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珞看了一眼時間, 是上午十點。

手機早已沒了電自動關機,她打給了前台,讓前台送一個充電器上來, 等開了機,便見朱星辰一大早八點多鍾就給她發了條微信:

【我回家睡了, 你起來了叫我一下,我來接你。】

唐珞:【哦。】

沒想到朱星辰秒回:【你起來了?】

唐珞:【嗯。】

朱星辰:【我來接你吧, 帶你吃個早飯。】

唐珞:【好啊。】

期盼了三年的說走就走的旅行,來都來了,就好好玩一下嘍。

不到半小時, 朱星辰發來一句:【到地庫了。】

唐珞:【好,馬上下來。】

唐珞全副武裝下到負一樓, 而電梯門一開,不遠處一輛正對著她的銀灰色大牛便衝她鳴了兩聲笛。

唐珞走過去, 在副駕駛坐下:“車子不錯, 這兩年沒少賺啊。”

朱星辰回了句:“幾年前父母給買的。”

唐珞保持微笑。

也是, 他高中就在美國留學,如今留學生看似普遍, 但留學費用依舊高昂, 能高中就把孩子送出去的,家境起碼在中產以上。現在看來,中產也是謙虛了。

朱星辰、顧婷婷、趙謙瑜,傅裴南就更不必說。

原來她朋友圈子裏, 就隻有她一個是白手起家的土狗。

朱星辰從旁邊拿了兩個袋子給她,說了句:“給你買的衣服, 看你什麽也沒帶。”

唐珞接了過來:“謝謝。”

朱星辰坐在駕駛位上刷了好一會兒手機, 像是在考慮去哪兒吃什麽, 又問她:“早上想吃點什麽?”

“都可以啊,有什麽推薦嗎?”

朱星辰想了想:“抄手、小麵、粉啊這些都不錯。”頓了頓,“要不我去打包回來,我們在車上吃?”

“你不嫌車上留味道的話。”

朱星辰笑了一下:“不嫌。”說著,打了一下方向盤發動了車子,車子開出了地庫,頓時引擎聲炸街。

她平時工作時間“自由”,不分工作日、周末或節假日,便也越來越沒有這意識,見春熙路上人那麽多,便問了句:“今天周末麽?平常周末遊客都這麽多的麽?”

“今天端午。”

“哦……”

朱星辰把車開到了一個小吃街入口,戴上了口罩,覺得還是有些引人注目,說了句:“墨鏡借我一下。”

唐珞摘下了墨鏡,遞給他。

他臉不是細長的鞋拔子臉,而有棱有角、骨節分明。

大概是這樣的臉型,給唐珞留下了他臉“不小”的印象,隻是她的墨鏡,他戴上去竟剛剛好。

朱星辰看向她問了句:“認不出來吧?”

“應該認不出來……”

“吧……”

朱星辰開了車門,正要下車,卻又停住,看著她問了句:“我們這兩天萬一被人拍到了怎麽辦?”

唐珞回了句:“那沒辦法了。”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來都來了,她這點心理準備還是有的。

朱星辰道了句:“你不介意就行。”

她人紅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隻回了句:“別把交通堵癱瘓了就行。”

之前朱星辰來成都路演,讓附近交通癱瘓了近兩個小時……

頓了頓,她又道,“我這邊粉絲沒那麽瘋狂,不像你那些小姑娘們。”

“你無所謂就好。”說著,朱星辰便下了車。

過了會兒,他拿了滿滿兩手的食物上來。

唐珞問了句:“怎麽樣?有人認出來嗎?”

“認出來了我還回得來嗎?”說著,他遞給她一堆打包袋,便“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唐珞隨手翻了翻,抄手、牛肉麵、火鍋粉、冰湯圓應有盡有。

兩人坐在車上,端著外賣盒便開始吃了起來。

*

記得她第一次來成都,是在大一那年的國慶,和傅裴南一起。

當時下了飛機,隻見萬人空巷,成都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司機師傅說,國慶了,大家都出去玩了。

他們吃了火鍋,看了川劇,逛了寬窄巷子,當然還有最最必不可少的熊貓基地。

隻記得回北京前一天的晚上,當時已是夜裏十點,成都的街頭依舊熙熙攘攘,她非鬧著要在回北京之前,再去吃一次火鍋,跪坐在**,一個勁兒晃著正打遊戲的傅裴南,見他不動如山、無動於衷,便下了床把他壓著的被子一掀,他便毫無防備地滾落到了床下。

