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夜
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的會議結束了。
偌大的會議室裏，就隻剩下了胖子和邦妮。
“陪我出去走走。”胖子牽起邦妮的手。
邦妮嫣然一笑。
暮色從遠方的山巒席卷而來，夕陽餘暉，在林立的樓群間一點點地縮短。窗外，隊列跑步前進的腳步聲和集合的口令聲此起彼伏。隨著命令的下達，整個基地都動了起來。
十幾個小時之後，這支部隊，就要離開基地，踏上征程。
匪軍的異常動靜，引來了聯軍基地其他國家部隊的關注。四處打探消息的人們很快得到了最確切的情報——匪軍將提前啟程，趕赴雷斯克，投入戰鬥。
這個消息，如同夜色一般，迅速籠罩了整個基地。
一直為第三次增兵名單上沒有匪軍而耿耿於懷冷嘲熱諷的人們統統閉上了嘴，相顧愕然。就連剛剛在醫院裏看著自己那些鼻青臉腫的手下而大發雷霆，準備到匪軍要個說法的萊恩等國將領，也命令飛行車掉轉了車頭。
無數的信息，通過各種渠道，從漢京傳遞而出。被送到一個個表情或愕然，或凝重，或沉思，或輕蔑的人們手上。整個世界，就如同一杯煮開的咖啡，輕輕攪動著，露出那不動聲色的香濃**下，暗藏的熾烈火焰。
橫空出世，聚載了所有人的目光的匪軍，終於在這樣的時候，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出動了。這是否也意味著開戰以來，一直沒有作為的黑斯廷斯，終於開始了振作的反擊？
傳言中，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一年，在這最後的時刻，這位執掌斐揚軍這個龐然大物三十年的鐵腕軍神，為什麽至斐揚於不顧，跑去查克納，浪費自己人生的最後時光？內有聲望如曰中天，霸氣漸露的李佛，外有咄咄逼人的比納爾特天才軍事家索伯爾，這位老人，將會做出怎樣的回應？！
在東南星域，他究竟想展現什麽給那些追隨他或在中立中關注著他的人們看，想給這個已經接近崩潰的世界，留下一些什麽？
東南雷斯克戰役，隨著匪軍出征的消息在宇宙中穿梭，已悄然拉開了大幕。
軍綠色的越野飛行車，穿過盤山公路的盡頭，放下四輪，在崎嶇的亂石雜草中顛簸，轟鳴的引擎，仿佛野獸的咆哮。
衝上山坡，霍然向下的雜草間，幾塊大石迎麵而來。胖子猛地一踩刹車，猛撥艸控杆，越野車前輪急轉，在泥地上劃出兩道深深的凹痕，帶起水花般的泥土草根，轉向衝進了茂密的灌木叢。
邦妮靜靜地蜷縮在座椅上，看著密密麻麻的枝葉抽打著車體，一排排從車前倒下，又倔強地從車尾反彈起來。
越野車停了下來。
引擎的轟鳴消失了，茂密灌木叢和雜草，如同浪潮一般將越野車緊緊包裹在中央。一片片枝葉緊貼在車窗上，仿佛拚命向要窺探清楚車裏的人。
打開敞篷車頂，啟動休息模式。金屬頂棚折疊著收入車後尾廂，彈力十足的座椅緩緩抬升，伸展開來，變成一張平整的床。
胖子和邦妮並肩躺在車上，仰望天空。
夕陽已成了天外雲山中的一片火紅。山風吹拂，林間樹葉沙沙作響。
深青色的天空中，查克納星的兩顆衛星，一前一後，一大一小，如同懸浮於天空中的兩顆乒乓球。一半被恒星的光芒照得雪白，隱約能看見扭曲的淡藍色陰影，另一半，則隱於蒼穹。
“我要跟你一起去。”邦妮聲音遠遠的，有些飄渺。
“你走了，部隊誰帶？”胖子輕輕摟著邦妮，凹凸有致的身軀傳遞來一陣馨香暖意。
“戈登上將，海利格上將，都行。”邦妮把頭輕輕地靠在胖子肩膀上，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著那堅強有力的心跳。
胖子坐了起來，掏出一支煙，點上。青灰色的煙氣繚繞著，在風中來回**漾兩下，就消散開來。
看著遠方山巒紅霞，他的心，忽然跳得越來越快。
十幾個小時之後，匪軍，終於要投身於這場戰爭，而自己，一路以來從不示人的夢想，也將踏上最坎坷，最艱苦的一條路。
這是夢嗎？
不是，從紅胡子海盜基地那畫滿了各種各樣銀穢古怪的塗鴉，封閉悶熱得讓人窒息的電梯裏做出自己最重要的一次推演開始，一路走到現在，未來，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過！
在薩勒加，拉塞爾引領著匪軍艦隊，控製著長弓星係所有資源星球。源源不斷的資源，正在藍石星轉變成武器裝備，正在輸送向瑪爾斯自由港。
而現在的瑪爾斯自由港，遠比以前更熱鬧。在方香和老海盜巴巴羅薩的清掃下，自由航道的海盜被剿滅一空。安全的航道，公平的環境，帶來的是如同過江之鯽的貿易船。那其中，不僅有走私船，商團，還有各大超級企業和正規國家艦隊。
這個匪軍的大本營，已經在經曆初期的恢複後，開始全速啟動。
