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盛世憂引名士慨歎
作為一省撫台的公子,莊達平日的應酬十分多。官場上的,生意場上的,想要巴結他的人能從撫台衙門一直排到太湖邊,忙的他腳不沾地,也無法做到麵麵俱到。
可即使如此,每隔幾天,他都會抽出一天來陪著父親用餐——母親亡故已有三年多,父親每日忙於公事,從未提過續弦的意思。他明白,父親是希望用這樣的方式來淡化母親去世所帶來的悲痛。身為兒子,對於如此專情的父親,他既為母親欣慰,又心疼父親,隻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父親——吃頓飯,父子倆對酌小飲,逗逗父親開心,也算他這當兒子的一份孝心。
今日他便推了批驗所大使高德全的邀約,準備晚間陪著父親用餐,隻是當他來到父親的書房時,他的這個願望卻落了空。
莊有恭的書房也有一把藤椅,莊達進門的時候,他正躺靠在椅子裏,身子陷入椅子上鋪的綿軟毛毯中,顯得愈發精瘦。
在他的下手,一名三十來歲,瓜子臉,頜下稀疏胡子翹著的男子隨意的坐在紅木椅子上。這人眉塌嘴歪,鼻子寬大,相貌十分醜陋,不過烏豆似的兩隻小眼睛偶爾一翻,精光四射,讓人不敢輕視。
“龍莊先生,”莊達向這位躬身打個招呼,這位隻把小眼睛翻了一下,衝莊達一笑,並不起身,而莊達居然也不以為異。
“聽說百花樓的事了麽?”莊有恭的聲音中透著一股疲憊。
莊達一邊走到椅子後邊為他按摩一邊隨意的道:“百花樓能出什麽事?我去都小心翼翼,從不惹事,莫非還真有人太歲頭上動土?”江南各省,但凡大一些的城市,幾乎都有百花樓的蹤跡,早在莊有恭署理湖北巡撫之時,莊達便認識到了這百花樓的厲害,不用莊有恭囑咐,自己就不肯去那裏惹事。
“不過那個風雅居士到底是什麽人啊?”這問題他問過莊有恭好多次,這次也沒敢奢望得到答案。
果然。
“早就告訴過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險……煥曾,你跟他說!”莊有恭翻了自己兒子一眼,衝旁邊那位龍莊先生說道,吩咐畢,緩緩闔上雙眼,仿佛已經疲憊到極點的樣子。
“是這麽回事……昨晚葉凡不是幫那個南宮子墨買了個妓女麽,叫什麽嵐希的。那嵐希是有夫之婦,為了吸那仙人膏將好好的家業敗個精光。不但賣了媳婦孩子,還從錢三兒那借了印子錢……昨日到了還款之日,利滾利之下,已經到了一千兩,他哪有銀子還?錢三兒便將其扣住,放出話來,讓嵐希拿銀子贖人,否則就要他的命。”
龍莊先生說著歎息一聲,又是讚賞又是惋惜似的說道:“都說**無情戲子無義,這嵐希卻是好的,過去的事既往不咎,還真的拿了銀票來贖。與其同行的,便有那葉凡,卿靖,還有英廉的孫女。錢三兒不知他們的身份,見色起意,與他們發生了衝突,被打折了四肢,連那老鴇兒艾氏,都被葉凡狠狠扇了個耳刮子……”
“啊!”莊達聽到這裏一聲驚呼,為莊有恭捏肩膀的手不由力大,惹得莊有恭不滿的睜眼瞪他一下,他卻兀自未覺,仍舊盯著龍莊先生問道:“有卿靖,他敢得罪段成功不出奇,可是連那艾氏……?他活的不耐煩了?”
“他還真不必怕那百花樓……”莊有恭悠然開口,“倒是那段成功,有些麻煩……你今晚不必在家用餐了,那楊氏兄弟必定會去找葉凡的麻煩,說不定段成功也要出麵,你也去湊個熱鬧,讓煥曾陪著你!”
“龍莊先生也去?”莊達一愣,將莊有恭的話在心裏掂了個過兒,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悚然動容,愈加奇怪那個叫葉凡的身份,怎麽讓自己的父親如此重視?而父子關係,都諱莫如深?
不過他明白父親的脾氣,估計再問也是白費唇舌,索性不再多說。隻是出了門,單剩他與龍莊先生時,免不了抱怨:“為了給那個葉凡撐腰子,父親連您都派來了,估計就我這個親兒子出事他也不會如此重視吧?”
“公子吃味兒了?這倒稀奇……”龍莊先生老鼠眼翻一下莊達笑眯眯道,頜下的胡子微微亂顫,“其實我也不知道東翁為何對那個葉凡如此重視,你去不就行了,還要派我……眼瞅著就要春耕,各府報上來的適耕畝數備細摞起來有一尺高……”
“父親那是怕我去壓不住段成功……”
“你是撫台大人的公子,段成功也得給你麵子,我?不過是個師爺罷了!”