傅裴南沒辦法,打完了那一局,便罵罵咧咧陪她去了。

記得那一陣他們經常吵架。

當然,也不止那一陣了。

他們在一起八年,就沒有哪一陣是不吵架的。

當年她20歲,傅裴南23,兩人在一起三年,從美國談到了北京,一直被朋友們說“羨煞眾人”。

但當時唐珞少女心思,不知為何,總是那麽缺乏安全感,一點蛛絲馬跡,便要和傅裴南生氣吃醋。

傅裴南眼裏也容不得一粒沙。

於是兩個人像是雙雙泡進了醋缸子,還一直被朋友們調侃說,他們吃醋是唐珞吃,唐珞吃,唐珞吃完了傅裴南吃,傅裴南吃完了唐珞又吃……

總之沒一日消停。

那天在火鍋店,唐珞又因為你愛我,你不愛我,你到底愛不愛我的話題,和傅裴南鬧起了別扭。

傅裴南一開始哄,後來又覺著煩。

而一看他這態度,唐珞心裏更是一萬個委屈。

出了火鍋店,兩人上了座天橋。

平平無奇的一座天橋,唐珞早已忘了那座天橋具體在成都的哪一個位置。

總之她不高興,兩手攥著鏈條包的帶子在前方匆匆地走。

傅裴南則在身後悠悠地跟,一副懶得哄她的狗男人模樣。

午夜十二點,成都的熱鬧開始悄然散去……

夜風習習吹來,吹得人心曠神怡。

相比之下,唐珞的心情卻沒那麽美麗,總是走一會兒,便回頭甩一記眼刀,叫他別磨蹭,趕緊跟上。

她生氣時總是走得很快,一個人走到了天橋另一頭,站在樓梯前,又回頭瞪了他一眼。

而是在這時,傅裴南站在天橋中央,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老—唐—!”

唐珞定住了。

用四川話講,真是賀老子一跳!

她回過頭,同樣中氣十足地回了他一句:“幹—嘛—!”

他站在天橋中央,雙手作喇叭狀,大聲喊了一句:“我—愛—你—!”

說完,他像是越喊越上頭,在那個夜裏,他站在成都的街頭,一聲高過一聲地喊“老唐!我愛你!”。

那一幕,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樣目空一切、狂妄得不可一世之人,年少時,也曾給過她這樣確切的愛。

唐珞坐在副駕駛上,手中捧著一碗老麻抄手,目光透過擋風玻璃,靜靜落在了前方那座天橋上。

她不記得是不是那一座……

但它和記憶中很相像。

手上的抄手早已涼透,朱星辰問了句:“還吃嗎?”

“不吃了。”

“那把盒子給我。”說著,他接過盒子,連同其它垃圾一起拿下了車,丟在了離車不遠的垃圾桶內。

而是在這時,一個姑娘大叫了聲:“朱星辰!”

朱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臉——

草。

下車忘戴口罩和墨鏡了。

當了idol後,口罩、墨鏡一類的物品,幾乎成了內|衣內|褲一樣必不可少的東西。

此時此刻發現自己沒戴口罩、墨鏡的驚悚程度,於他而言,不亞於在大街上晃悠了大半天,才發現自己出門竟然沒穿褲子!

對麵,女孩兒已經激動得發出了雞叫,沒一會兒又嚎啕大哭了起來:“朱星辰,真的是你,朱星辰!我喜歡了你七年,你還在男團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你現在放飛自我,我還是一直喜歡你,你還是我們成都滴娃兒……”

朱星辰一個勁兒地對她噓。

女孩兒說:“你跟我合個影好不好。”說著,她拿出了手機,打開了美顏,正要拍,“這個濾鏡不適合你,都把你拍醜了。”說著,又換了好幾個才拍了下來。

而此時,周圍已然圍了不少人。

朱星辰幹脆給大家打了個招呼,又雙手合十對說了句:“回家一趟,回家一趟,大家行行好,行個方便,不要堵在路上了。”

聽了這話,大家才一點點地散開。

朱星辰上了車,見唐珞早已自我保護意識十足地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

他發動了車子,一邊對大家點頭示意,一邊慢慢開出了人群……

*

果然沒一會兒, # 朱星辰與神秘女子現成都街頭 # 的詞條便上了熱搜。

圖片中,唐珞坐在蘭博基尼副駕駛。

照片很糊,又隔了一層防護膜,她全身上下,也隻有那麽一小塊額頭是露在了外麵的。

她有自信,單憑這張照片,根本沒人認得出她。

何況這一陣朱星辰徹底放飛了自我,每天攜不同的女孩兒上熱搜,大家隻會猜測這一次又是哪個網紅。

而是在這時,傅裴南一條微信彈了出來:【你在成都?】

唐珞一頭霧水,回了句:【你怎麽知道?】

傅裴南:【你上熱搜了。】

說著,他甩了那張圖片過來,還特意圈出了坐在朱星辰副駕上的她。

唐珞一頭霧水:【你是憑什麽認出我的?】

唐珞:【憑我露在外麵的額頭?憑我露在外麵的胳膊?】

傅裴南:【憑感覺。】

唐珞:【。。。】

頓了頓,她開始插科打諢,給他發了一張今早在酒店拍下的IFS上那隻爬牆的大熊貓:【它可愛嗎?】

傅裴南:【我看你跟它倒是挺像。】

唐珞:【你是說我和它一樣可愛?】

傅裴南的話從對話框一句一句地蹦出來:

