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你在藥中下毒謀害大皇子,還敢喊冤!”何知府從馬背上俯視著下方的程大夫,正氣凜然地斥道。

“……”程大夫鬢發淩亂,眼神略顯陰鷙,心中更亂。

“何大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來,班頭帶著兩個衙差從後堂快步走來,“屬下剛剛在程大夫的床榻下發現了這個……”

其中一名衙差雙手捧著一個暗紅色的木匣子,恭敬地奉給何知府。

匣蓋被打開了,可以看到匣子裏放著一疊信件以及一個壽山石印章,信封上赫然以一種古怪的文字寫著幾個字。

“這是越國文字……”何知府喃喃道,麵色驟然變了,再看向程大夫時,眼神中透出濃濃的警惕,額頭一陣陣的抽痛。

今天的麻煩真是一件接著一件。

一早,大皇子在服了程大夫開的藥後,病況忽然急轉直下,氣若遊絲,眼看著就快不行了,把何知府差點嚇出心疾來。

大皇子要是死在丹陽城,無論是病故,或是意外,何知府都沒法跟皇帝交代,還會被盛怒的皇帝奪職。

何知府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思來想去,決定找一個替死鬼,這才興師動眾地帶人來封程氏醫館。

沒想到——

“程大夫是越國暗探!”

後方也不知道是誰高聲喊了出來,聲音尖銳響亮。

在醫館外圍觀的百姓全都聽到了,仿佛一滴水落入滾燙的熱油中,瞬間炸了鍋。

這些聲音也清晰地傳入了清風樓二樓的雅座,卷碧憤憤不平地說道:“原來是越人啊!”

“這些南越人真是可惡,先是拘著大皇子不讓歸朝,現在竟然還下毒謀害大皇子殿下!”

顧燕飛推開又想偷食的奶貓,用筷子夾了一塊半月形的鵝油酥送入口中,編貝玉齒輕輕咬下,香甜的味道溢滿了口腔,油而不膩,酥而不散。

記憶中,大皇子楚翊出現在人前應該是來年三月,據聞,他麵部有嚴重燒傷,臉上常年戴著一個覆住左臉的半月形銀麵具,性情陰鷙深沉。

他是今上唯一的皇子,今上自然想立其為太子,卻遭到群臣的百般阻攔,說殘缺之人不宜為一國之君。

朝堂上隔三差五就要為立太子的事爭執不休,君臣對立。

“何大人,草民不是南越人!”程大夫激動地直喊冤,臉色難看至極,“這不是草民的東西,是有人陷害草民!”

程大夫說得是實話,匣子裏的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也沒這麽蠢,會留著這種明顯帶有越國文字的信件。

這是誰放在他屋裏的呢?!

四海!程大夫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四海那張平平無奇的麵龐。

一瞬間,程大夫就像是被一道雷擊中似的,想明白了來龍去脈。

他的心涼如冰,震驚、憤怒、猜忌等等的情緒仿佛交織成了一張大網,將他網羅其中。

“罪證確鑿,你還要狡辯!”何知府當然不會信程大夫的話,冷冷地下令道,“趕緊把人給本官帶回去!”

衙差們粗聲領命,動作粗魯地鉗住程大夫的雙臂,把人給押上了囚車。

推搡間,程大夫的發髻散了開來,他雙手用力地抓著囚車的木欄杆,歇斯底裏地喊道:“冤枉,何大人,草民是被人陷害的!”

何知府不再理會程大夫,轉頭問班頭道:“裏麵還有人嗎?”

“回大人,屬下仔細搜查過了,除了兩個夥計外,沒其他人了。”班頭抱拳答道。

程大夫心頭狂跳:果然,這是為了六爺而來的!

幸好,六爺已經安全地從密道離開了。

六爺足智多謀,必能化險為夷,破解這個難關!

“走!”何知府冷著臉率先策馬離開。

衙差們押著囚車趕在後麵,一行人馬浩浩****地沿著崇賢街往前駛去,隻留下三四個衙差繼續搜查程氏醫館。

上半身扒在窗戶上的卷碧收回了目光,心中猶有幾分唏噓與憂心,轉頭道:“也不知道大皇子殿下怎麽樣了……”

“大皇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會安然無事的。”顧燕飛望著那遠去的隊伍隨口道,顧雲真深以為然地直點頭。

顧燕飛神情篤定,哪怕她不起卦也能回答這個問題。

上輩子,在她辭世前,大皇子楚翊都還活得好好的。

顧燕飛正要收回目光,突地一怔,直直地看著天邊。

東邊的天際飄著一片赤紅的血氣,如雲似霧,翻滾著,流淌著,變幻出各種詭異的形狀,漸漸地,血氣變得濃鬱了起來……

顧燕飛喃喃自語:“是……祝融之災?”

她的聲音低若蚊吟,唯有耳尖的奶貓聽得一清二楚,一雙毛絨絨的貓耳抖了抖。

三花奶貓興致勃勃地躥到了窗檻上,雙目圓睜地望著同樣的方向,口中發出興奮的叫聲:“咩嗚~”頗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二妹妹,你說什麽?”顧雲真沒聽清。

顧燕飛依舊盯著那片濃鬱的血氣,藏在袖中的右手快速地掐算了一番,道:“要起風了……”

一絲若有似無的風劃開沉悶的空氣自窗口飄過,窗外的樹枝微微搖晃著,簌簌作響。

風吹起又消失,空氣依然幹燥沉悶,仿佛方才的那絲風隻是幻覺。

下方的街道上,不少人還意猶未盡地沒有離開,義憤填膺地譴責著南越人;一部分人隨著官差的離開四散而去;也少數好事者幹脆跟著囚車去了丹陽府署,想看看這件事的後續發展。

待街上的人群散去一半,一道著青色直裰的高大身形從程氏醫館旁的小巷子裏走了出來,頭上戴著一個大大的鬥笠,帽簷擋住了他大半麵龐。

六爺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壓了壓鬥笠的帽簷,身形繃緊。

他能確定,他們被算計了。

是楚翊與康王聯手算計了他們。

六爺匆匆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與一個中等身材的灰衣男子交錯而過時,給對方使了一個手勢。

灰衣男子立刻意會,追著何知府一行人往丹陽府署的方向趕去。

可惜,他晚了一步,隻遠遠地看到程大夫的囚車被押進了府衙,隨後,府衙的大門就毫不留情地關上了,擋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