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蠱毒

“媚兒你終於回來了!怎麽樣?抓到了嗎?”

我撐了一下樹枝,自一棵古樹枝頭縱身跳下,眼見一道白影閃現,不用問,一定是媚兒回來了,一連三天,媚兒都在雷公山做一件事,那就是幫我抓一隻魈鬼,所謂魈鬼,其實就是魈魅的另一種稱謂,曾在回龍穀土地廟遇到的千年魈魅,其中不乏有山魈出沒,其形如猴卻非猴子,身材瘦小,體毛黝黑,且綠色臉麵,小肚子是白色的,屁股上還掛著一條五六寸長的小尾巴,此為魈鬼的形態,雖說上次遇到很多,但都是主動現身,而此時此刻要去抓它們,談何容易……

說起此次蹲點抓魈鬼的事兒,不知憋屈了多少時日,早聽說苗疆乃巫蠱興盛之地,誰料我任務完成大半後,唯有最後一位“客戶”未曾送返家鄉,原因無他,這最後一位“客戶”的家鄉乃是在雷山縣的東南地界的七裏溝,而我此刻所在的位置,距離七裏溝尚有一些距離,中途還要穿過至少三四個苗家寨子,然而就在這烏芒溝,可是栽了個大跟頭。

苗族養蠱盛行,很多看似普普通通的生苗寨子裏,不乏有養蠱高手存在,養蠱也就是巫蠱法門之一,苗族有神婆,祭祀、拜神、養蠱、看病、算命等等,在寨子中的威望很高,即便是最具權威的族長,也得懼怕一人,那就是寨子裏的神婆,養蠱人。

養蠱高手不用近身,某種情況下,要比我茅山術還要方便一些,隔老遠,就那麽嘟嘟囔囔幾句,就能在對方身上下蠱,我,很顯然中招了……

剛進入烏芒溝的地界兒,就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婆子下了狠手,當地人隻是稱呼這個老婆子叫骨婆子,或許是因為她骨瘦如柴的緣故吧,我也不得而知,總之,她在我身上下了一種很奇怪的蠱,一旦雙腳挨地兒,從腳趾開始,直至腳腕、雙腿,逐漸開始發青發綠,好像要長草似的,唯一能遏製蠱毒發作的法子,就是不能在地上久待,所以我在樹上差不多待了兩天三夜了……為什麽骨婆子要對我下蠱?鬼知道……為什麽她不讓我打此路過?鬼知道……我隻知道一條,骨婆子限我七天之內幫她抓到一隻魈鬼,活蹦亂跳地送到她跟前兒,這就是為我解蠱毒的唯一條件,我就奇了怪了,她怎麽就知道我一定能在七天之內抓住一隻魈鬼呢?

魈鬼,在山裏居住的獵戶口中傳說,魈鬼叫“羅鍋子”,大概是把魈鬼想象成背鍋的土行孫吧……

要趕到七裏溝完成最後一項任務,必須要經過眼前的烏芒溝,否則我就要另外繞行,但若是走遠路,隻怕又要耽擱不少時日,算算我一路趕來苗疆聖地雷山縣,已經耗費了近六個月的時間,還記得去年獨自撐起趕屍人的活計,那時,張真人羽化登仙,仍如昨日,記憶猶新。

又增加一歲,而煩惱也跟著增加了許多,唯獨修行,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仍是在原地踏步。

媚兒喜笑顏開地背負著雙手,嘻嘻笑道:“主人,你猜我抓到沒有?”

我聞言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腳掌上即將升騰起來的綠斑,佯裝不樂意地扭過臉,道:“反正我現在在你麵前已經將所有的臉麵丟盡了,一個養蠱人不聲不響就把我撂在樹上,我還有什麽資格做你的主人,修煉什麽茅山術!”

說完,我暗自嘿嘿一笑,偷偷瞄了媚兒一眼。

哪知媚兒非但沒有生氣,還偷偷向我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將一個“吱吱喳喳”的小東西遞到我麵前:“主人,這個小東西已經被我施法禁住,沒有我解禁休想動彈分毫!”

我急忙轉過頭看向這個“吱喳”亂叫的小東西,果然和土地廟所見的魈鬼一模一樣,正是我要的東西,對於媚兒所說,我會意一笑:“現在我們就去會會那個老骨婆,希望這次有救。”

媚兒聲音突然變得清冷:“若是我們提早察覺,就不會讓那個老巫婆有機可乘,其實你們修道之人也多涉獵巫蠱之道,難道主人自身沒有解救之法?”

我想了想,隨即搖頭:“茅山術中確有巫蠱之術,但師父隻是提及,卻從不傳授其法門,隻是聽說從前有一位弟子偷學了巫蠱術,後以此術害人斂財,而被逐出師門,所以關於巫蠱之道,若非德厚仁心之人,想必是很難涉及此類術法吧。”

媚兒冷聲道:“那也容不得她想怎樣就怎樣!敢在主人麵前得寸進尺,我定要她粉身碎骨來償還!”