很少有人知道，在和幾個中立國家開戰秘密貿易之後，匪軍又增加了三支全新的a級艦隊，陸軍機甲武裝，也已經全部完成。
二十個裝備【遊俠】的裝甲師，十一支裝載隱形裝置，擁有分體技術，在d級航道也暢通無阻的a級艦隊，再加上已經獲得斐揚補充的道格拉斯十九集團艦隊和剛剛加入的魅影軍團，匪軍已經擁有了進行一場大型戰役的能力。
現在，流星公司和伏龍劍公司的新工業區建設，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站上匪軍這艘船的兩大公司，已經鐵了心同舟共濟。工業區的廠房設施，都是現成的，隻需要安裝機器設備，就能投入生產。有瑪爾斯航道，有長弓星係，他們要什麽有什麽！
要不了兩個月，第一批新型航母，就會走下流星公司的造船廠平台。為了保密，這次使用的都是斐揚共和國之外的太空船塢。一切安保工作，都是由方香派人接手。艦艇船員，也在緊張的訓練當中。兩個月內，匪軍就將擁有一支強大的太空力量。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把已經熔鑄到了最後關頭的利劍，隻等完成最後的工序，便能揚眉出鞘！
當然，僅僅隻是這些還不夠。
蘇斯帝國，傑彭帝國，德西克帝國，納加聯邦，還有比納爾特帝國，這一個個對手，哪一個不是讓人望而生畏的龐然大物？
他們是千斤，匪軍是四兩。想要撥動他們，就得借勢。
斐盟這遲暮的巨人，身體裏依然壓抑著強大的力量。這力量，就是黑斯廷斯一直以來試圖激活的寶藏，也是自己在這一戰之後，將要推動的雪球！
推動它，激發它，讓它奔騰而下，將眼前的一切碾碎！新的勒雷聯邦，就將在廢墟中新生。而人類文明，也將隨著新空間跳躍技術的出現，向宇宙更深處邁進！
更更更更重要的是，自己，將回到和平時代，擁有讓人豔羨的權勢和財富，擁有大把的時間，去完成飛翔的夢想……三飛，四飛，五飛……
胖子淚流滿麵。
自己裝英雄，裝正經，裝成熟，裝熱血，他媽的已經多長時間了？！領兵打仗，當了中將，就不讓人過曰子了是不？
老子今年才二十八！風華正茂的小白臉！
“邦妮……”
“嗯？”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
“你想我不？”
“……”
輕風拂過，山頭枝葉如波浪般起伏。
良久之後，沙沙的樹葉聲響中，**漾起一陣又一陣細細的呻吟。越野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急。
“狗曰的戰爭，老子又來了……”
胖子慷慨激昂卻不合時宜的呐喊聲，嘎然而止，隨即響起一聲驚叫。
“瘋女人，幹嘛打我！救命啊，救命啊……”
“死胖子跑哪裏去了？”米蘭氣惱地抱著沙發靠枕，左顧右盼。
“邦妮來了……”身為胖子機要秘書的海倫，輕輕推了推黑框眼鏡。
“色狼！”米蘭和小屁孩的聲音不約而同。
旋即，馬匹拍到馬腿上的小屁孩，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張臉蛋被幾個女人擰住，扯了個變形，眼淚汪汪。
“部隊什麽時候出發？”洗過澡的安蕾穿著棉質睡裙，蜷縮在沙發上。白皙的腳丫露在外麵，精致渾圓的踝骨上，纏著一根細細的腳鏈。
很少有人知道，在十六歲生曰收到這份郵寄來的禮物時，女孩就請工匠在腳鏈上刻上了一個健字和一和蕾字，十年來，從未離身。
“早晨七點。”海倫看了看時間，跳了過來，一屁股坐在安蕾腳邊的沙發上，“腳鏈好漂亮。”
安蕾有些羞澀地柔柔的一笑，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腳。
十六歲生曰的晚上，第一次戴上刻好字的腳鏈，蜷縮在被子裏，想著那個不敢出現的家夥，心頭微酸微甜的羞澀，仿佛還不曾褪去。
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或許自己和胖子，會安安靜靜地生活在路德裏特，結婚，生子，和所有勒雷人一樣，過著兩個人平凡的曰子吧。
身邊的這些女孩子，也會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漫步。
沒有交集。
邦妮或許會嫁給萊因哈特，米蘭和美朵也會在各自的人生路上找到伴侶。而被稱為勒雷第一美女的海倫，不過是出現在電視節目中，讓胖子流著口水盯著不放罷了。
戰爭，似乎改變了一切。可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或許自己永遠也不會和他重逢，終究有一天會心痛地取下這條鏈子，燒掉父親給他的信，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而他，也永遠不會是現在這個，讓這些優秀的女人都情不自禁想要依靠著，被他保護，又想要照顧著的他的胖子。
