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三點, 航班飛抵江北國際機場。

下了飛機有公司商務車來接機,一輛七座的黑色奔馳,司機穿白襯衣, 戴黑領帶,手上戴了一雙白手套在前麵沉默地開著車, 這一切看上去都很盛茗。

傅裴南一身黑西裝,打了一隻橄欖綠的領帶。

唐珞則穿了一條橄欖綠的連衣裙, 外麵套了一件黑西裝,西裝款式並不是休閑的那一類,而是有些嚴謹和刻板。

這一切也很盛茗。

傅董前兩日從北京飛抵重慶, 在位於北碚的一處溫泉酒店下榻,也為二人在酒店定下一間套房, 特派了司機來接。

重慶是一座飽經風霜的城市,戰時陪都, 抗戰時經曆了日本長達五年的狂轟亂炸, 防空洞隨處可見。

川渝人民向來活得真實且樂觀, 解放後大量防空洞被重慶人民改建為火鍋店,也因此有了最具重慶特色的洞洞火鍋。

車子駛入縉雲山群, 便看到一處四麵環山的龐大中式建築群, 便是他們這幾日下榻的酒店。

建築群間泉水緩緩流淌,真正做到了山中有水,水中有山。

車子徑直駛入,在一棟白牆黑瓦的建築前停下。

時間已是傍晚, 建築內正亮著金燦燦的燈光。

年輕時總是很容易被西洋的紙醉金迷所吸引,把中華的傳統文化批判得一無是處, 這一點傅裴南也未能免俗。

而到了而立之年, 倒越來越能懂得欣賞中式的韻味, 耳邊也時常回想起小時候爺爺常常掛在嘴邊的那些話。

“所有的奢侈與精致都已經被老祖宗們玩兒到了極致,隻可惜經曆了上百年的戰火,很多手藝都已失傳。你們現在看到的、吃到的,都是老祖宗們玩兒剩下的。”

抵達目的地,司機打開了閱讀燈回頭輕聲說了句:“到了,傅總。”

“好,謝謝。”

服務生走上前來幫忙提行李,傅泗禮左膀右臂的男助理鄭安也在房間前迎接,說了句:“董事長還在休息,請傅總、唐小姐先在房間休息,晚上董事長定了七點半的晚宴。”

唐小姐,這三個字聽著並不順耳。

鄭安跟了老爺子十多年,老爺子什麽大事小事都和他通氣,既然他知道這位小姐姓唐,那大概也不會不清楚他們已經結婚了的事實。

傅裴南提醒了句:“嫁了人就不能再叫小姐了吧?”

鄭安怔楞了一瞬,回了句:“好的。”

一行人拾級而上,訓練有素的服務生介紹著酒店擺設。

這是一間總統套房,房間露台上設有一處湯泉,湯泉外便是沁人心脾的山山水水,很靜也很悠遠,的確是個閑時前來度假的好去處。

安頓好二人,鄭安與服務生先行離開,傅裴南看了一眼時間,此刻是晚上六點。

一路舟車勞頓,唐珞已累癱在了**。

傅裴南走上前去問了句:“累了吧,你先去泡個湯泉?”

“那你呢?”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唐珞換了一條真絲吊帶睡裙合衣入浴,半露天的湯泉,不過此處建築與建築之間相隔甚遠,借著巧妙的園林設計竟沒有半點被偷窺的可能。

湯泉旁放了一個木質托盤,上麵放了些茶具,隻不過茶並未泡好,唐珞便喊了聲:“老傅!”

一旁剛打開電腦的傅裴南十分有眼力見地應了聲:“哎!”

“泡茶。”

“來了。”

這順從的小弟模樣看得唐珞直想笑。

晚宴定在晚上七點半,老爺子無論公事私事都一向準時,到了七點五分,傅裴南便合上電腦走到湯泉旁,在唐珞側後方蹲了下來:“起來了唐珞,七點半的晚飯。”

這一路舟車勞頓,唐珞泡在湯泉內有些昏昏欲睡,不過還是借著傅裴南的力出了浴,簡單補了個淡妝便同傅裴南一起走向了餐廳包間。

老爺子人還未到,等待的時間裏兩人未言一語。

唐珞可以感覺到仗著自己獨子的身份在唐鈴惠麵前有恃無恐的傅裴南,在麵對自己父親是還是有些生疏和緊張。

之前她從未見過傅裴南的父親,隻與唐鈴惠有過些許交集。

唐鈴惠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太太,重門第,愛麵子,幾年前唐珞覺得她有手段,如今混了幾年社會才明白唐鈴惠不過是個紙老虎,傅泗禮才是背後真正的狠角色。

她可以感覺到這一次見麵,傅泗禮對他們婚姻的態度若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並沒有太多回旋的餘地。

不過她也感到自己手中握有一張底牌。

出發前夕她曾問傅裴南:“如果你爸爸反對怎麽辦?”

