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落在平靜的海麵上,海浪緩緩地一陣又一陣追逐至沙灘,最後留下一片濕潤的痕跡。

周沅也抱著林初,靜靜地聽她吐露心聲。

許久之後,林初才止住了哭泣,不好意思地側過身去,低垂著頭,伸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痕,“抱歉,我有點失控了。”

周沅也走到她的麵前,雙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龐,用拇指輕輕替她擦去淚水,“在我麵前,不用克製,可以哭,也可以罵人。”

林初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逗笑了。

“終於笑了。”周沅也說。

“嗯。”林初的鼻音濃重,不想讓氛圍繼續如此沉悶,於是玩笑地說:“我剛才哭得那麽淒慘,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我不想打斷你。”周沅也認真地說。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安慰我了。”林初的眼睛因為哭過變得水潤,又有點微紅,嘴角卻在努力上揚。

“隻要你不嫌我囉嗦。”周沅也拉著林初在沙灘上坐下來,遠處是漸漸落下的太陽。

“我不嫌棄你。你說吧。”林初抱著膝蓋,把腦袋擱在膝蓋上,歪了頭凝視他。

周沅也將被海風吹亂的她的發絲,挽到了她的耳後,緩緩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所以,厭惡也好,誤會也罷,都很正常。更何況,你的工作需要站在眾人眼前,去展現你和你的生活,就更容易引來非議了。任何一份工作,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就像你以前在公司裏,需要加班,需要承受領導的責備,需要承受同事之間的鉤心鬥角。而現在你所承受的,也是你工作帶來的代價。當你走得越高,這些代價就會越大。”

“可是,我僅僅隻是想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而已。”林初喃喃道。

周沅也笑了,“很多東西,當你站上那個位置之後,就身不由己了。所有的一切都會推動著你往前走去,或許是正麵的動力,也或許是負麵的動力。你能做的隻能是不斷前行。”

林初低垂眼簾,心中恍然,“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方盒子也可能並不是因為這個VLOG而針對我?”

“汙蔑你的人,有時候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委屈與清白。”周沅也低沉的嗓音,被海浪與風的聲音衝淡,顯得有些空靈,“所以,如果你知道他們是錯誤的,就要做到讓眾人相信你是正確的,掌握權利讓那些反對的聲音閉嘴。”

冗長的安靜。

林初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的地平線,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她的心卻逐漸明亮起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揚起嘴角,感慨地說:“周沅也,你好像無論麵對什麽事情,永遠都是一副不慌不忙,客觀理智的模樣。”

“你看見的隻是現在的我而已。”周沅也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之所以能夠如此冷靜地告訴你這一切,是因為你現在走著的路,我曾經也走過。”

林初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濃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扇動,“你曾經也被汙蔑過?”

“嗯。”周沅也說,“在我剛剛轉行的時候,參加過一次世界級的攝影大賽,其中一位評委是我極其欣賞的攝影大師。就在我的作品成功報名後,掛在官網展示期間,我被那位大師汙蔑抄襲了他的創意。”

“你才不屑於做那種事情。”林初篤定地說,聽見別人汙蔑他,甚至比自己現在承受了汙蔑還要委屈。

“我很欣賞他的創意,但並不代表我會抄襲他。我現在可以明白,當一個人長時間被功名利祿所圍繞,身邊都是哄抬他的人時,極有可能會變得自負。”周沅也輕描淡寫地說著以前的事情,表情無波無瀾,“可是,對於當時的我,他的行為給我帶來了一係列的負麵影響,讓我覺得我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我放棄了一切去追尋的夢想,和我曾經一度認作為信仰的人,都讓我對自己、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那段時間,我每天渾渾噩噩,醒來就喝酒,喝醉了就睡覺。”

她尚且隻是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裏,就承受了如此大的壓力。而他是在國際上,被所有行業內的人質疑。

林初張開雙手,即使知道事情早已過去,卻還是心疼地想要抱抱他,“那你是怎麽走過來的?”

“是方彥如飛來國外找我,打了我一頓。”

林初目瞪口呆地說:“打了你一頓?”

“這算是男人之間的一種溝通方式吧。”周沅也輕笑,“他想讓我清醒一點,不要頹廢了。打完之後,掛了彩的他開車帶著同樣沒好多少的我去了雪山,硬是把相機塞在我手裏,說讓我拍照。”

“然後呢?”

“然後,我們兩個倒黴蛋就遇到了暴風雪,被困在雪山上,差一點就死了。整整三個小時,我們在雪地裏手腳並用地爬,手機也凍得關機了,隻能憑借直覺向著一個方向爬,幸好最後命大,居然真讓我們找到了一個破舊的小救生站,在那裏躲過了風雪。”

聽他淡淡地說著往事,林初的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心口像是堵了一斤棉花,發虛,又後怕。

“就在暴風雪的那幾個小時裏,我終於重新拿起了相機,拍下了無數張驚險的瞬間。”周沅也安撫地展開手臂,擁著她,摩挲著她的手指,似乎在告訴她,現在的他很好。

他繼續說道:“暴風雪過後,我們立刻下了山,在山下的一家餐館裏大吃了一頓。我都記不清我們到底吃了什麽,味道如何,隻是在那一瞬間,由衷地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太美好了,活著真的太美好了。”

“再後來呢?”林初靠在他的頸窩裏,語音輕顫地問。

“再後來,我在距離大賽截止不到三天的時間裏,又交了十張作品。”周沅也說,“這一次,沒有人再敢對我潑髒水了。那次大賽的頒獎典禮,我本可以不用露麵,但是我孤注一擲地去了,在台上對著各國的直播鏡頭,堅定地控訴了那位大師的行徑。那時,我以為以他在業界的身份地位,所有人都不會站在我這邊,可是結果卻出人意料,我發現全場都在為我歡呼。從那一刻,我明白了,人們隻會認可強者。”

“很多時候,你認為那是一個絕境,實際上隻要你挺過去,那不過才是一個開始而已。”他側過頭,對上她水霧仍未散盡的眼眸,說,“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去解決、處理這件事情,但是初初,你要知道,真正能幫到你的,隻有你自己。”

晚風掀起海浪,越來越大的浪潮湧上岸來。

林初注視著他,擲地有聲地說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