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悶悶不樂,究竟是為著什麽?”
宋珩無視了她的窘迫,輕描淡寫地挑開了話題。
程初芍滿腦子的熱血漸漸冷卻下來,依舊不願回頭,慢吞吞扒拉了個大抱枕過來,把臉埋進去,悶悶道:“沒什麽。”
“沒什麽?真沒什麽,會勞動你那幾個丫頭跑來尋我求助?”
程初芍大感詫異,扭過頭來看他,似乎想從他麵上尋找說謊的蛛絲馬跡,卻是無果。
她微惱道:“她們就是喜歡小題大做,下次你別理就是了。回頭我教訓下她們,一定不讓她們再無端端去擾你……”
“我倒不覺得是小題大做。再者,我現在就是個閑人,也沒什麽可被擾的。”
宋珩上下打量她兩眼,若有所思道:“昨兒家宴回來你還精神抖擻的,今日突然這般,想來是跟方才到訪的劉二姑娘有關了?”
程初芍已經懶得驚訝了。
她沒精打采地抱著大抱枕,垂著頭,幽幽來了句:“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宋珩靜靜等著。
果然,從羞窘狀態中冷靜下來的程初芍在心裏權衡過後,很快打開了話匣子。
嘰裏呱啦說了一通,她垂頭喪氣地總結。
“我覺得自己就像大反派,還是偽裝成一身綠茶味的白蓮花反派!倩娘性子那麽單純,我卻要這樣利用她。萬一皇帝真的點中了她,這可怎麽是好?他們原本會走在一起是因為逃難逃到了一起,算是共患難過的,起碼有點感情基礎。可現在,兩人滿打滿算就見過一麵,她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嫁過去?要是害了她下半輩子,我可就真是個罪人了。”
見宋珩沉吟著沒說話,程初芍心裏打起了小鼓。
“你,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樣不好?要麽,咱們想想辦法,給她再尋個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吧?你認不認識一些人品好的單身將士……”
咚——
很輕的一聲脆響在她前額響起,直接讓她忘了後半截要說什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質問。
“你,你幹嘛敲我?”
宋珩一臉無奈道:“敲敲裏麵是不是裝的水。”
程初芍瞪大眼睛,捂著額頭道:“打人也就罷了,怎麽還罵起人來了呢?這要是放在我們那會兒,可就算家暴了!”
在程初芍的家鄉風俗這個話題上,宋珩向來是十分虛心好學的。問清楚“家暴”是個什麽意思後,他臉色扭曲了瞬間,再次變得無奈起來。
真要家暴,也得先把這個家字坐實了才好暴呀!
呸呸呸,他在想什麽呢,他才不是會家暴的人,打女人的還能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宋珩決定不跟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你勸劉姑娘時還勸人家別鑽牛角尖呢,現下自己怎麽反倒鑽起牛角尖來了?還要替她張羅親事,你是她親娘還是什麽人?”
程初芍扁扁嘴,悻悻道:“不是有句話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麽?不知道的也就罷了,身邊遇上不平事,力所能及的總要幫一幫。再說了,要是換了我在她的位置,有人能幫我一把,我定然也是歡喜的。”
“哦?那你來了這裏,可有什麽好心人幫過你沒有?”宋珩一針見血地問。
程初芍滯了滯,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確切來說,她頂替了原主身份和偌大一個爛攤子之後,還真沒有什麽天降神兵來幫過她。
那時候,她麵對的隻是一群冷漠挑剔的婆家人、一個可能在半年後撒手人寰的名義上的夫君,身邊還有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惡仆……
如今,雖然大部分婆家人對她還是沒什麽好聲氣,但夫君總算是撿了條命回來,惡仆打發走了,還開起了新鋪子,學起了醫術,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咳咳,最關鍵的是,這假夫君似乎還有變成真夫君的架勢……
要是不算上楚王、四皇子這兩尊腹黑大神帶來的死亡威脅,程初芍對現在的生活簡直無可挑剔。
從初入衛國公府時的四麵楚歌到現在,她算是靠的自己,但也不完全隻是自己。
仔細想來,若真有天降神兵腳踩七彩祥雲而來,她的神兵應該就是這雙不知為何突然跟旁人不同起來的手吧。
當然,金手指這話不能隨意跟宋珩提起。
程初芍咕噥道:“當然有啊。老夫人雖然麵冷,但是心地不壞,後來還給過我管家權呢。小魚雖然不知道我的來路,卻也一直對我忠心耿耿。還有你,你也幫了我很多……”
“那你想想,如果祖母態度一直不軟化,你身邊全是麵甜心苦的惡仆,我也沒能蘇醒,或是醒了之後把你當做仇人怨懟著,你會怎麽做?”
程初芍想了想,猶豫著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應該會尋找時機脫身吧。不過,離開之前,我還是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惡仆能打發就打發了,我自己說話不管用,也可以考慮借老夫人或其他人的手去辦。”
頓了頓,她偷笑了下,補充解釋:“如果你醒了的話,我可能會給平陽伯夫人送信,哭訴你們一家子都虐待我,求她接我回去。她要是肯主張和離,那我自然就回去做伯府的姑奶奶混日子了,再嫁也不是難事——”
宋珩聽得眉頭一跳。
好家夥,那麽早就想著改嫁了!
“——不過你放心,走之前我會給你留封信,提醒下你小心四皇子和楚王的。不對,用我的名義可能你還不信,那我就等和離之後,再假借其他人之口給你送信吧。”
宋珩氣笑了,“你倒是還挺講義氣,盤算得挺周到的嘛。”
他想的也沒錯,這些都是他昏迷期間程初芍仔細盤算過後的計劃。
程初芍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一鼓作氣就說了,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麵前這人不止是盟友,還是她的待考察對象呢!
人家一柱香前還送了她一根簪子,她也傻愣愣收下了,還叫人親自插戴到頭上了!
這舉動是什麽意思,她會不明白嗎?
她頓時沒法繼續理直氣壯了,弱弱解釋:“我,那不是之前的老黃曆了嗎?”
宋珩繃著臉不說話。
她就抱著大抱枕挪了挪屁股,湊過去,扯住他的衣袖,輕輕搖了搖。
“你不會生氣了吧?”她紅著臉,低著頭,卻小心翼翼抬眼偷看他。
宋珩心裏就跟掛了隻小秋千似的,晃啊晃,忽高忽低,叫人隻能屏氣凝神盯著它看,再不能分神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