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詹小雅家躺下快睡著的時候，陳知之才在認真思考，自己做的這一連串事情是為了什麽？
看起來雖然沒什麽意義，但就鬼使神差地跑過來，找了個拙劣的借口——送海報設計稿，明明可以手機解決的東西，偏偏要跑一趟。又恰巧留下來吃飯，恰巧明天吃了中飯再走，再恰巧和詹小雅一起返回學校。
怎麽想，都有那什麽什麽的味了。
陳知之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貓耳朵已經沒了，詹小雅過來叫他起床，順便送來洗漱用品。詹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一向還不錯，都是早起自己出去買菜，回來做飯。
據說還邀請了一群朋友過來吃飯，要做的菜比較多，詹小雅挽起袖子就去幫忙，沒多久陳知之也加入了幫忙的隊伍，兩人被詹奶奶指揮去洗菜，整理桌子和菜盤等等。
“就放奶奶在廚房裏忙啊？”
兩人坐在院子裏，一人一條板凳，麵前堆滿了蔬菜，肉，魚之類的。魚都是剖好的，隻需要清洗，倒是省了很多事情。
“沒事，她搞得定。”
詹小雅拿來幾個盆，在兩人麵前放好，哪個放什麽哪個放什麽都一一說明。
“詹小雅。”
“嗯？”她抬頭看他。
“我跑來這裏，你奶奶以為我是你男朋友。”
“對、對啊……就，你別介意啊，老人家就老是喜歡往這個方向想嘛。”詹小雅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沒有介意。”
“……”
出其不意地答話讓詹小雅愣了好一會兒，眨眨眼。但這表情呆滯又遲鈍，一看就是沒有體會出陳知之的意思。
“你呢？”
“我？”
“你把我當什麽人？”
原本還想丟出幾個答案給她選擇，結果還是隻問了這一句。
要說心裏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刻意找了機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知之就已經清楚了自己的意願，並且想知道詹小雅的意願。
“我把你當朋友啊……在學校裏，第一個不嫌棄我不討厭我沒有覺得我是個怪人的朋友。”她特別真誠地說到，眼裏閃爍著亮亮的光，生怕陳知之不相信一樣。
“沒有別的了？”陳知之又問。
她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幾秒，“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認識你是一個值得我開心的事情，我真的很開心，還有那些研究的事情，我也很認真地在做。別的……我不知道怎麽說了，我也不懂。”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
可她沒有錯。
隻是這對陳知之來說是一種否認。詹小雅連自己的感情都表達不出來，甚至給不出一點陳知之可以接受到的訊息。這讓陳知之很為難，同樣也陷入困境。
兩人彼此看著對方，懷抱著不一樣的想法，都沉默了。
打破沉默的是提早過來的想要“看一看詹小雅男朋友”的爺爺奶奶大叔大嬸們，也就是詹奶奶的朋友。
他們熱鬧地闖進了兩人的尷尬中，把這一切都衝散了。
陳知之沒了時間和空間去思索去失落，詹小雅也可以暫時逃離那個她看不懂的問題與解答不了的情緒。
她走進廚房，看著陳知之被一群人圍著問長問短，尷尬好笑又格外熱鬧。詹奶奶也跟著在笑，揉揉詹小雅的腦袋說了些什麽，她也沒有聽清楚。
奶奶的生日宴是這幾年以來最熱鬧的一次，兩桌人在吃飯，嘰嘰喳喳聊個不停，詹小雅被抓著問了一堆問題，她不知道回答的就幹脆沉默，或者傻笑。但陳知之不一樣，他坐在那裏也一樣的受歡迎，可以哄長輩們哄得很好，說話得體大方，有條不紊，不過短短一頓飯的時間，就擄獲了長輩們的關愛。
“你們這次回來不順便把證領了啊？多好的日子啊，剛好奶奶生日呢。”
旁邊一個大叔語出驚人，陳知之哭笑不得地擺擺手，“沒那麽誇張啦，不急啊不急，我們大學都沒畢業呢。”
“就是說，你這個人真不靠譜，哪有這麽草率的？”另外一個大嬸嗔怪地拍了下大叔的肩膀，又說道，“哎呀小雅轉運了啊，這麽帥的小哥，將來有了小孩了肯定長特好看。”
詹小雅捂臉。
“小帥哥是市裏本地人吧，爸爸媽媽做什麽的啊？”
“都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好的啊，做生意的條件也不差。看小帥哥這談吐這外貌，爸爸媽媽肯定也是很有修養有品味的人。”
“奶奶你過獎了。”
這樣致命的吸引力，放在哪裏都讓他光芒萬丈，收獲人心。詹小雅覺得自己就在他的光芒底下，躲在陰影裏，過去從未被人看到。而現在，或者再之前的一點時間裏，她居然也會被拽出來，受到一點關注。