【我是說】

【你似乎是想爬牆?】

爬牆。

意指出軌。

特指嫂子和小叔子的那一種。

她“噠噠噠”打下一句“我單身貴族,想去哪兒去哪兒,哪來的牆?”,打完,點擊發送,便把手機扔回了**。

有病吧!

*

晚上朱星辰包了一家火鍋店,兩人吃了個火鍋。

回了酒店,唐珞伴著樓下熙熙攘攘的白噪音昏昏睡了一覺,睡得格外香,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醒。

而此時,已是端午假期的最後一日。

遊客一波波地返鄉,樓下春熙路也逐漸人去街空。

她買了一張明天下午飛上海的機票,而後給朱星辰發了條微信:

【這兩天謝謝你了,我明天回上海。】

朱星辰一直沒有回,直到夜裏十一點,他才來了條消息:【下來兜兜風吧。】

唐珞想了想,回了句:【好啊。】

朱星辰:【地庫。】

唐珞:【現在?】

朱星辰:【對。】

原來他早到樓下了。

唐珞回了句“OK”便下了樓,找到他的車,上了副駕駛。

朱星辰穿了件朋克風的白T恤,手上戴了些銀飾,兩手懶懶散散把在了方向盤上,見她上來也不看她,樣子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唐珞看了他一眼,那感覺很微妙,像一個記憶裏天天“姐姐”“姐姐”地跟在她屁股後頭的弟弟,不知何時已然長大,個頭比自己高了一大截,喉結凸出,身上開始顯現出明顯的男性荷爾蒙氣息,讓人猝不及防。

見唐珞看著自己,朱星辰嘴角一撇,有些邪氣地笑了一下。

這車內空間偏小,他一轉過身,上半身便踏入了她的安全距離之內,問了句:“看什麽呢?姐姐。”

那一句“姐姐”又欲又撩人,他故意的。

朱星辰是帥。

否則,那些小粉絲也不會被他迷得五迷三道。

不過,她現在早已不是見了一個小帥比對自己勾了勾手,便被撩到閃了腦子的年紀,在娛樂圈這麽多年,什麽美色,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隻是不經意地反撩了一句:“看弟弟帥嘍。”

頓了頓,又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開車吧,弟弟。”

朱星辰又是“嗬”的一聲撇嘴笑,便踩下了油門。

“哄——”的引擎聲,頓時響徹在成都街頭。

唐珞戴上了墨鏡,打開了車窗,單手扒在窗框上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建築和路燈。

風很粗糙地打在她臉上,大概會傷皮膚吧。

但她很享受這個夜晚,不想把窗子關上。

轉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原點。

朱星辰升上了窗子,車內一下子寂靜了下來,唐珞回過了扒著窗子、扭著的身子,後背重重靠在了副駕椅背上。

朱星辰問了句:“你明天回上海嗎?”

“嗯,你呢?”

“再說吧。”

唐珞又追問了句:“你後麵工作什麽安排啊?”

隻是等了一會兒,朱星辰卻不語。

唐珞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這一陣狀態不對勁,看似玩世不恭,什麽都不放在眼裏,舞台上瘋狂,私底下荒唐,像是想痛痛快快將自己的前途葬送,但她還是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總之,是一種類似恐懼的東西。

唐珞又坐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句:“好好調整一下狀態。你那麽多粉絲,當然,有一部分喜歡的隻是你的人設,但事實證明,還有一部分人,還是能穿透你的人設看到你鮮活的靈魂。你可以撕了自己的麵具,但別真把自己給毀了……”

聽到這兒,朱星辰回了一句:“別管我了!”

他樣子有些慍怒。

他扭頭看向她,碩大一副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在這個妖冶的夜晚,她像荊棘叢裏一朵盛開的猩紅的玫瑰,隱隱吐露著冷香,在蠱惑著過路人的心。

他左手握緊了方向盤,手背上青筋暴起,語氣中透著一股恨意,說了句:“如果不是因為南哥,我真想!”

說到這兒,卻又戛然而止。

唐珞沒有追問。

過了會兒,他解了車鎖,說了句:“你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