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飛與樊慕雙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脫口道:

“為何?”

“真的嗎?”

後方的嶽姑娘與費姑娘也都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這段時日,康王與李雲嫆這兩人可以說是京城中最受關注的人物了。

尤其是李雲嫆,她的身世簡直曲折離奇,她跟康王的故事都可以編成戲本子了。

“那些世家不是滿心扶持康王上位?連康王大婚,他們都不去,”嶽七姑娘忍不住插嘴道,“這不是打康王的臉嗎?”

瞎子都看得出來,那些世家這是和康王鬧上了,與康王較勁呢!

其他幾位姑娘頻頻點頭,一個個眼睛都亮晶晶的,好奇得跟貓似的。

見她們感興趣,韋嬌娘接著路芩的話道:“我聽祖父說,那些世家對於康王堅持娶李雲嫆為王妃大為不滿,在天和園裏就紛紛去勸康王取消婚禮,還說如果康王實在喜歡李雲嫆,可以娶她為側妃,可康王根本不聽,一意孤行。”

走在最後方的路似與顧淵也聽到了,路似扯了扯顧淵的袖口,對著他好一陣擠眉弄眼,意思是,你怎麽想?

顧淵麵無表情,全然看不出喜怒。

前方的韋嬌娘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蕭首輔、王尚書他們退了帖子後,康王還親自去了趟蕭府和王府,但是兩家都閉門謝客了。”

“聽說,連原來要給李雲嫆當全福夫人的崔夫人也辭了……”

“康王現在怕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這意味著不僅是蕭、王兩家對康王不滿,連河東崔氏也是。

眾人麵麵相覷,多少都有些驚訝。

路芩嘀咕道:“你們說,這些世家是徹底放棄了康王,打算老實蟄伏,還是想給康王一個教訓?”

這個問題換來了一陣沉默,沒有人可以回答。

路芩並不糾結這個問題,目光不時在周圍掃視著,掠過右前方的一片紅豔時,激動地拍了拍顧燕飛的肩膀,道:“快看,那裏的杜鵑開得好!”

“嗯。”顧燕飛點點頭。

那片杜鵑的確開得好,隻是長的位置離山道有點遠,而且那一片山勢有些陡,花怕是不太好摘。

路似興致勃勃地擼起了袖子,覺得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他正在打量周圍的地勢,就見顧淵隨手將佩劍拋給了顧燕飛,丟下四個字:“幫我拿著。”

顧淵根本沒看妹妹是否接到了劍,毫不遲疑地往那片杜鵑花的位置攀爬了過去,他的動作極為敏捷,三兩下就攀到了目標處。

路似也把他的佩劍給了路芩,也往山腰上的那片杜鵑花爬去。

山道上的姑娘們樂了,紛紛道:“摘那枝,那枝開得好!”

“靠山石的那片杜鵑也不錯,花苞多,半開半待最好了,拿回去可以用水再養兩天。”

“四哥,你多摘點,我答應了家中幾個妹妹給她們帶花的。”

“……”

姑娘們愉快的說笑聲回響在山林間,一時間,眾人也就把康王與李雲嫆的那點事拋諸腦後。

左右那些世家到底去不去康王的婚宴,看明天就知道了。

正像韋嬌娘剛才說的那樣,楚佑現在確實一個頭兩個大。

以袁、蕭、王為首的那些世家都和康王杠上了。

因為崔夫人不肯當全福夫人了,楚佑就親自登門袁家去求了舅家,請大舅母袁大夫人給李雲嫆當全福夫人。

但是,袁家拒了,袁大夫人以家子生不配為由,甚至不願意出席婚宴。

袁哲也勸楚佑,一再與他說,李雲嫆的身份太低了,不配為康王正妃,將來若是康王繼承大統,豈不是要讓世家對著一個出身卑微之人卑躬屈膝。

楚佑當時就勃然大怒,於他來說,他們看不起李雲嫆,就是看不起他。

被激怒的楚佑徹底和那些世家杠上了,世家既然退了帖子,楚佑也不再去請他們,直到大婚那日,雙方還杠著。

大婚那一日,世家沒有一個人來康王府喝喜酒,就連袁哲也沒有來。

但楚佑不在乎,反正就算沒有他們,婚宴上依然賓客紛至。

楚佑並不懼怕這些世家的威逼,他很篤定,這些世家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任誰都知道,楚翊將來一旦上位,勢必會扶持寒門,壓製世家。

這些世家也隻能站在自己這邊,別無選擇!

