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號碼, 唐珞這輩子都忘不掉。

號碼是陳文宇送給他的,不是什麽靚號,旁人大概也看不出這串號碼與其他手機號有什麽不同, 0616和1122,卻分別是她和傅裴南的生日。

她雙子座, 傅裴南天蠍座,據說是要山無棱、天地合才有可能維持長久的一對。

她不是很信星座, 這一條卻誤打誤撞地應驗了。

有個詞叫水火不容,有個詞叫針尖對麥芒,完美地概括了她和傅裴南的性格。

這樣兩個人能長長久久, 還真是難比登天吧。

無關特殊含義,有些東西還是像基因一樣刻進了她的記憶裏, 大概要伴隨她一生。

比如,傅裴南在美國那一串隨機排列組合的電話號碼, 她也仍然忘不掉。當年在美國, 所有需要填寫緊急聯係人方式的地方, 她都會行雲流水寫下那一串號碼。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既是她的愛人, 也是她的親人。

仍記得三年前剛分手時, 她去銀行辦業務,櫃員拿了一堆表格讓她填。

需要填的內容太多,她幾乎是憑借本能在書寫,而緊急聯係人那一欄, 像是那串數字早已注入了她的筆尖,讓她下意識寫下。

直到填到下一欄——與緊急聯係人之間的關係, 她才忽然意識到, 他們已經分手了, 這個人,再也不會是她的緊急聯係人了。

那一刻真真切切的失落感,她到現在都記得。

他們因短暫的姻緣而邂逅,因彼此的惺惺相惜而相守。

她也用八年的代價明白了一個道理,愛不愛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活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還愛傅裴南嗎?

她不想承認。

但她還想和他走到一起嗎?

*

保鏢一左一右推開了兩扇大門,中式風格的包間,八寶閣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古董花瓶,屏風上的荷花栩栩如生,牆壁上的山水畫引人入勝,像是孟常會喜歡的地方。

唐珞繞過屏風隔斷走了進去,隻見寬敞的包間內擺了一張十人圓桌,桌上卻僅孟爺一人在等她。

唐珞踩著高跟鞋走進去,聲音控製在如夜鶯般美妙而觸不可及的分貝:“晚上好。就孟爺一個人麽?”

孟常扭頭看向她,雙手抱臂一副處之泰然的姿態,望著唐珞走進來的嫋嫋婷婷的身影:“想請大美人吃頓飯還真是不容易啊,大費周章。”頓了頓,才回了她上一個問題,“怎麽,隻有我一個不盡興,想再叫兩個人一塊兒玩玩?”

言外之意,唐珞不會聽不懂。

她隻正兒八經見過孟常兩回,上一回,他是一個有禮有節的“正人君子”,這一回,他卻徹底撕下偽裝,變成了一隻垂著粘稠口水的豺狼虎豹。

其間的反差,唐珞也並不感意外。

她麵上不動聲色,回了句:“孟爺說笑了。”說著,她走上前去,在孟爺對麵坐了下來。

十人的圓桌很大,唐珞坐在孟常對麵,中間隔了很長一段距離。

她從包裏拿出一份合同,是之前公司和MAMA談好的:“我這回來,是來請孟爺簽合同的。”

隻聽孟爺把自己拔得幹幹淨淨:“MAMA的事兒不歸我管。”

唐珞笑了一下:“怎麽就不歸孟爺管了呢?您是MAMA的控股股東,我MAMA的代言談都談好了,是孟爺一句話撤下來的,想要回來,還得找孟爺不是麽?”

孟常冷“嗬”了聲,臉漲得通紅:“你麵子倒是夠大。我請了你三四回你都不肯來,撤了你MAMA的代言你才肯露麵,我在這兒等了這麽久,你倒好,進了門連杯酒都不敬,就想讓我在上麵簽字?”

唐珞餘光瞥了一眼,見自己右手邊早已擺好了三瓶茅台,孟常手邊卻一瓶也沒有。

她大概也猜出了孟常心裏的價碼——能讓他把MAMA代言還給她的籌碼,是三瓶白酒。

她拿過一瓶看了一眼,酒已經有三十年的年份。

她本就是酒精過敏體質,三瓶三十年的茅台下肚,估計放下酒杯就得奔赴ICU了。

看著麵前孟爺那絕對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目光,那樣的自大與得意,她的想法忽然變了。

