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聽證會 二

“變種人絕不是無辜的受害者。”特拉斯克大聲說道,他走到場中向主席點頭示意,然後麵向鏡頭。

“我在此要說的不是變種人的犯罪行為,而是對我們這個群體----所有人類來說的更大的威脅。請允許我讀一份材料給大家聽,這份資料是一篇論文,數十年前我便從CIA看到它,它的作者是這位代表身後的變種人學院的創始者查爾斯·澤維爾教授,一個老牌變種人。”

學院的電視機前,師生們都忍不住看了教授一眼,教授有些尷尬,他當然知道自己寫過什麽。

特拉斯克對這篇論文已經看過太多遍,對它熟諗於心,他無須再拿出文檔,而是不加思索的背誦出那段關於變種人的著名論文,很快背到了最後。“……在尼安德特人眼裏,他的變種表親現代智人----也就是我們----是一種畸形,變異人種現代智人出現後,隨之而來的是其低級同類----也就是尼安德特人的迅速滅亡。”他的聲音在靜靜的大廳裏回響,直到最後一句讀完。

“或許有人要問,一段兩萬年前的人種更替和我們在座的各位有什麽關係呢?我要回答他,關係很大。隻要各位去趟圖書館,翻開有關古人類的書籍就會明白,這些從二十萬年前就統治了整個歐洲和亞洲西部的人種是如何消失的,那時他們就會明白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們麵臨著同樣的挑戰。”看著若有所思的人們,特拉斯克雙手一攤:“現在,我們就是尼安德特人。”

他的話讓人們感到一種濃濃的危機感,好像未來的威脅已經展現在他們麵前,他們本來覺得變種人的形象有所改善,現在卻又悄悄發生了偏轉,而特拉斯克的矮小身材卻由於他的果敢預言變得異常高大。

“我真後悔當時年少輕狂……”教授喃喃說道,他的眼睛被屏幕的光線刺痛了,更痛苦的是他的內心,是他自己為變種人受到迫害的行為送上了理論依據,一條名為“悔恨”的毒蛇不停撕咬著他的心髒,讓他愈發感到苦悶。

聽證大廳裏,埃瑞克眯著眼睛看著特拉斯克環顧全場,然後兩個人的目光對視。

莫拉女士有些沉不住氣,她從後麵站出來說道:“這根本是兩碼事,而且也不能說明尼安德特人被智人滅絕了,從現有的研究來看,他們極有可能最終融合在一起了,考古界有一些證據可以證明這種觀點……”

“考古界的證明總是自相矛盾,你不能用你的證據證明變種人的威脅並不存在。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能阻止你的變種人繼續傷害普通人嗎?你能嗎?”特拉斯克冷冷的打斷她的話,他不需要進行一次學術辯論,隻要人們聯想到那個古代種族的命運因此對變種人產生戒心,他就贏了。

莫拉女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感到更加棘手了,這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他隻想把水攪渾。

就在變種人一方感到不安的時候,埃瑞克的聲音響了起來。

“特拉斯克先生,請回答我一個問題。”埃瑞克說道:“如果你的兒子是變種人,你認為他會為了取代你的身份,無緣無故的殺死你嗎?”

“你在偷換概念!”特拉斯克漠然答道。“從個體上講,我不是尼安德特人。”

“但變種人也不是智人。入侵尼安德特人傳統領域的智人起源於非洲的直立人群體,它並不屬於西歐的尼安德特人,教授在這一點出了差錯,你不加思索的追隨了他。變種人不是智人,因為變種人可能來自於你,來自於我。”埃瑞克伸出手臂環場指著所有人。“變種人可能來自我們所有人,通過男性的血脈遺傳給下一代。那麽按特拉斯克先生的理論,所有男性都可能因其繁殖行為對人類自身產生導致其滅絕的恐怖後果,我們是否應該沒收他們的犯罪工具,以避免繼續製造恐慌?”

埃瑞克的聲音嘹亮而溫和,他的話聽起來有理有據,比特拉斯克的煽動更能讓人信服,何況他的說法頗為有趣。

男性的犯罪工具?在場的人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特拉斯克剛剛製造出來的恐怖氣氛立刻就被打破了。

一些人輕輕笑了起來。

“古代人的死活我不懂,不過這家夥的比喻真妙。”一個記者笑著對他的同事小聲說道,他的同事也露出了笑容。

特拉斯克被埃瑞克一擊命中,暫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是個深謀遠慮的智者,卻不是富有急智長於應變的政客,就在他絞盡腦汁思索的時候,埃瑞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不能回答是對的。各位----”他提高聲音,把人們的注意力喚過來說道。

“各位,在我們討論變種人威脅的時候請最好先弄清楚:變種人是什麽?變種人不是衝到街上到處開槍殺人的槍手,變種人是人類的未來,因為我們的下一代甚至我們自己都有可能成為變種人。”

