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一夜瘋狂雨驟,早上,雨就停了,但是夜來的風雨,仍然留下了痕跡,空氣裏陰鬱潮濕,校園裏落葉遍地。

林羽如昨夜沒睡好,她一直在想閃電與黑暗交叉的一瞬間,她看見的那張臉,是真的出現在窗戶邊,還是她的幻覺?抑或是做夢?所以,早上起來,她整個人都恍恍惚惚,臉色白得更加不自然。

李霞似乎也不好,咕噥著說自己不舒服,不去上早自習,蒙住頭繼續昏睡。

林羽如有意磨蹭著,等其他幾個女孩全走完了,她立刻站到窗戶邊朝下麵看。

她們的宿舍是在二樓,窗戶下麵是一根很粗很長、生了鏽的鋼管,一樓下麵是一條肮髒的小水溝,因為常有人隨手往窗外扔垃圾,倒吃剩的飯菜,所以那條水溝上布滿了蒼蠅跟臭蟲,散發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林羽如皺了皺眉頭,用手捂住鼻子,趴在窗戶上往兩邊看著。

她發現,如果站在這根鋼管上,雖然說很危險,牆壁上沒有可以攀附的東西,但隻要很小心的貼著牆壁走,其他宿舍的窗戶不關,是完全可以從窗戶隨意進入某一間宿舍的。

可是,為什麽要如此冒險從這裏走呢?昨晚下那麽大的雨,而且天那麽黑,她是從哪間宿舍回來的?那麽晚她去做什麽?她出去的時候也是從這裏爬出去的嗎?為什麽呢?林羽如無法理解,整幢樓都是女生宿舍,難道女生跟女生之間也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一定要從這裏走?那麽,她是跟誰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她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她用力地甩了一下頭,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也許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她睜開眼睛,發現李霞已經坐起來了,雙手緊緊的抱著被子,正在直勾勾的看著她,那眼神裏有著某種恐懼。

林羽如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她:“怎麽了?李霞?怎麽這樣看我?”

李霞慌忙往床角縮了縮,那樣子仿佛林羽如是一個有著傳染病的人一樣,李霞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隻是眼睛還驚恐的瞪著。

林羽如被李霞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神情充滿了疑問。

李霞楞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她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空洞,而且還有些發抖,她問:“一定要用刀嗎?”

這次換林羽如沉默了,她不解的看著李霞。

“你剛剛做夢了,你問我,如果不用刀,怎麽才能把眼睛挖出來,我……我不知道。”

李霞說完就躺了下去,把頭蒙進了被子裏,露出一頭淩亂的黑發。

林羽如望著李霞蜷縮在被子裏弓成一團的身體,她猛然想到了什麽,她忙趴到窗戶上,再次探出頭去看,她的心裏頓時升起了一團疑雲。

緊接著,她的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

讓我們一起把視線從林羽如的身上移開,集中到門旁邊的那麵鏡子裏,鏡子裏映著林羽如纖瘦的身影,本來這沒什麽,但是,你再仔細看。

是的,那是——血跡。

林羽如似乎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林羽如的一隻手臂正被殷紅的鮮血慢慢染透,在她那雪白的運動服上,那些血跡就象皚皚白雪中正在怒放的梅花一樣醒目。

當然,林羽如自己也看到了,鮮血仍在隔著衣服往外滲,就象有人用刀子狠狠地割破了她的手臂,又象是輕輕地劃傷了她的一點皮膚,那些血就輕而易舉、且不能停止的往外湧,我們看不到具體的傷口,它隱藏在衣服裏麵。

林羽如很敏感的看了一眼李霞,李霞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象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

林羽如用另一隻手抓住那隻流血的手臂,後退了一下,靠在窗戶上,她淡淡的看著那些血,神情出奇的平靜。

一會兒,她走到床邊,換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把染了血的運動服用塑料袋裝起來,塞到了床底下,她站了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她走到鏡子前,怔怔的看著鏡子裏那張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她的嘴角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半響,她用一種很怪異的語氣喃喃的說——你實在不該穿白衣服的。

有點象在自言自語。

但再仔細琢磨一下,這句話更象是對另一個人說的。

然後,她把粘稠的手插進了衣服口袋裏,走出了宿舍。

路過隔壁那間宿舍的時候,她象被電擊中了一樣,停住了腳步,她朝那扇門看去,門上掛著一把很大的鎖,已經生鏽。緊閉的門冰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把未知與喧囂徹底隔離,以一種孤立的姿態,蒼白的呈現在林羽如的麵前。

此時,看起來更象是太平間。

林羽如聽見從裏麵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好象有人在用錘子砸著什麽,但又克製著不想讓它發出聲音。

那壓抑的敲擊聲一下一下的撞著林羽如的心髒,林羽如感覺自己就快要被那隻看不見的錘子砸散了架。

這間宿舍應該很長時間沒住人了,是誰在裏麵?

林羽如貼近了那扇門。

屋裏的敲擊聲嘎然而止。

林羽如把眼睛湊到那條細細的門縫上去看,裏麵黑呼呼的,什麽也看不到。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晚王玲偷看李霞日記的情景,王玲準備出門,拉開門卻怔住了,然後臉上出現恐懼過度的神情,王玲那晚是看見還是聽見了什麽?

屋裏的敲擊聲又響了起來。

林羽如隻覺得一股逼人的寒氣迅速地席卷著她,她轉身跑下了樓梯。

林羽如沒有往教學樓去,而是直接跑出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