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阿撒佐
夕陽沉入地平線不久，夜幕開始降臨，雖然身份顯赫的前任主人已經淪為階下囚，但此刻威尼斯宮明亮依舊，幾位來自美國的客人暫時搬了進去，懷著各種心思，王國政要和社會名流借機拜訪此地的臨時主人，並在某位先生的默許下召開了連場酒會。政客、官僚、銀行家以及不明身份的外國人紛紛混在其中，在它的大廳中四處遊走，如果找到了心中的目標，某些人就會借著欣賞桔黃色和淡青色的牆壁上掛著的藝術品的名義走到一起竊竊私語----顯然，韋羅內則和麥拿第的風景畫、肖像畫和聖母像並沒有人們以為的那樣吸引人。
當然，這並不能說明客人對主人的禮貌不周，事實證明那些小動作完全無傷大雅，真正叫人傷神的是另一些不解風情的家夥。
“殺死美國人！”
“為了意大利！”
口號聲猛烈響起，然後迅速歸於平靜，一點兒也沒引起客人注意。
就如這段時間常常出現又離奇消失的家夥一樣，總有些心懷大誌的人試圖做出什麽壯舉。
當然，他們無一例外的失敗了。
這次他們甚至沒能闖進大廳嚇到那些可愛又心懷叵測的賓客，發現前首相的追隨者偷偷潛入後，貼心的主人提前來到宮殿前的意式庭院裏為這些可憐的家夥舉行告別儀式。
蒼白的肢體還在微微抽搐，殷紅的血液像噴泉一樣從顱骨上洞開的小洞中冒出，很快和那些屍體生前的同胞體內流出的**一起浸透了潮濕的土壤，溫熱的生命氣息在晚風中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種有別於海水或新鮮泥土的甜腥。
“先生？”塔伯特剛剛從外麵趕回來，看到上司走出花園，立刻知道又出了問題。
“我把兄弟們叫出來，最近實在太不象話了。”他忿忿的說著。就要進入大廳去找其他水兵。
但是埃瑞克攔住了他。
“不要這麽緊張。”他隨意擺擺手，力量傳達到身後。越過上司的肩膀，塔伯特看到橫倒在地上的十幾具黑衣人正在明亮的月色下悄然分解。
“讓他們盡情享受吧，這是他們應得的，要知道這種場麵往後可不會太多。”埃瑞克意有所指的說道，然後看見巴裏獨自從大廳裏走了出來，跑到身邊做出一副聽從命令的姿態。
倒是很有眼力，這使他對粗魯的水兵高看一眼。
世上到處都有埋沒的天才，平庸之輩更是難有出頭之日。隻有擅於抓住重要的機會，能夠控製住自己欲.望的人才可以走得更遠。可以想象，此刻大廳裏的那些頂著意大利征服者光環的家夥如果沒有更多拿得出手的成就，本身能力又得不到提高，回國後的心理落差自然會叫他們痛不欲生，用自己的後半生來不停追憶自己曾經體驗過的美好經曆。
聰明的話，就該學學塔伯特和巴裏，負責任的好上司自然會為他們考慮，或者把眼睛睜大，借機找到一些可靠的意大利人與之結交。也會有一些收獲。哪怕厚著臉皮攀上某位孀居的風流夫人，也比這樣用酒精和廉價的恭維麻醉自己要有意義。
不過這都與埃瑞克無關，他已經為這些人做了能做的一切，要不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隻看各人的想法。
把僅有的兩個聰明人帶回大廳，埃瑞克一路與人應酬，他是如此廣受歡迎，以致於從側門到通往會議室之間的短短一小段路過了快十分鍾才走完。
當門關上之後。他看起來就像外麵那些沉溺於享樂的水兵一樣風流，臉頰上沾了幾個鮮豔的唇印，襯衫也稍微有些不整。再加上剛剛拿起的那瓶酒，如果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說不定會以為這是個混入夜店的花花公子。
不過塔伯特仔細看過去，上司的眼睛裏隻有清澈。
琥珀色的**注入晶瑩的酒杯，埃瑞克慢慢品嚐起來。
現在沒有人打擾了，盡職盡責的塔伯特開始向上司匯報今天的情況。
“電報局仍然沒有得到有用的回複。”他簡單的說著，事實比小說更可笑。
收到埃瑞克的明碼電報和意大利國王宣布廢絀首相的公報後，盟軍司令部幾乎一片混亂，他們完全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亂了陣腳。英國和美國政府都拚命想要知道羅馬究竟發生了什麽，國務院和五角大樓則要求這裏的人向他們直接報告，陸軍部和海軍部收到反饋後，同時要求把這裏納入自己領導----他們要求很多，惟獨具體的可行性措施幾乎沒有。
無論是應對德國人隨時可能發動的攻擊，還是關於王國高層最關心的政體延續問題都沒有答複。
其實這不算什麽，曆史上盟國關於意大利的爭論一直持續到1945年初都沒能結束，既有人希望懲罰這個國家，也有人認為無須太過苛刻。何況九個人征服一個文明國家的事情太過荒誕，上麵的人沒有震驚到失語就是很好的表現，他們並不清楚這枚果子早已成熟，隻等待有準備的人輕輕摘取。
