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賬冊的事奴婢去和小周管事對過了……”
千桃帶著微笑,將小周管事的解釋娓娓道來,最後來了句總結。
“這些年底下人員變動大,尤其是田莊上,隔三差五地換人,免租那事許是交接時弄出的岔子。隻是時日已久,都免了佃戶們的租子,總也不能挨個地上門討要,沒得墮了府上的顏麵。”
程初芍沒什麽表情,哦了一聲。
“那米鋪的事呢?”
“哦,那個也是誤會。小周管事說,他全家上下都受先夫人的恩,故而時常緬懷先夫人的教誨,從不發國難財。荒年時,周氏的米鋪都是按市價的六七成出售的。說起來,他們家還替先夫人在慈恩寺裏立了個長生牌呢,一年到頭都點著長明燈的。”
程初芍笑了笑,吃口茶,又問:“那其他幾間鋪子賬目對不上的問題呢?”
千桃道:“這個倒沒什麽可辯駁的,小周管事也說底下有些人手腳不幹淨,回頭這就打發了他們去。說起來,還是主子英明,竟能這麽快就發現那麽高賬冊裏藏著的問題~”
她還要繼續拍馬屁,卻被程初芍打斷。
“你有什麽話,先等會兒再說。”
說著便叫了個小婢女進來問話,“說吧,今日你都瞧見了什麽,一五一十都與我說來。”
小婢女名叫甜兒,生得不算好看,就是一雙酒窩格外甜美,不笑也帶著三分柔和。
此刻,她卻板著臉,目不斜視地回話。
“是。回大少夫人,今日奴婢跟著千桃姐姐去見了小周管事,親耳聽到小周管事求千桃姐姐替他和周管事說好話,還塞了千桃姐姐兩張銀票。具體是多少麵額,因隔著一堵牆,奴婢沒瞧見。不過,千桃姐姐剛回院子就來了您這兒,想必那銀票還在身上。”
千桃的俏臉刷地白了,“主子,您,您不信奴婢?故意讓人跟蹤奴婢?”
“是啊,千桃,你為了十兩銀子可以投誠三姑娘,又叫我怎麽信你呢?”
“奴婢沒有,您可不能輕信這種謠言!如今主子器重奴婢,少不得有人私底下汙蔑抹黑奴婢~奴婢對您向來忠心耿耿,從無二心啊!”千桃委屈道。
“是麽?既然是抹黑,看來甜兒說的不準,你並沒收小周管事的賄賂咯?來,荷包打開,讓我瞧瞧,這次你又把我賣了多少兩銀子?”
千桃不肯動,下意識後退兩步。
甜兒一個箭步上前,就把她腰間的荷包扯了下來。
一打開,果然裏麵放著疊成了小方塊的兩張銀票,蓋著大通商號的寶印,每一張麵額都是五百兩。
程初芍涼涼笑道:“原來賣了一千兩啊?千桃,我這個主子在你心裏還真值錢啊!不錯,從前隻值十兩銀,如今都翻了百倍了,可算是有了長進了。還是說,你是進了國公府,心氣也跟著高了呢?”
千桃見狀不妙,撲通一聲跪下,二話不說哭了起來。
“主子,都是奴婢鬼迷心竅,是奴婢的錯。奴婢本也不想拿這黑心錢,可是,可是……”
程初芍今日心情不好,格外不耐煩和千桃兜圈子。
“千桃,我不想和你廢話。今日,我就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淨身出戶,我把賣身契還你;二是帶著你的家當去莊子上做事。你選哪樣?”
千桃一臉不可置信,流著淚道:“主子,奴婢不想走。您之前不是說了,要奴婢一輩子陪著您嗎?奴婢從前也犯過錯,可您不是都原諒奴婢了麽?為什麽您要趕走奴婢?”
程初芍氣笑了。
對付千桃的強盜邏輯,她還真沒法跟她辯駁,畢竟原主真的是個耳根子軟、被千桃哭求兩句就沒了主見的蠢蛋。
“欺上瞞下、收取贓銀,要是送去見官,你可就沒現在的二選一待遇了。說吧,到底選哪條路?”
千桃見她態度強硬、眼神冰冷,再聯想方才她吐露出的舊事,心中測測,猜出自己先前被程初蟬收買的事多半早就露餡了,今日程初芍怕是新賬舊賬一起算。
她便收了淚,囁嚅著說了句:“回主子,奴婢選第一條。”
程初芍也不意外,點點頭,對甜兒說:“你去叫小魚一聲,讓她把千桃的賣身契拿來。順便把小周管事請來,咱們掰扯完這事再放她自由。”
甜兒去了,主仆二人之間氣氛凝滯而尷尬。
程初芍打量千桃兩眼,忽然輕笑出聲:“你倒是挺鎮定,莫不是早就想到有這一日了?恐怕,你身邊值錢的財物早就都送回家去了吧?”
千桃臉色難看,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
等到小周管事火燒眉毛地匆匆趕來,程初芍也懶得開口,直接讓小魚、甜兒代為敘述,將其虧空、賄賂的罪名坐實,還軟硬兼施逼著他畫了個押。
親眼看著賣身契燒了,千桃就頭也不回走了。除了還放在桌上的那兩張五百兩銀票,她沒有流露出半點留戀之意。
“小周管事,這錢你拿回去吧。財帛自來動人心,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我可不敢拿這錢。去吧,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小周管事滿頭大汗地走了,程初芍卻不見歡喜,神色鬱鬱坐在那裏發呆。
小魚擔憂上前,“主子,這是她咎由自取,您就別為她傷心了。”
程初芍搖搖頭。
她哪裏是傷心,她是擔心千桃出府後依舊還會走上老路,跟楚王糾纏不清。
不過,千桃前陣子似乎勾搭上了個商人,如今恢複了自由身,先前又攢下些許嫁妝,沒準就老老實實嫁人去了。
程初芍這次肯定不會守寡私奔,以千桃的身份,接近楚王的可能性應該不會再有了。
要是強製把千桃送去偏遠莊子,倒是能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可是她又覺得太過殘忍。畢竟,千桃是家生子,她的父母都是老實人,在平陽伯府裏伺候,她也不想這麽打老夫婦二人的臉。
“就這樣吧。她也跟了我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去清點下她房裏的東西,若沒什麽可疑的,直接讓人送到她家去吧。省得真讓她光身回去,叫她父母寒心。”
小魚歎道:“您什麽都好,就是心腸太軟。她既走了,奴婢也想鬥膽說一句。當初若不是她百般慫恿,您也不會跟四姑娘鬥得跟那什麽似的,更不會禍及大公子,落得一身話柄。如今您好不容易回心轉意,不被她牽著鼻子走,可不能再心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