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是母親傾盡全力疼著護著的娃。如今,母親老了,她眼花了背駝了忘性大了,病病痛痛的……母親啊,我是您的兒,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有兒在,您千萬莫害怕……
——題記
(一)
項目上馬迫在眉睫,我們四五個人熬了個通宵,有些問題仍在爭議之中,早餐就邊幹活邊嚼些麵包對付。真是火燒眉毛啊!
劉總抬腕看表,告假,說有件事得馬上處理一下,建議大家休息片刻,我們愕然。
他撥電話,一遍又一遍,好長時間對方才有回應。
“媽,你起床了沒?喝水了沒?”
“今天準備幹什麽?”
“衣服下午洗吧,吃點東西到門口走走唄。”
電話持續了十多分鍾,劉總收線後衝我們笑笑說:“我媽總像娃娃一樣耍性子,不督促就不按時吃早餐不出去散步,得每天逼著她按時出工。”年近五十的劉總,家大業大,工作起來雷厲風行,是業界的翹楚。
晚八點,劉總又給母親打電話了。
“媽,睡下了沒?腳洗了嗎?窗子留縫了沒?藥吃了沒?”老太太慈愛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母子倆絮絮叨叨好一會兒,就像麵對麵聊天一樣。
“瞧我這人高馬大的,走路肚子都能撞倒人。可每次回去,我老媽總說我瘦了……”劉總說起母親,驕傲得像個孩子。
他告訴我們給老母親打電話是他們家的大事,一家人還排班當值,他一天,老婆一天,兒子一天。老婆兒子每天給老人打過電話後,必須得向他匯報老人家的情況,這是家規。他說母親年齡大了,一個人在家難免鬆散任性,不按時吃飯、吃藥、鍛煉,必須得有人管著才行。孫子、兒媳的電話,比兒子的還管用。看著一家人和和樂樂的,母親才心安,這樣做,妻子和兒子也有了責任感,培養了他們的愛心。說有一次忙的三天沒顧得上打電話,老母親急壞了,竟病了好長時間,他趕回家看時,老母親抽抽噎噎說了一句:“聽到你們的電話,比我吃什麽藥都見效。”
粗獷堅毅的西北漢子,生意場上處變不驚的大老板,說著說著母親,眼睛紅了,淚盈盈的。說著說著母親,又笑成孩子的模樣。
(二)
劉某,石油工人,長得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熱情,風趣,典型的大西北男子漢,特別好打交道。
那次我去西安出差,他樂嗬嗬來看我。手裏提著一捆書,說是自己寫的,算作見麵禮,著實驚了我一跳。書名《鄉音鄉情石油夢》,分詩歌篇和散文篇兩部分,讀過幾篇,文字樸實,情感真摯,有春風撲麵之清新。他的詩歌和散文,都是寫母親開篇,扉頁裏有他和母親的合影,母慈子孝,惹人羨慕。
劉某說他老母親大字不識一個,卻是他最好的老師。那天我們一起邊聊天邊喝酒,他談的最多的就是母親——我們童年時能幹、堅強的母親,老年時漸漸羸弱卻愛心不減的老母親。那一天,我們就著酒想念母親,醉了,睡了,渾然不覺。
後來每次翻開他的那本書,總讓我心生漣漪。
“母親對我乳名的深情呼喚/溫暖了我一生/母親在村頭那棵老槐樹下/佇立的影像/已經沉積成/我心中最溫馨的記憶。”
“多少年來/在歲月的輪回中/雖然我前行的步履/時而踉蹌/時而歪斜/但母親歪斜的背影/已經雄壯成為/我生命中悲壯的旋律。”
——這是他詩歌中的母親。
“孩子,人比人沒活頭,驢比騾子沒馱頭,咱家孩子多,日子過得不如人,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才能吃油餅、放鞭炮。”
“母親總能用一些平凡樸素的話教我做人,她說‘石頭大了繞著走’。此後幾十年裏,無論上大學,還是參加工作,總有一些疙疙瘩瘩的人和事,讓人一時半會兒想不通,特別是在自己無端遭到誤會、中傷、指責的時候,常常心裏頗不服氣,甚至萌生出跟人吵架或大幹一架的衝動。每每這時,母親的話就跳了出來,仿佛母親的眼睛靜靜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躁動不安的心便逐漸靜了下來,慢慢地,自己的心態變得平和起來、豁達起來。單位領導說我心大,同事們說我心態好。我成為單位上最善於與人相處的人、朋友最多的人、心情最愉快的人,工作上更是左右逢源,得心應手。我知道這是自己多年來修身養性的成果,而母親的培養教育像根一樣深深紮進我的心裏,二者缺一不可。”
——這是他散文中的母親。
母親,我們同聲同氣的鄉村的老母親啊,您可知道,我們一直以您為老師,為榮光!
