它戴上吧。”

“可以嗎?”顧雲真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給奶貓戴上了繡著鯉魚的小圍兜,輕手輕腳,生怕嚇到了它。

小奶貓一動不動地由著顧雲真伺候。

“它真乖!”顧雲真目光灼灼地盯著毛團子,心都要化了。

戴上了圍兜的小奶貓又跳回了顧燕飛懷中,殷勤地去蹭她的衣裳,圓圓的貓眼眯成了兩彎月牙。

這一幕看得顧雲真眼裏的豔羨濃得快要溢出來了,她溫溫柔柔地問道:“小家夥吃過東西沒?”

晴光撒嬌地又用頭頂蹭了蹭顧燕飛,奶聲奶氣地“喵”了一聲,像是在說,沒。

顧雲真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奶貓的背脊,聲音更軟更柔:“還有半個時辰才啟程,晴光也得吃些東西,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顧燕飛但笑不語。

她知道,她們今天是走不成的。

說話間,丫鬟們打開食盒,把裏麵的吃食一道道地取了出來,兩碗小蔥香菇瘦肉粥,一籠蟹黃小籠包以及幾碟什錦醬菜,熱氣騰騰,顯然是剛從廚房取來的。

姐妹倆愉快地享用起早膳,小奶貓也沒餓著肚子,或者說,伺候它的人多了去,一人噓寒問暖地給它往碗裏添溫羊奶,一人給它喂白煮雞肉,一人拿著梳子給它梳毛。

但凡有人類的地方,它簡直如魚得水。

圍著它轉的丫鬟們全都掏心掏肺,快把它當貓皇帝來伺候了。

連奉顧太夫人之命來傳話的婆子都忍不住把目光往小奶貓身上瞟,眼神遊移地稟著話:“大姑娘,二姑娘,太夫人說,暫時不能走了,讓兩位姑娘先歇著。”

“怎麽了?”顧雲真的大丫鬟問了一句。

婆子如實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具體是出了什麽事,北城門一大早是開了的,可剛才官府突然下令關城門,說是不許任何人出入。太夫人已經讓許嬤嬤拿著侯府的令牌去丹陽府署了,請知府大人行個方便。”

顧燕飛垂眸喝著茶,唇角在茶杯後翹了翹。

不僅是今天,明天、後天也還是走不成的。

顧雲真蹙了蹙眉,讓大丫鬟打發了婆子,溫言細語地安撫起顧燕飛來:“二妹妹,沒事的,就算今天走不了,也就是在丹陽城多留幾日罷了。”

“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都十月了,天氣還這麽悶熱,又沒有風,坐馬車裏就跟蒸籠似的,晚幾天再走也好。”

顧燕飛唇邊浮現一絲微笑。

她的大姐姐就是這樣,心地柔軟,遇人、遇事總往好處想,但是人心險惡,有的時候所謂親人的心會比陌生人更狠、更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