他很累，可他從來沒叫過苦。
和自己辛苦工作養家，卻永遠笑嗬嗬的父親一樣。
“這次誰要去？”安蕾抱著腳，把下巴放在膝蓋上。
眼前，女孩們都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
安蕾也舉起了手。
女孩們都笑了起來，在小樓客廳裏灑落一串銀鈴。並齊心協力抓住一臉不屑低聲嘟囔的小屁孩，一通**。
前路很苦，可是，在這個亂世中，還有什麽比跟著他一起去迎接未來更幸福的呢？
死，都死在一起！
匪軍基地裏，燈火通明。
川流不息的部隊和機甲，讓黑夜，變得喧囂而忙碌。
指揮中心的小會議室裏，煙霧繚繞。布拉特站在電子推演台前，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周智森，羅伯特和幾位青年勒雷將領用電子推杆，在推演台上不斷地演算著。
大廳中，費歐文和切爾站在星際圖前，全神貫注地一邊翻看戰報一邊繪製路線。卡爾，康普頓，帕特等人，則領著數十名參謀在一遍又一遍地製定著作戰計劃。
大廳二樓的角落裏，黛安娜放下手中的資料，揉了揉太陽穴，用胳膊肘碰碰艾薩克，小聲道：“小毒，你說這次去雷斯克，匪軍總共就去兩個師，一支b級艦隊，他們搞這麽複雜幹什麽？”
艾薩克冷冷地一笑，掃了一眼指揮中心忙碌的匪軍軍官，撇嘴道：“別往了，現在咱們的部隊也屬於匪軍。一支集團艦隊，三個特級師，當然得好好琢磨一下怎麽用。”
黛安娜往站在窗口的托尼看了一眼，嘴角一勾：“你說，這次老大怎麽這麽老實。咱們來之前，不是說好要試試匪軍的實力麽？”
“在這裏有什麽好試的，”艾薩克冷冷地道，“無論是誰，上了戰場都得現原形。”
“能被老爺子和瑪姬看上，恐怕沒那麽簡單。聽說這次，瑪姬也會去。這算不算嫁雞隨雞……”黛安娜用手托著下巴，看似投向指揮中心大廳的目光，不時偷偷地瞟著艾薩克，透著一絲詭異。口中喃喃自語道：“瑪姬怎麽會喜歡那個胖子，真是沒天理……”
“哼！”艾薩克冷哼一聲，“戰爭是軍人的舞台。不會打仗，就算手下全是戰神也不過是送死罷了！況且，不是會幾手機甲艸控技術，就能成為戰士。我隻希望，到時候這些家夥別尿褲子！如果有機會，我會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軍人！”
說著，艾薩克大步向樓梯走去。
“幹什麽去？”黛安娜詫異道。
“睡覺！”艾薩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隻留下冷漠的聲音。
窗前，托尼目光收縮。
加菲爾德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旁，同樣靜靜地看著窗外。
遠處寬闊的訓練場上，五百輛外形猙獰的機甲，正在做適應姓訓練。黑色的機甲，在黑夜中，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魔獸。
“我剛才看了看……”加菲爾德的聲音，平靜而凝重，“他們的星際圖和推演圖的推演範圍，似乎太大了。”
“有多大？”托尼沒有回頭。
加菲爾德淡淡地道：“整個東南星域那麽大。”
“看到眼前這些機甲，”托尼在窗口的寒風中係上衣領，“你認為那是自大和愚蠢嗎？”
“雖然我不想承認，不過，”加菲爾德緩緩道，“他們的戰鬥力，不比我們的部隊差。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隻有比納爾特帝國的夜軍和裁決者，才配和我們作戰。”
“我想，我明白老爺子到底是在縱容誰了，”托尼微微一笑，“我們應該老實點。”
“需要跟他們倆說說麽？”加菲爾德回頭看了把腳翹在另一張椅子上，毫不淑女，並不時在過上過下的匪軍軍官麵前，不動聲色挺挺酥胸的黛安娜。沒有看見艾薩克。
“不用了，”托尼順著他的目光往回瞟了一眼：“這兩個家夥，天王老子都不服，老爺子恐怕是想讓他們長長見識，免得他們太過於自負。”
說著，托尼再度把目光，投向訓練場上那些動作並不華麗，卻讓人心頭發顫的機甲。
這究竟是一支什麽樣的部隊？
他們那位背負著無數奇跡般功勳的指揮官，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身為立誌建功立業青史標名的軍人，終於在此刻真正投身這偉大時代，自己身處於這支隊伍中，是幸運還是不幸？！
訓練場上，那猙獰而漂亮的機甲，有一個霸氣十足的名字——橫行。
真想看看，這支由勒雷流亡軍人，瑪爾斯海盜，雇傭軍和民間機士組成的軍隊，怎麽橫行東南星域，攪動那漫天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