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含蕾時最可愛,像長大的女孩兒,眉眼裏心窩裏全是情緒的水在漲潮。隻等一張粉臉上,淡描一筆眉,淡勻一點胭脂,情竇的門就徐徐開啟。你看,你快看,是一隻穿繡花鞋的小巧的腳從紅漆銅環大門的門檻裏輕盈盈邁出來了,多麽激動人心啊!
開花卻在一瞬間。我出門時,花蕾還微微螺旋著,才兩三個小時,我回家,一推門,她用一張胭脂紅的粉臉來迎我——臉盤兒天庭飽滿,肌膚滑潤,似乎吹彈即破,那翹翹的花蕊,該是她泠泠的笑聲吧。
自己種的花苗開了花兒,像是自己生養的孩子中了狀元,不隻是孩子聰明,不隻是花兒爭氣,還是自己有能耐。狀元及第,得披紅遊街呀,得宴請賓客呀,得普天同慶呀。喜滋滋拍了花開,空間裏微信裏,花喜鵲一樣,喳喳喳,喳喳喳報喜。友友們跟腳就到,讚呀讚的,一起樂嗬不盡。
因為花籽的樣子像極了一顆黑黢黢的粗糙小地雷,從下種到長大,我一直喊她地雷花。前幾日曬花苗的照片,有朋友說是十樣錦。現在花開了,花開就是揭曉謎底。荻花說,是香粉豆啊。晴雪回應說應該是紫茉莉或者草茉莉。媽呀,我養的草花花竟然是大家閨秀,真是石破天驚唷。馬上搜索驗明正身,果然大名紫茉莉。還有幾個小名呢,胭脂花,粉豆花,草茉莉,每一個小名,都含著羞藏著嬌。
是“五一”假期把種子埋在花盆裏的,葉芽頂著種殼鑽出地麵,使勁兒褪掉硬硬的殼皮,展開如祈禱的手掌,之後間苗呀,移盆呀,尋著陽光挪移花盆呀,到現在三月有餘,精心照看,居然真養育出個出水芙蓉一樣的“嬌嬌女兒”來,俺的心花花立刻怒放成牡丹天姿國色的模樣。
荻花跟晴雪討價還價:“就叫香粉豆好不好,然後摘朵花花給我們蘭兒做香粉。”茉然跟帖說,花粉豆好聽,花在枝頭,香氣入心。我一邊讀,一邊瞥一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那朵花,莞爾。
舊時女子愛美,就收集幹了的花朵研製成花粉用來美顏,實則是一個賞美、集香的過程。之後,粉麵薄施,把一顆顆小女兒粉撲撲的愛美之心,侍弄得春情滿滿,是浪漫到極致了呀。隻不過舊式女子伺候容顏,多是為了嫁入豪門。把一顆芳心拴在男人身上,祈望被垂青以獲得幸福,多麽冒險啊!以色侍人,也是輕薄怠慢自己呢。
晴雪告訴我,化一點點複合肥澆花,花兒會多得我數不過來。含苞的紫茉莉還有三四盆呢,若花多得數不過來,我的陽台就是花朵的海洋了呀。多麽令人向往。
荻花跟晴雪都是冰雪聰明的女子。冰雪聰明的女子是塵世裏的花朵,永遠盛開的花朵。
歡喜呀歡喜,夜色漸漸濃了。我沒開燈,和紫茉莉麵對麵坐。坐著坐著,月輝就從窗縫縫裏溜進來,灑在花葉上,落在我身上。“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櫳……”莫須有的,那支曲就在心裏往複回旋。
對麵樓房裏的燈,一盞一盞熄了。院子草叢裏的蟋蟀在叫呢,一聲高,一聲低。
從窗戶裏探出頭去,星星不算多,但每一顆都亮晶晶的。
天心月圓,月光不管不顧地鋪排開來,柔軟的綢緞那樣起伏在遠山樹影間,綿軟,質感,仿似籠著輕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