我左右看了一眼,立刻低聲道:“我們初次來到這裏,人生地不熟,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我們還是不要太過招搖才是。”

媚兒略一思忖,微微點了點頭,身影一閃,瞬間沒入小布袋之內。

我抬頭望了一眼彎彎的新月,然後掃視一眼四周的草木,便繼續埋頭趕路,雷公山距離烏芒溝說遠不遠,倒也有幾十裏路程,至於我身中的蠱毒,短時間內隻會逐漸蔓延,此蠱的名字為“噬心蠱”,像是一種植物蠱,一旦我的雙腳挨地兒,就會吸收地脈之氣,從而在體內不斷滋生,開始是在雙腳,然後不斷上升,直至心髒部位,隻要達到心髒位置,那我也就沒救了。

倘若我在七天之內還不能解蠱,同樣是一個死,所以我算是和那個神神秘秘的骨婆子掐上了。

“咦哎~~~~”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煩,半碗米飯難吃完,吃飯好比吞沙子,吃酒吃肉像吃鹽~~~”

“…… ……”

“阿妹那個喲~~~想你多來心頭潑,吃茶吃飯吃不落,吃飯好比吞沙子,吃酒吃肉像吃藥~~~”

“…… ……”

“阿妹那個喲~~~哪時跟你一家坐,冷水泡飯心也樂。哪時跟你一家坐,冷水泡飯心也樂~~~”

一首婉轉悠揚的歌謠,突然在山脈之間綿綿不絕地回**,歌聲中像是透著一絲淒婉,一絲不甘,一絲悲情,一絲無奈……

我緩緩停下腳步,向著空****山間咧嘴一笑,這已經是我來到此地後,連續三天的夜晚,夜深人靜之時,所唱誦的山歌了,這個歌一唱起來就沒個頭兒,不到天亮不會停,開始時我還有些聽不懂,但聽得多了,也就大概聽明白了一些,唱這歌的人,像是一個掙紮在愛戀中的青年小夥子,對著山間的另一地方,訴說著衷腸,想必山間的另一個地方,住著一位應景兒的姑娘吧。

隻是這個唱山歌的小夥兒,為什麽會一直這麽唱而不直接表白呢?既然三更半夜能大聲吆喝著擾民清靜,想必也不會怕人知道,既然不怕,為什麽不直接去找他心目中的姑娘呢?

想不通,想不通此地的婚俗風景,我隻得苦笑一聲,走進烏芒溝——

這個溝寨子大多是散居,也有很多群居在一起的,就像其他地方的村落,來時聽當地人說,散居的多是熟苗,而聚成堆兒又很少見到的則是生苗,所謂熟苗,他們雖然穿著苗族的服裝,說著苗族的語言,但是思維方式和生活習慣已經與漢族區別不大了,生苗則不同,他們一般住在大山深處,接觸漢族較少,不大懂得漢族的語言,仍然延續著苗族的生活習慣,也可以說更加接近原始的苗族。

苗族的神秘多半源自於養蠱人,也就是巫蠱之術,其實巫蠱之術更多的是救人於危難,苗寨裏麵的神婆之所以受到當地人的敬仰,乃是她們有著一顆慈悲之心,當然,哪裏都有善惡之分。

至於骨婆子……就是散居在外的一位居民,雖然散居在外,但卻是很少與人交流,就是四周的鄰居,一年四季的也很難見她幾麵,多數日子裏,她都是一個人關在家裏,不知在做什麽,當然,也沒有人敢走近她的家門,隻因為她是個性情古怪的神婆。

這些東西,都是骨婆子的一個鄰居,姓黎的中年人告訴我的,中年人是兩夫妻帶著一個半大兒子,在這裏居住了十餘年了,說此話時我當時已經中了蠱毒,正巧黎大哥出外打獵見到我,才使得我見識了一些養蠱人的神秘之處,他還說骨婆子下的蠱很少有人能解的,不過有中蠱毒的人找她,但凡她肯幫忙,也沒有解不了的,所以這裏的人對她是又敬又怕!

來到骨婆子的院子裏,院門沒有上鎖,我輕輕一推就開了,莫名其妙中了蠱,我現在再看骨婆子的小院,似乎有點說不出的恐怖,昏暗的光線下,我一眼瞅見了骨婆子的房門,奇怪的是,她的房門也是開著的。

心裏有些忐忑,更有些不安,這個骨婆子的神秘和古怪的性情,實在讓人琢磨不透,難不成她已經算出了我此時此刻要來交差?

就在我緩緩臨近房門的瞬間,房間內,突然亮起了一盞枯黃的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