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了三十多分鍾,總算到了陳文宇的店,店內早已人滿為患,門口烏央烏央一片人取了號在等位。

傅裴南拍了拍陳文宇的肩:“生意不錯啊。”

“害!不也多虧了我珞姐建議嘛。”

唐珞下了車,徑自向店內走了過去,一位高大帥氣、舉止紳士的店長便走上前來幫忙開了門,問了一句:“你好,幾位用餐?不過現在需要等位。”

而不等唐珞回答,陳文宇便也風風火火地跟了進來,拍了拍店長肩膀說了一句:“我哥哥嫂子,看哪一桌空了,抓緊安排。”說著,又摟住了小女朋友的肩,在她耳邊小聲耳語道,“漂亮寶貝,你去收銀台坐一會兒,讓他們倆單獨聊聊。”

店長回了聲:“明白。”便對著對講機講了幾句,沒一會兒,便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們進去用餐。

陳文宇這店開了快有一年,離他們住處也近,隻是傅裴南不愛吃小龍蝦,兩人便沒怎麽來過。

等兩人落座,陳文宇親自拿了菜單過來,遞給了唐珞。

唐珞不大會點菜,拿著菜單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末了來了句:“一罐冰可樂,要可口的哈。”

傅裴南說了句:“您真行。”便叫陳文宇自己看著點。

過了會兒,菜品一道道地端上來——

蒜香小龍蝦,辣炒魷魚嘴,清蒸大閘蟹……

陳文宇還給她點了一份楊枝甘露,簡直貼心得像個小渣男。

傅裴南看了一眼清蒸小龍蝦,小龍蝦品質不錯,個頭很大,殼也很硬,知道她剝不動,放之前早使喚他把這一盤都剝了,今天她卻難得地客氣,眼睛看著小龍蝦,筷子卻伸向了墨魚仔……

傅裴南懶懶散散坐著也不動筷,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她開口,便歎了一口氣,認命而自覺地戴上了手套。

隻是剛要拿起一隻,手卻頓住。

巨大的容器裏整整齊齊摞了十隻小龍蝦,他把盤子調了個頭,讓小龍蝦正對著唐珞。

唐珞用墨魚仔拌了一碗飯,正大口吞咽,問了句:“幹嘛?”

傅裴南用下巴指了指小龍蝦:“你看一眼。”

唐珞看了一眼,隻見小龍蝦背上刻了字,從左到右組成一句——

傅,愛,唐

一個小把戲還是把唐珞逗笑了,說了句:“這個陳文宇!”

傅裴南拿起一隻剝了殼,將一顆完整的蝦肉放到她麵前的小碟上,問了句:“你這幾個月過得怎麽樣?”

唐珞微微歪了一下腦袋,瞥向他:“你呢?沒跟卓星怡見一麵嗎?”

說到“卓星怡”三個字,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

四個月前鬧到分手的原因,說小也小,說大也大。

這兩年,隨著動力係統的革新和自動駕駛的出現,汽車行業一時間風光無兩,傅泗禮便也起了進軍汽車行業的念頭。

不過地產和汽車,這之間gap實在太大。

早幾年前,新能源車品牌一個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粉墨登場,卻又很快跌下舞台,成為曆史的塵埃。

隨著蔚小理三巨頭的鼎立,其它汽車品牌更是死了一大片,傅泗禮便抄底買下一家幾年前勢頭正猛,這兩年卻也逐漸沒落、瀕臨破產的汽車品牌——悟空。

大家都心知肚明,隨著自動駕駛的發展,汽車將成為下一個風口。

連華為、百度、小米都在爭相造車,誰又不想在這個領域分一杯羹呢?

自動駕駛的研發少不了代碼的支持,互聯網造車早已不是一個新鮮詞,傅泗禮想找一家互聯網大廠合作,而旗下擁有“縱橫出行”這一詳盡出行數據,這幾年也在造車邊緣躍躍欲試的縱橫網絡科技,無疑成了傅泗禮最優的合作對象。

縱橫科技創始人卓小凡,有一個22歲聰明可人的小女兒,卓星怡。

隨著兩家合作的展開,便動起了聯姻的念頭。

戀愛中的女孩兒都是福爾摩斯,唐珞也不例外。

她太懂傅裴南,他微微皺個眉,她都知道他煩的是哪件事。

於是一點蛛絲馬跡,她便知曉了此事。

卓星怡父女二人在網上並不低調,那天,她便上網搜了她。

何止是搜過,她幾乎翻遍了她的微博、ins和推特。

她長得不錯,又年輕活潑。

22歲劍橋大學本科畢業,申請碩士,也收到dream school的offer。

她說她已經選定了一所,準備9月份入學,最近ins上全是天南海北旅行的照片。

唐珞從未告訴過他,那段時間,在那麽多個他熟睡後的夜晚,她躺在他枕邊,像個偷窺狂、像個自卑者一樣地翻看著卓星怡的各種信息,看著看著,便會忍不住地無聲落淚。

或許最後不是她,但天之驕子、生在雲端的傅裴南,終有一天,也會和一個家世相等、學曆體麵又知書達禮的女孩步入婚姻。

而這樣的想法,讓她在那段時間卑微得不堪一擊……

因為卓星怡的事,她和傅裴南大吵了一架,她不管不顧地說著傅裴南的不是,而一開始他態度也很冷硬,說家裏的安排關他什麽事,直到看唐珞紅了眼眶,這才明白這件事是真真切切傷了她的心。

他說:“我娶你。”

唐珞聽了隻覺得可笑。

他娶誰不娶誰,真是他自己能決定的嗎?