(三)
“五一”小長假結束,朋友樂滋滋告訴我,這個假期他從六峰山麓引了一股清泉水到母親的水缸邊,解決了母親的用水問題,假期過得最有意義。
他老家中的用水原本是三五家鄰居合作開挖山泉,引泉入戶,足夠使用。這幾年,用洗衣機的人家多了起來,用水量增加,每到傍晚用水時分,就會接濟不上。他便決定再尋覓一眼泉水接到母親的水缸邊。
後來在他的文章中讀到這麽一段:
——我扛著鋤頭,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登攀,上到了毗鄰主峰的小青塢山頂,那一帶地方屬於地質學上的空隙泉,泉水豐富,泉水透過石英砂岩滲流出來,形成一汪汪泉水,水體清冽無比,富含微量元素。唯一的缺點是山高林密,引水線路過長,鋪設水管的費用過高,架設水管的工事繁難,一直少有農戶來此取水。我中意於滴翠崖下的一汪清泉,泉水自岩壁裏滲出,灑空成雨,滴瀝下溜,匯流入一馬蹄形池子,錚錚淙淙的泉聲,與山崖之側不絕如縷的溪流聲,如琴似弦,使人深思悠然。從泉水豐富的這片滴翠崖向東行進二裏許,就是曆史悠久的佛寺江山寺了。一首古詩油然浮上腦海:“遐想雲外寺,峰巒渺相望。鬆門接官路,泉脈連僧房。”選定了這方寶地築池引水。勞作數日,起早貪黑,建起了數公裏長的引水管,一泓清水從高山之巔的滴翠崖蓄水池翻山越嶺而來,汩汩山泉水接引到家裏的水缸。
他說,人生於世,第一滴水來自於母親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說,能夠引得這一汪清泉水來陪伴母親的起居,他的心中充滿了無上的快樂與喜悅。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那一股清流,從山的深處泠泠而來,攜著山風裹著雨露湧入老媽媽的水缸裏。
那是清泉水,那是兒子對母親血脈情深的摯愛啊!
(四)
電話裏的靜姐姐,鼻音很重,聲音沙啞,感冒得著實不輕。
有一次說起瞳兒喜歡吃肉臊子,靜姐姐就記在了心上。周末專門回了老家,買了肘子肉,烹煮,煎炒,做了一小鍋。竟然感冒了,我心裏實在不安,她說也不全是這樣,還打掃了老屋,可能因此著涼的。
我嗔怪她——老屋子早就沒人住了,這麽冷的天,掃它幹啥?
靜姐姐沉默良久,才說:“老屋是公公婆婆生前住著的屋子,裏麵的陳設我一直保持多年前的樣子,八仙桌,靠背椅,紅木櫃,讓人覺得分外親切。”又說老人家在世時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雖說過世已經多年,但她每次回家都要把那間屋子清掃一番,掃著抹著,那些舊光陰裏的慈愛就都回來了,仿似婆婆仍然坐在**,溫言軟語疼愛她……多一份懷念,亦多了一份幸福。
年過半百的靜姐姐,是這個塵世裏替母親來疼寵我的人。聽著聽著,我的眼淚嘩的就下來了。
我輕言慢語對她說——乖,有我在,有我在呢呀!
那一刻,好想緊緊地抱她,就如同抱住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