“那就不用管他們，等司令部派人來了，我們就把這裏全部移交。”埃瑞克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不是一次完整的軍事行動，而是一次武裝綁架，或者一次斬首突擊。行動一旦成功，它就不再屬於軍事領域。為了不被別人奪取成果，甚至是被心懷不滿的家夥出賣，我們最好搶先一步，先把這個國家賣給別人。”
塔伯特和巴裏對視了一眼問道：“賣給誰？”
“英國、美國；陸軍，海軍；國務院，五角大樓----到處都有人感興趣，但是最終的買家隻有一個，那就是幸運的艾克，除了他之外無論別人出價多高，都不會兌現。”埃瑞克淡淡的說著，把這樣做的好處說給兩個人聽。
這位升官極快的德懷特先生在今年二月剛剛因北非的功勞晉升為陸軍上將，本來六月之後他就會發動西西裏攻勢，不過現在被埃瑞克提前攪了局，意大利交給他正好可以彌合一下關係，同時塔伯特和巴裏也可以搭上這艘前途暢通的大船，為未來提前布局。
“我們都清楚，其實我們可以做的不多。意大利的行動在墨索裏尼到手的時候就結束了，接下來是政治階段。意大利人態度很好是因為他們需要通過配合我們向盟軍表達善意，盟軍也需要在政治和軍事上得到更大的成果，我們隻是在適當的時候成為橋梁，而不是我們的力量真的足以征服一個國家。成功打響第一槍之後，最關鍵的問題就隻在於如何給這次行動劃上圓滿的句號。”
埃瑞克的建議就等同於命令，兩個水兵出身的人現在還很難拿得出自己的意見，不過他們既然願意抓住機會，這位好長官自然願意為之提供平台。
除了電報局的消息外，塔伯特還帶來一份名單，新內閣似乎希望借美國人的手做點什麽。
對於這種東西，埃瑞克連接過來的興趣都沒有，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紙質的名單自行化為灰燼。
見到這種詭異的現象，巴裏的眼神既恐懼又興奮，於是他向前靠得更緊。
“知道嗎格倫。”埃瑞克喊著塔伯特的名字說道。“昨天在布魯克林又死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但一個認識的人死去了，還是叫人無法愉快，他是一個好人。”
“也許他本來可以不用死，我隻要動動手指，或者說句話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可是我沒有。為了確保他如命運安排一樣離開世界，我在後麵推了他一把。雖然有理由確信他死了比活著更有意義，但我還是感到難過。”
說到這裏，他沉默一會。
“為什麽不能輕輕鬆鬆的活著呢，為什麽非要通過剝奪別人的生命才能使自己更安全，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還是世界本來如此？”
埃瑞克自言自語，聽起來語氣有些厭倦，眼中卻沒有混濁和滄桑，反而凝結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深沉。
“也許世界本來如此。”
兩個水兵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不過來自非洲的塔伯特最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埃瑞克沒有觀看他的心靈，也許這位非裔回想起來他的故鄉東非大草原上弱肉強食的法則。
聯想到此刻把整個世界都卷進去的規模空前的戰爭，也許殘酷的獸性離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相距並不遙遠----也許它從未離開。
“我想你是對的。想作著天下太平的美夢，順利取代別人習以為常的地位必不可能，不過今天且讓我悠閑一下。最近流的血已經太多，如果這是非流不可的，那就讓意大利人自己去做。”
說著，埃瑞克站了起來，在他的感應中，遙遠的天空有陌生的客人飛過。
此時，一架來自德國的多用途遠程軍用運輸偵察機容克ju-290正在悄悄接近意大利首都。
機上除了少數武裝人員之外，就隻有一個血紅色皮膚的黑發男人。
“阿撒佐先生，我們隻能送你到這裏。”透過發動機傳出的響聲，一個德國特工向紅皮膚男人大聲喊道。“據我們的可靠情報，墨索裏尼首相現在被重兵把守，元首需要你的能力。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在約定的地方會合。”
聽完特工的安排，阿撒佐點了點頭，他向下看了一眼後，化成一股紅色的煙塵消散在虛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