心裏其實有某個東西在滋生和發芽，但她懵懵懂懂，沒有抓到該體會到的東西，所以說不出想法、給不出答案。
等到生日宴結束，兩人又幫忙處理好了家務，這才和奶奶告別，坐上了返回學校的大巴。
原本陳知之要打車，但考慮到詹小雅，便選擇和她一起坐大巴。
鎮上有兩趟車，上午、下午分別一趟，往返小鎮與市區。
兩人坐在大巴的倒數第一排座位的中間，又沉默了一陣子。
“我看了海報了，覺得不用改，特別可愛特別好，謝謝你陳知之。”
“嗯。”
“我請你吃麻辣燙吧？學校附近宥家特別好吃。”詹小雅見陳知之情緒低落，立馬又說道。
“不用。”
熱情換來的是冷淡的回答，詹小雅有些慌了，隻好識趣地閉上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路程不算漫長，可沉默把時間給拉長了。
外麵的天陰沉沉的，已經開始下起了雨。雨越來越大，打在玻璃窗戶上。
車子裏很安靜，大家都在幹著各自的事情。
雨滴聲也越來越響，詹小雅呆呆地望著窗外，沒有再轉過頭來看陳知之。
這趟特別的旅程很快就結束，兩人到學校的時候，雨都已經停了。沒走幾步路就遇見了何澤和陳落落，四個人打了照麵。
“嘿喲！讓我看看這是誰啊，一夜未歸去哪了啊？”何澤一張口就是要被打的節奏。
一旁的陳落落拉了他一把，使了使眼色，陳知之這個表情一看就沒有發生什麽好事，讓何澤快點閉嘴。
何澤這才發現陳知之情緒不高，臉色也不太好看，眼裏帶著一絲冷意。
一邊的詹小雅則是滿臉寫著尷尬和不知所措，打了個招呼後就埋頭往裏麵走，都沒叫陳落落。
這……果然不對勁啊。
何澤看看陳落落，又看看陳知之，“兒砸，出去吃一頓？”
“嗯，走。”
得到訊息，何澤衝陳落落擺擺手，轉身去追已經走開的陳知之了。
這情形看來實在不對勁，怎麽跟大吵了一架似的？陳落落很不理解，隻好追上另外一個目標，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詹小雅察覺到身後的腳步，於是停下來，等陳落落。
“你兩怎麽了？一個比一個的臉色差。”
“就……”詹小雅把上午的事情完整地和她敘說了一遍，“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陳落落張著嘴幾度欲言又止，沒忍住拿起手指戳了戳詹小雅的腦門，“你啊你，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我都要生你氣了。”
詹小雅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
“你之前說過的吧，你是喜歡他的。所以兜兜轉轉一大圈，你又不確定自己喜歡他了？”
“這種喜歡……指的是你和何澤那種關係的喜歡嗎？”
“不難呢？”陳落落十分沒好氣，“也是劉樂和宋臨的那種，懂嗎？男女感情，可以接吻可以睡覺興許以後還能繼續發展的喜歡，可以有無限親密關係的喜歡！”
詹小雅咬住嘴唇，臉都紅了。“我沒往這方麵想過……”
“舞會上你抱了他的。”
她點頭。雖然抱的原因不能說出來。
“你不抗拒這種親密接觸。”
“不抗拒。”
“如果他想對你更親密一點呢？你想過沒？你會抗拒嗎？你們在醫務室裏不小心倒在一起的時候呢？”
“你、你怎麽知道……這個？”詹小雅的表情更難堪了。
“陸染看到了啊，她告訴劉樂了，我當然會知道，”陳落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詹小雅，如果你不喜歡他，那你是不會願意和他產生這樣的親密接觸的，你懂嗎？”
詹小雅沉默，不知所措。
“如果以上舉過的例子裏，你每一個都是認同的且不抗拒的，在這個基礎上，你還告訴我你不懂你不知道，那麽我都會對你產生一絲想法。你懂我意思嗎？”
她搖搖頭。
陳落落歎氣道：“在別人看來你這種行為就很不好，不喜歡為什麽還要放任這種親密接觸？不喜歡為什麽還要在他身邊出現，喜歡他的女生覺得你們兩個已經在一起，所以已經退出戰場。他都不抗拒你的家人把他誤以為是你的男朋友了，他喜歡你，你懂嗎？”
詹小雅無意識地張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很多情緒堵在胸口，讓她覺得無法緩和過來，太多她沒有捋清楚的情緒一下堆積，變成無數個小人在問她“你知不知道你懂不懂你為什麽不懂”，她的防線要崩塌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個事情，我不會再和你說下一次，在你得出答案搞清楚狀況前，都別找我了。”
丟下這句話，陳落落就十分冷漠地走開了。
詹小雅站在原地，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她慌亂地擦了擦，低垂著腦袋，往另外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