出門時她在想,無論如何,她也要拿回MAMA的代言。

隻是看著對麵的那個男人,她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伏低做小。

她開了一瓶酒,把白酒緩緩倒入一旁透明的玻璃酒壺,又從酒壺倒入小小的酒杯,自己留下一杯,另一杯放到轉盤上,戴著璀璨寶石戒指的食指在玻璃轉盤上輕輕轉動,便把酒杯轉到了孟爺麵前。

她輕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是我不懂事了。我敬孟爺一杯,我幹了,您隨意。”說著,她仰頭把自己麵前的一小杯白酒一飲而盡。

白酒味道醇香,不過後勁太大,放下酒杯時,她已然感到酒精有些上頭。

看了這一幕,孟爺隻是撇嘴輕笑了聲,垂眸望著自己麵前那被唐珞輕薄無禮地用一根手指轉過來的酒杯,說了一句:“你敬酒的方式倒是特別。”

語氣間已有慍怒。

明明有求於他,卻一沒有道歉的誠意,二沒有要投懷送抱的自覺,還敢用這種方式給他敬酒。

不過沒關係。

他今天叫她過來,就是要撕掉她的偽裝。

而是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門口傳來一句:“那孟爺希望她怎麽敬,坐孟爺腿上?”

混不吝的語氣,像是全然不把人放在眼裏。

聽門口傳來陌生聲響,孟常嚇了一跳,他今天下給保鏢的命令是——無論裏麵發生什麽,誰都不許進入,也誰都不許放進來。

“別難為人家了,要不我坐孟爺腿上敬孟爺兩杯?”調侃著,傅裴南從屏風隔斷後走了過來。

“裴南?你怎麽在這兒。”

傅裴南穿了一身白西裝。

他很少穿淺色西裝,印象中,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看他穿白西裝。

他身長腿長,肩膀又寬,穿著倒意外得很好看。

“剛剛接到舉報,說是有人在我的酒店……”說著,傅裴南食指輕輕打著轉,卻不把話語道破,“我也不知道包間裏是誰,隨便報了警也不好,就先過來看看。”說著,他走到唐珞身旁,見桌上放了一隻半滿的玻璃酒壺,便舉起來拿到鼻尖輕嗅,“嗯,好酒。孟爺過來喝酒,怎麽也不叫我一聲。看來都是誤會,要不我留下來陪孟爺喝一杯?”

說完,他在與唐珞隔了一個座位的位置上落座。

孟常冷笑,他不信什麽有人舉報那一套鬼話,指了指唐珞,又指了指傅裴南,問了句:“你們認識?”

傅裴南回了一句:“大影後,全國人民誰不認識。”

孟常坐在原位,臉漲得有些通紅。

他不知道傅裴南是對唐珞有興趣?還是兩人私下已經有了什麽交集,總之,他特意前來保她的心思已經十分明顯。

今天他言語間,也沒了之前他對他的那幾分敬意,讓孟常有些難適應。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大家隻知盛茗傅家家大業大,卻也不知其背後真正的背景。

那個年代一手富起來的,又有幾個是真正白手起家?

這幾年,傅泗禮身體不太好,便對自己這唯一的寶貝兒子寄予厚望,未來盛茗歸了傅裴南,也隻是時間問題。

不知為何,看著眼前這天之驕子、鮮衣怒馬的年輕人,他反倒生了幾分怵。

思忖片刻,他隻能退讓幾步道:“今天是唐珞得罪我在先,我撤了她代言,她來給我賠罪……”頓了頓,“這樣吧。看在傅總的麵子上,唐珞你自罰三杯,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MAMA的代言還給你,怎麽樣?!”

小小的要求,留的是他最後一點的薄麵。

三杯酒換MAMA的代言,這個交易在唐珞這兒可以成交。能小事化了,她也不想節外生枝。

她兀自倒了三杯酒,沒有多猶豫,便仰頭一口悶了下去。

餘光瞥見傅裴南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桌上看了她一眼,不過也隻是看著她喝下去,沒有多說什麽。

她很少喝白酒,也是第一次領會空腹連幹三杯酒的威力。

第三隻酒杯,她幾乎是砸在了桌子上。

傅裴南看了這一幕,隻是用力搓了一把臉,像是要將萬般情緒都掩在那一張平靜的皮囊之下。

包間內沉默了幾分鍾,而後,傅裴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走到了孟常麵前。這個距離,像是直接闖入了他的領地。

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孟常麵前的那一杯,碰得孟常杯中酒灑了一些。

他一口喝下,語氣平靜道:“期待下個月唐珞能出現在MAMA的廣告上。她喝醉了,我就先帶走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先寫到這兒啦,明天周六,可以多更點。

今天是沒有小紅花的一天,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