“剛才特拉斯克先生問得好,我現在可以明確告訴各位,我不能阻止變種人犯罪。我又不是上帝,製止人心的邪惡是上帝的工作,我做不到。可我也想問問特拉斯克先生,你能收回遍布全國的核塵埃嗎?你能防止電子時代無處不在的輻射嗎?如果你不能,變種人的出現將會前仆後繼。在座的無論是議員,還是記者,包括你我,每一個人的後裔都有可能成為變種人。我想這一點史崔克先生深有體會。”埃瑞克說著,出人意料的把手指向了抱頭而坐的史崔克。

眾人頓時嘩然,包括很多軍.方的同僚都不知道史崔克的兒子是變種人。

主席敲了敲桌子,提醒眾人保持安靜,然後他向史崔克提問。

“史崔克將軍,請回答我的問題,這位代表所提到的情況屬實嗎?”他的話牽動了很多人的神經,如果連史崔克這樣的反變種人急先鋒的兒子也是變種人,那誰還能阻止變種人的時代到來呢,當變種人成為自己的後裔,那就無論如何也難以再堅持反對立場。

史崔克緩緩站起來,他的臉色灰敗,聲音顫抖。

“是的。我的兒子詹森……是個變種人。”史崔克回答道。

聽到他的回答,雖然已經有了準備,但人們還是感到震驚,他們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討論起來。

特拉斯克感到局勢正在失控,他連忙大喊起來。

“他的兒子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還不能說明變種人的危險嗎?”

大廳裏的聲音更加嘈雜了,人們激烈辯論著再也拿不出一個統一的意見。

“肅靜,請讓史崔克先生講完。”主席連連敲著桌麵,阻止聽證會上的亂象,好一會兒人們才平息了討論,把他們的目光重新落到大廳中央。

史崔克沉默了好一會,從他顫抖的手可以看出內心的痛苦。

“事情要從我年輕時代說起”,他用沙啞的聲音說著,開始回憶自己的過往。

年輕時的史崔克也曾是個熱血青年,為了報國的理想主動入伍成為一名軍人,由於作戰勇猛忠於職守他被上司看好提拔成軍官,那時大家都認為他前途無量,還有一個被人稱羨的溫暖家庭,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是他最大的驕傲。然而就像大多數結了婚的年輕人一樣,為了使自己的家人得到更好的待遇,他感到手頭有些拮據,於是被更高的薪水誘.惑加入特拉斯克的團隊,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他緩緩說起自己是如何被一通勸誘說服了,跟隨特拉斯克到處捕捉變種人,拿他們做實驗。當他的回憶像一幅長長的畫卷慢慢展開,人們才頭一回知道變種人也曾經為國效力,隻是不但沒能受到表彰,卻得到了致命的打擊。史崔克提到了很多外人聞所未聞的事跡,人們看特拉斯克的眼神也一再變化,與他相比,史崔克不過是個小學生罷了,特拉斯克才是喪心病狂的老師,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一時之間,隻有記者筆尖下發出的沙沙聲和史崔克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

“我一直信奉他的觀點,並身體力行。我發自內心的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而我接到的命令更證明了這一點。直到有一天,我的妻子驚慌的告訴我,我的兒子是個變種人。”

說到這裏,史崔克捂住了臉,過了一會他摘下眼鏡,那兩塊鏡片已經被水氣弄淡了,他哆嗦著伸手往外套口袋裏掏著,翻了好幾次才取出手絹擦擦眼睛。

“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他顫聲說道。

在這位長官身後的傑斯特·沃倫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我想過隱瞞,但人的慣性是可怕的,而這種慣性我已經保持了很長時間。當我想要反過來抵抗它的時候,它輕而易舉的摧毀了我的嚐試。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失去理智把我的兒子強行帶到基地,然後把他關起來的。當我清醒過來想要糾正錯誤的時候,我的兒子詹森已經深深地恨上了我和我的妻子,他覺得我們要害了他。後來我把他送到變種人開辦的學校,以為他們會有辦法挽救我們的父子關係,但已經為時太晚,沒有人能消除他的恨意。於是……於是我的妻子……”,講到這裏,史崔克悲痛得再也說不出話。

看到這番情景,人們紛紛露出不忍之色,一些感性的女士甚至流下了淚水,雖然他們仍然對史崔克的行為由衷的感到厭惡,但他們從情感上又因他的不幸而生出憐憫,於是一連串悲劇的源頭----特拉斯克就成了大家憎恨的焦點。

現在玻利瓦爾·特拉斯克感到局勢對自己愈發不利了,他臉色蒼白的看向了聽證會主席,隻有他才能製止這場控訴。

聽證會主席比爾再次敲響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