楚佑已經想清楚了,日後,待他登上那個至尊之位,絕不能讓這些世家掣肘自己,不能慣著他們,這些世家隻會得寸進尺。

想著這段日子世家對他的步步威逼,楚佑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娶到了他心愛的人。

他對婚禮十分重視,無論是新房與喜堂的布置,還是迎親當日的各種章程,全程親力親為。

這一日,康王府張燈結彩,吉時一到,在一陣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迎親隊伍就抬著一頂大紅花轎出發了,敲鑼打鼓,吹嗩呐,喜氣洋洋。

康王迎親,這是京城很多年不曾見過的盛況了,那些百姓全都聞訊而來,在街道兩邊競相圍觀。

神采飛揚的楚佑身著一襲大紅色喜服,一頭黑發以鎏金冠高高束起,騎著係有紅綢的高頭大馬,頎長的身軀挺得筆直。

大紅色的新郎喜服襯得新郎官神采煥發,儀度雍容,豐神俊逸之中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令人覺得高不可攀。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穿街走巷,所經之處,隊伍中的兩個隨從沿途大把大把地撒著銅錢,銅錢如雨般落下,引得圍觀的百姓發出陣陣歡呼聲。

隊伍浩浩****地來到了城西的李宅,趕在吉時內接走了新娘子,又在震天的嗩呐聲中離開,將新娘抬回了康王府。

大紅花轎隱於王府的朱漆大門後,王府外的那些圍觀者意猶未盡地圍在大門外翹首引頸,對今天的婚禮津津樂道。

也難免有一些百姓發出質疑,據說新娘子不是姓顧嗎,怎麽康王是去李宅迎親?

於是,又由此引來一陣熱烈的議論聲,很快就在震耳的鞭炮聲中淹沒。

新郎新娘抵達王府後,先去喜堂行禮,三拜天地後,就被送入了新房。

直到坐在床邊的那一刻,頭蓋下的李雲嫆忐忑了一天的心才算徹底地塵埃落定,腦子裏的紛紛擾擾暫時離她遠去。

她終於嫁給他了!

旁邊的媒人喊著“該挑蓋頭了”,就見秤杆伸到了頭蓋下輕輕一挑,大紅頭蓋離開鳳冠,李雲嫆登時眼前一亮,恰好與站在她正前方的楚佑四目相對。

燭光中,頭戴鳳冠的李雲嫆在看到楚佑的那一刻,眸中綻放出炫麗的神采,白皙如玉的肌膚仿佛在發光。

楚佑也是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雲嫆,眼神熱烈纏綿,心口火熱。

李雲嫆的眼眶中漸漸地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她就知道她沒有看錯人,她的心上人沒有讓她失望,哪怕他們之間有千難萬阻,他也不會退縮。

他是她的宿命!

他這份純粹的情意隻屬於她!

龍鳳蠟燭燃了一夜,直至天明。

次日,雙朝賀紅,楚佑與新晉的康王妃一起去進宮給袁太後奉茶,之後夫妻倆又與那些個宗室王親認了親。

又隔了一日,就是這對新婚夫妻三朝回門的日子。

一大早,李雲嫆沒有回李家,而是和楚佑一起來了遠安街的顧府,王府的朱輪車停在了大門口。

內侍才抓住顧府大門上的青銅門環,就聽“吱呀”一聲自東角門方向傳來,顧淵與顧燕飛兄妹倆騎著各自的馬一前一後自門後出來了。

今日的顧燕飛身穿一件丁香色衣裙,春日的衣衫單薄,襯得芳華少女的身姿纖細窈窕,纖瘦卻玲瓏有致。

裙擺隨風**起漣漪,風致宛然。

朱輪車一側的窗簾被一隻素手掀起,李雲嫆透過窗口一眼就落在了顧燕飛的身上,目光沉沉,眼底掠過審視之色。

這幾天,她有命人關注顧府這邊的動靜,也知道大前天顧燕飛竟平安地隨顧淵自翠微山回了府,心中自是詫異,可當時她出嫁在即,也不方便登門,這一等,便等到了今天。

顧淵與顧燕飛得體地對著朱輪車旁騎著一匹黑馬的楚佑行了禮,顧淵拱手道:“王爺。”