幾番爭吵過後,她真的累了。

每當她不想再吵,又沒有下定決定分手時,她就會開始對傅裴南陰奉陽違。

她一切如故地上著課,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地與他吃飯、做||愛……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玩偶。

是在六月末,她畢業了。

一日中午,兩人一起出了門。

傅裴南去公司,而她知道有一個不錯的劇組正在選角,便決定去試戲,卻微妙地對傅裴南撒了個謊,說自己去找青青逛街。

她知道傅裴南不喜歡自己去拍戲,在那個節骨眼上,她也不想去觸了他的逆鱗。

他說:“等下了班,晚上一塊兒吃個飯吧。”

她應了。

而那天,她在劇組酒店從中午等到下午,又從下午等到了晚上,直到傅裴南問她們在哪兒,她都沒有見到導演。

這條道路的艱辛,她算是實實切切地體味到了。

她隨口扯了個謊,說青青還在試衣服。

他問:【哪個商場?我過來接你。】

她一直找借口推脫,直到再也推脫不過,這才說了句:【我現在在劇組試戲。】

她明白他必然要生氣,隻是那段時間,他們實在吵了太多次,他也在克製自己的脾氣,不想讓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徹底崩盤。

過了好久,他問了句:【在哪兒試戲?】

她把酒店地址發了過去。

那天晚上,他憋著一股氣在酒店停車場等到了十點,他沒催她,就想看看她能在這兒等到什麽時候。

煙一根根地抽,終於,他忍不住說了一句:【試上了沒有?再沒試上,我上去把劇組砸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她也沒敢讓他再等,說了句:【我下來了。】

那家酒店很一般,建了也有些年頭,各方麵都很陳舊。

說是五星級,隻是這樣的五星級,在傅裴南眼中根本什麽也不是。

如果不是因為她,這樣的酒店他根本不會踏足。

她穿過酒店長長的走廊,下到了地下車庫。

布滿劃痕的地板,老舊的電梯,昏暗的停車場燈光,處處都在訴說著她的卑微。

就是這樣一個酒店,就是這樣一個在傅裴南眼裏一文不值的劇組,她在會議室門口等了一整天,卻連導演的麵兒也沒見到。

前方一輛黑色轎車“嘀—嘀—”地鳴了兩下笛,很急促,好像光聽這聲音,就知道車上的人等得有多不耐煩。

她上了車,傅裴南一路沉默地開著車,車上氛圍壓抑得讓人難受。

他沒找地方吃飯,而是一路把車開回了家。

上了樓,她走到廚房接了一杯水,傅裴南則“啪—”地把車鑰匙扔到了中島台上,她看了一眼甩到自己手邊的車鑰匙,沒說話,他則到陽台抽了根煙,回來時問了她一句:“你至於跑那兒去試戲嗎?”

她明白他是在恨鐵不成鋼,跟他開個口,他什麽資源不能給,她偏偏要跑那種地方去試戲?

但她就是這麽卑微的一個人,從事著這麽卑微的一個行業,沒有傅裴南,她什麽也不是。

她讀不起美國的高中,住不起這樣的豪宅,也沒勇氣去報考電影學院這樣的學府。

她不需要他給她什麽資源,隻要他在那兒,他就是她最大的底氣和自信,讓她有勇氣去麵對這世界的殘酷和現實。

但現在,她不想再依靠他了。

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生命中經曆過的所有絢爛,最終,都需要用寂寞慢慢償還。

這道理,她越長大便體味得越加深刻。

她和傅裴南度過了無比快意的八年,她人生中再也不會有比這八年更絢爛的時光了,而現在,所有細節都在一次次地提醒她,該結束了,她和傅裴南之間沒有未來。

他們家庭的高高在上,早在十幾年前她就已經體會過了。

這一次,她不想等有人來趕她走,她才走。

她不輕不重“啪—”地把水杯摔回了桌上,眼淚悲慟地落了下來:“傅裴南,我們還是分手吧。”

*

提到卓星怡,傅裴南麵色一瞬間沉了下來,問了句:“我見她幹嘛?”語氣極盡冷淡和涼薄。

他總會有那麽幾個瞬間透露出這樣的涼薄,她明白這涼薄不是對著自己,但想到這幾個月來的種種,她還是一下子便紅了眼眶,難過得不能自已。

他又淡淡地開口:“你呢,你怎麽樣?”說著,抬眼望向她。

唐珞皮膚白,臉皮子又薄,兩種意義上的。

她每一次哭,眼尾都總是紅起一大片,眼淚還沒開始掉,就惹得人心疼的不行。

是在她眼睛一下子泛起紅來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心間也跟著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明白自己性格強勢,每次吵得凶了,便控製不住自己這狗脾氣。

因著自己這性子,唐珞跟著他受了不少委屈。

他隻是忽然意識到,這麽多年,自己實在虧欠她太多。

兩人相對沉默著,各自去消化著各自的情緒,因為她明白,但凡再多說一句,她就又會情難自已。

不知過了多久,傅裴南問了句:“吃飽了嗎?”

唐珞輕輕點了點頭。

傅裴南歎了一口氣起身道:“吃完了就回家。”

回家。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又顯萬般柔情。

作者有話說:

生命中經曆過的所有絢爛,最終,都需要用寂寞慢慢償還——《百年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