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眉飛色舞地跑進來,發現程初芍也在,並不詫異,極為流暢地請了個安,就開始繪聲繪色將他這小半日的見聞講來。
他是被宋珩派出去“幹壞事”的,正好他去“幹壞事”的地點就有剛剛程初芍點名要張世慶接受考驗的地方,菜市口附近。此外還有各種茶樓酒館,甚至連賭坊他都跑了一趟,可以說是非常盡職盡責了。
上午他就跑了半個京城,跑得腿都快細了,都快過了飯點才停下腳,隨意尋了個小食攤吃飯。
他正狼吞虎咽著,就聽到隔壁桌上的食客說,京兆府那邊近來八卦頻出,先是有家仆狀告旁人玷汙家主名譽,要索賠上千兩銀子,後又有前任少尹不知怎的放倒獄卒,鬼哭狼嚎著跑出來喊冤,竟當堂說出不少陰私,嚇得府尹大人匆匆忙忙結了前邊的案子。
十五自然曉得前一樁是什麽事,可後一樁卻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便大方做了回東,叫了兩碟子醬肉,端著湊到隔壁桌去套近乎,便將事情來龍去脈打聽了個清楚。
原來,今日田府尹按例審了幾個案子,張世慶的排在前麵,因其原告被告身份顛倒、訴告理由新奇、狀紙寫得風趣等理由,逗得圍觀群眾哈哈大笑,好生看了回熱鬧。
田府尹名聲不錯,又沒有前例遵循,自然不可能因為張世慶背後有個衛國公府少夫人就真判被告賠付上千兩精神損失費。但,他也不可能酌情判被告賠個幾兩銀子,那是把衛國公府的臉麵往地上踩。
最後,田府尹隻得退而求其次,改物質賠償為精神賠償,讓被告去菜市口當眾道歉,還要承認自己是無中生有,惡意汙蔑。
結果,因為張世慶急吼吼地把那人拉著去了菜市口,又有衙役在旁壓場子,大部分圍觀群眾直接跟著跑去菜市口看熱鬧,以至於後麵幾個小案子幾乎無人問津,隻有原、被告雙方在堂上寂寞地爭執、辯論。
若不是張世慶的案子帶來的奇妙結果,恐怕那位前任少尹嚷嚷出來的話還會被更多人得知。
巧的是,十五遇到的兩個食客正好就是最後那個小案子的原告,將李少尹說的話都聽了個真切。
據食客說,李少尹被捆住手腳、堵住嘴之前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話,其中最勁爆的無疑跟柳煙巷隔著兩條街的丁香巷子那所私娼宅子有關。
說到這裏,十五便有些猶豫,看了程初芍一眼,不曉得該不該往下說。
宋珩麵色不大自然,輕咳一聲:“愣著幹什麽?有一說一,別吞吞吐吐的。用詞注意些就是了,若非必要,別說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汙了大少夫人的耳朵。”
程初芍暗暗撇嘴,她可是連夢生君都看過的女人,還能怎麽個汙法?
然而,她很快就被打臉了。
十五斟酌著語言道:“據他們說,光是那麽短短一會兒,李秉吐露曾由他陪著去那處宅子尋歡作樂的官員就不少,其中不乏六部要員,甚至還有承恩侯世子和其幼弟。而且,那所私娼宅子和其他私娼不同,裏頭的娼優有男有女,大多不滿十歲……”
啪嗒——
程初芍手裏端著、用來掩飾表情的茶盞直接跌落,摔成幾瓣碎片。
茶水將暗色地毯浸濕,竟似大朵大朵的血跡。
她先是震驚不已,反應過來後雙目冒著熊熊怒火。
“什麽?這些人居然這般齷齪不堪,連幾歲大的孩童都不放過?那些孩童恐怕也是被他們拐賣進去的吧?簡直是卑鄙可恥!”程初芍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罵著。
宋珩雖也驚愕,但還保持著理智。
“他們還聽到什麽?當時田府尹是什麽反應?除了命人製住李秉之外,有沒有說什麽話?”
十五道:“倒不曾說什麽,他們隻說看到田府尹臉色很差。”
程初芍漸漸鎮靜下來,蹙眉道:“莫非田府尹怕得罪人,不敢將此事捅上去?”
宋珩稍加思索,搖頭道:“這種事情瞞不住,田府尹向來是陛下心腹,應該也不可能會瞞。不過,站在他的位置上,肯定也是怕得罪人的,尤其是這件事牽涉太廣。我猜他可能會直接上暗折,繞過內閣。法不責眾,就是不知陛下會怎麽決斷了。”
“那個李秉是不是瘋了?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難道他不知道,這樣隻會死得更快嗎?”
承恩侯府當天晚上就得到了消息,承恩侯世子差點沒氣得吐血。
他和李秉往來已有數年,彼此不說知根知底,也算熟稔,卻不曾想,這李秉能守口如瓶到今日,居然還會絕地反擊,來個魚死網破!
承恩侯世子承認,與堂弟和玉不同,自己沒有使大力氣撈李秉,但這不代表他要徹底放棄李秉。
李秉知道很多他的小秘密,他也不願這些小秘密公之於眾。所以,在說動和貴妃吹枕頭風撈和玉時,他就通過塞銀子的方式,給已經下了大牢的李秉傳話,讓他耐心等待,他一定會想辦法救他。
在這起販賣流民的案子裏,和玉是從犯,而且還是從犯之一,到手的贓款數額也不算太大,用小孩子不懂事貪玩的借口可以糊弄過去。但李秉這個經手的主犯卻是怎麽都脫不了幹係的。
承恩侯世子本來打算,等李秉被送出京流放,他就讓人去半路上接應,將他悄悄帶走,再給他一筆吃穿不愁的銀子,讓李秉帶著一家老小去外地隱姓埋名過日子。
可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好好的計劃居然會因為某個“賤民”的一句話全盤崩析!
他正提心吊膽著,承恩侯就火燒眉毛似的著人把他喊了過去。
“什麽?趙將軍虧空軍餉的事被人捅出去了?是什麽人在背後弄鬼?會不會是衛國公府?”
承恩侯夫人就坐在一旁,猶疑道:“不可能吧?怎麽會這麽巧?他們手裏若有這個把柄,怎麽早前不扔,偏偏現在才說出來?”
“爹,娘,這事會不會是道聽途說啊?我看趙將軍一身正氣,不像是那種人啊!”承恩侯世子弱弱地問。
承恩侯沒好氣地破口大罵:“蠢貨!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哪個大官手底下沒一兩樁冤案?要是陛下信了,派人去查,難保不會查出點什麽來。屆時,三皇子危矣~”
他又指著自家夫人,恨鐵不成鋼道:“要不是你個老娘們非要跟那邊爭口氣,人家也不至於撕破臉鬧到這地步!哼,明日你定是要進宮的,貴妃娘娘那兒你自己想好說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