李雲嫆很快在楚佑的攙扶下,從朱輪車上下來了。

新婚的李雲嫆麵上薄施脂粉,穿了一件真紅底繡牡丹真絲褙子,把劉海全都梳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後麵的頭發也都挽成了髻,墜馬髻上插了一支流光四溢的赤金點翠攢珠步搖,顧盼之間,多了一股難言的嫵媚與豔色。

她的唇邊浮起一絲熱絡的淺笑,親昵地先朝顧淵喚了聲“大哥”,隨即對著顧燕飛感激地笑道:“燕飛,那天你特意來給我添了妝,我很高興。”

“這麽多人,也就隻有你來給我添妝。”

她咬了咬唇,眼睫輕輕顫了顫,平添幾分楚楚動人之姿,眸底一片清明。

顧燕飛自馬上與她四目相對,平靜地淡淡道:“就為了這個?”

一旁的楚佑見這對兄妹完全沒有下馬的意思,微微蹙眉,眼眸陰沉。

看著麵色如常的顧燕飛,李雲嫆心中五味雜陳,各種揣測湧現心頭,隱隱藏著一絲驚栗。

她與康王明明都設想好了,也提醒過百裏胤,一舉一動倍加謹慎,可顧燕飛居然平安地回來了,百裏胤那邊至今還沒聯係上。

這兩天,她與康王新婚,本該泡在蜜罐子裏,可這件事卻像是一根刺在肉裏的木刺,時不時就會紮她一下,她實在想不通到底哪一步出了問題。

按下心頭的不安,李雲嫆又是一笑,若無其事地問道:“我聽說,那天你從李家離開後就出京了?”

“是啊。”顧燕飛點了點頭。

她跨下的鴻羽有些不耐,輕輕地抖了下腦袋,似在催促她趕緊去玩。

“你,去了哪兒?”李雲嫆再問道,心跳加快。

“去翠微山那邊踏青。”顧燕飛回答得理所當然,安撫地摸了摸鴻羽修長有力的脖頸,“同大哥、嬌娘他們一起。”

她微側著小臉,唇角彎彎,似在說,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路上沒遇到什麽嗎?”李雲嫆微微睜大了雙眼,脫口問道。

話出口後,她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彌補道:“聽說,最近京郊有些不太平。”

“沒有。”顧燕飛唇畔的笑意又深了三分,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李雲嫆,“大景朝無災無難,太平得很。”

“不知李二姑娘是哪裏聽說京郊不太平,這種造謠之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李雲嫆敷衍了一句“許是我記錯了”,目光死死地盯著顧燕飛,可是,從她的表情中看不到任何的異樣,忍不住想道:難道百裏胤改變了主意,沒有動手?

不然的話,無論是成,還是不成,顧燕飛的態度都不該是現在這般才是。

以顧淵的性格,妹妹吃了虧,他也不該無動於衷。

李雲嫆眸色更暗,幽幽的目光移向了後方神情冷峻的顧淵身上。

顧淵對上了李雲嫆探究的眼眸,冷冷地問道:“你們來到底有什麽事?”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讓李雲嫆感覺心口被刺了一下,曾經這裏是她的家,她是這裏的主人,又何曾想到她有一天會被她當作親大哥的人這般質問。

李雲嫆抑住胸口的起伏,柔聲道:“今天是我三朝回門的日子,我想跟王爺一起來給祖父、爹爹上炷香,爹爹養我一場,就算我不是他親生女兒,也該來上炷香告訴他,我已經成婚,告慰他在天之靈。”

她半垂下頭,局促地又咬了下唇,又補了一句:“我……實在無處可去。”

她壓下心頭的激烈的情緒,再次示弱,眸子裏波光盈盈。

她說的有一半是真話,她確實不想回李家。

李家這些人雖然與她血脈相連,但他們之間根本沒有一點親情,他們不是真正的家人,李家人也隻會讓她丟臉。

哪怕康王不在乎她的家世,不在乎她那些名義上的家人……她也不想給康王留下那些醜陋不堪的印象。

明明李家人不是她的家人,卻成了她的短處,她的醜態。

楚佑心疼地看著李雲嫆,一把握住了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將她冰涼的小手徹底包裹在他筋骨分明的大掌內,掌心滾燙。

“不必了。”顧淵直接回絕了,一點也不給李雲嫆留什麽情麵,“我們要出門。”

“而且,我們的祖父不是你的祖父,爹爹也不是你的爹爹。”

“你爹姓李,以後別再叫錯了。”

顧淵語聲寒冽如冰,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冰針一樣紮進了李雲嫆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