“那不一樣,誰不知道龍莊先生是家父首席師爺,您的意思,就代表著家父的意思,您的立場,就代表著家父的立場,段成功再囂張,您的麵前,他也得裝孫子!”
“公子高抬我了,”首席師爺微微一笑,並無任何自得之色,塌眉一挑,皺了起來道:“東翁也真是難……我跟他也有些年頭了,從來都見他氣度雍容,舉止有度,辦事練達。跟著他,心裏邊兒踏實。隻是自從來到江蘇……唉,愈是繁華之境,稀奇古怪的物事越多,藤纏藤,蔓連蔓,上有兩江總督高晉,內府大臣高恒,底下官兒魑魅魍魎,都是一幫子冠狗,莫說東翁身臨其境,便我這師爺,看著也是個頭疼——風氣變的怎麽如此快呢?莫非,真的是國家老了?”
“國家老了……”莊達想著父親早生的華發,瘦弱的身軀,再想想底下那幫官員蠅營狗苟的醜惡嘴臉,不禁歎息一聲:“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父親此刻心情,恐怕便如那範文正公一般,‘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東翁欽慕不已,一直引為座右銘,隻是這條路……唉!”
“唉!”二人同時歎息,再不言語。
“艾氏,你知錯嗎?”百花樓的樓頂賽雪兒的臥室。賽雪兒赤腳白袍,視線落寞的盯著窗外。黑衣蒙麵女子端坐在她的身後,麵前站著低垂腦袋的艾氏。
問話的是黑衣蒙麵女子,她的口氣很平淡,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艾氏的身子卻是一顫,飛快的抬頭看了黑衣女子一眼,不甘心的問道:“妾身不明白聖使此話是什麽意思?自從居士將蘇州百花樓交給妾身打理以來,妾身自問兢兢業業,戰戰兢兢,從無一刻懈怠……聖使剛從北邊過來,莫要聽信別人的讒言,冤枉了妾身。”說著話,她用眼角掃了賽雪兒背影一下,卻倏地收回目光,垂首再不多言。
自作孽,不可活!賽雪兒自然感應到了艾氏那充滿怨毒的目光,並不回頭,隻是心中喟歎,心道權利果然是件讓人入迷的東西,心智稍差,很容易便會迷失方向。接著又想:“居士讓我全力輔佐的那人,不也是少居高位麽?看居士那意思,是要將這龐大的勢力交付與他了,他會像這艾氏一般,變的利欲熏心,不擇手段麽?他約我今晚去見他,到底要不要去呢?少東主……”想到這個稱謂,她忽的憶起當年居士收留她們時說過的那些話,忍不住臉上一燙,心裏狠狠撲騰了兩下。
“是非區直,我自有明斷,我隻問你,今天的事,你怎麽說?”聖使的語氣依舊平淡,語氣卻比方才快了三分:“別用百花樓的榮譽搪塞我,對那段成功,居士交代的清清楚楚,那錢三是什麽人,莫非你不清楚?還有那仙人膏,居士早就說過那是害人的東西,你難道也忘了?”
“聖使容妾身解釋,那仙人膏雖然害人,不過,使用得當的話,卻是件控製別人的利器。居士創立本樓,必定誌氣高遠,有如此利器不用,豈不舍近求遠?聖使不問,妾身也要寫信稟報居士,陳述厲害的。至於那錢三兒,雖然是段成功的人,不過是他手裏掌握著仙人膏,妾身才利用他罷,好像並不違反居士的吩咐。”
“巧言令色!”聖使心中輕蔑,卻不再這個問題上追究,而是又問:“那麽不經請示,動用護樓衛隊,你又怎麽說?”
說到這裏艾氏就來氣,看了賽雪兒一眼道:“咱們的雪兒仙子好像動了春心,請示她,她會舍得用護樓衛隊對付那葉凡?葉凡來百花樓大鬧,毫不將居士放在眼裏,妾身若不動用護樓衛隊,那咱們百花樓的麵子還要不要了?這事聖使即使不說,妾身也要寫信告知居士,是非對錯,自有公斷!”
她被葉凡當麵羞辱,賽雪兒都沒出現,這件事情深深的刺激了她,再被聖使一問,幹脆破釜沉舟,圖窮匕見,當麵指責起賽雪兒來。
賽雪兒卻並不生氣,視線依舊落在樓後花園裏怒放的梅花上,也不回身,語氣淡淡的道:“用不著給居士寫信了,居士已經將百花樓所有事物交付少主打理,等少主出現,自然會為這件事情做個了斷!”
“少主?”艾氏一驚,“什麽少主?”
“居士前些日子剛做的決定,我都是剛剛知道。至於少主是誰,見了麵你自然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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