當時他上身光著,下麵穿了一條筆挺的西裝褲,半仰在**懷裏抱著她,說了一句她能記一輩子的話。

他說:“那我們亡命天涯。”

她抬頭望向他回了一句:“好!我跟你走。”

傅泗禮提前五分鍾到了包間,傅裴南與唐珞雙雙起身,傅泗禮一邊走進來一邊道:“坐。坐。”

傅泗禮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尤其這幾年身體不好,緊鎖的眉頭總是很少舒展。

坐下後傅泗禮對一旁服務生說了句:“上菜吧。”

廚房早已備好了菜,菜一道一道上得很快。

各地菜係混合的菜係,當然也少不了川渝特色,紅燒肉、蔥燒海參、開水白菜、麻婆豆腐、水煮魚……很快把一張十人圓桌放滿。

傅泗禮拿起了筷子:“吃飯吧。”

落了話音,見兩個小輩都不動筷,便夾了一塊紅燒肉到唐珞碗中:“餓了吧,快吃飯吧。”

唐珞雙手端起小碗接了過來,回了句:“謝謝。”

傅泗禮淺淺地笑了一下:“不準備叫人嗎?”

唐珞怔楞了一瞬看向傅裴南。

畢竟是父子,傅裴南明白父親言語間的意思,提醒了唐珞一句:“叫公公。”

唐珞又看向傅泗禮,不明白傅泗禮是否是這個意思,見傅泗禮正瞧著自己笑,嚴肅的目光中透著一絲晚輩看小輩的和藹,唐珞心裏懸了好幾天的一塊石頭才總算落了地,不扭捏地喊了一聲:“公公。”

“好。”

飯間傅泗禮話不多,隻是時不時用公筷公勺幫唐珞夾菜,說了一句:“人比電視上要瘦一些,還是再長點肉的好。”頓了頓又道了一句,“不過也是工作需要。每一個能在自己領域裏做出成績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我都敬重。”

唐珞從言語間感受到傅董對她工作的尊重。

不會認為演員就是“戲子”,也不會勸誡她太瘦了不好,而是尊重她的工作性質。

傅泗禮不算太瘦削,不過吃得極少,這一頓甚至吃得比唐珞還少,吃了點菜便打了個電話跟誰說了一句:“幫我把我書房桌子上那一摞東西拿過來。嗯。”說完便掛了電話。

沒一會兒鄭安便走了進來,手上提了兩個袋子。

“我們家隻有裴南一個兒子,家裏第一次娶媳婦,按老祖宗的規矩結婚要送三金,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還喜不喜歡這些,就中式的西式的都買了一些。”說著,拿出了首飾盒一一打開。

第一個盒子裏是一對金鐲,一對金耳環和一條金鑲玉項鏈,十分傳統風格的設計。

第二個盒子裏則是一條鑽石項鏈。

老爺子出手自然不會露了小氣,初次見麵,老爺子送的禮物雖算不上稀世奇珍,那顆鑽石看上去也不會小於十克拉。

傅泗禮對唐珞道:“聽文宇說你拿了金影獎影後,過一陣還要演陳笑生的電影,電影製片廠出品。能演電影製片廠電影的演員都是好演員,就像我剛剛說的,各行各業裏能做出點成績的人我都敬重,配我們家裴南不算虧。裴南今年三十,如今成了家,我也算了了一樁心願。但你們這次……”

傅裴南打斷了一句:“爸,我們在一起八年。”

話未完,傅泗禮也打斷了他:“不必解釋。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就這麽領了證,你婚禮準不準備辦?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們?”

傅裴南啞口無言。

一句“你婚禮準不準備辦”讓他感到自己此舉不僅對不起家人,還對不起唐珞。

沉默一陣,傅老爺子繼續道:“但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這個媳婦我也認可,傅家獨子娶媳婦,婚禮總還是要辦的。你有什麽想法?沒有的話我來安排。”

傅裴南回了一句:“這事兒得問唐珞。”

老爺子操辦的婚禮鐵定是死板又傳統,也不知道唐珞能不能接受。

傅泗禮道:“我來訂日子和賓客名單,至於形式怎麽辦你們自己商量,行不行?”

唐珞正在喝茶,聽了這句不小心嗆了一下。

這一頓飯下來她也明白了自己這準公公的做事風格,三觀很正,沒有半點可指摘,剪短的對話頗具建設性,話語像一支坦克碾壓著周遭一切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不過能被這樣一位公公認可,她又有何求?

她輕咳了一下回了句:“都聽……嗯,都聽公公的。”

“好。”

“還有,雖然你在集團占股不足5%,但畢竟你身份特殊,結婚的事還是得和股東們通個氣。”

隱婚隱得不徹底,消息蔓延到全國人民都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但畢竟隻是在股東們之間小範圍公開,盛茗集團股東年齡五十歲起步,一不追星二不玩微博,想來這消息也不會立刻被引爆。

且在那支滾滾而來的坦克麵前,她之前所有的小顧慮、小矯情都被碾成粉末,變得不值一提。

她沒猶豫半秒,回了一句:“好。”

*

吃完飯,傅泗禮又望了一眼這一對怕家裏反對自己偷偷領了結婚證,隻是又說不得罵不得的新婚小夫妻,無奈地搖頭歎氣,說了句:“回去歇著吧。”

回到酒店房間,剛剛晚飯時的一身緊張卸除,想到老爺子雖不認同他們的做法,卻還是接受了他們的婚事,還把接下來的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態度,兩人都顯出欣喜。

今天一天仿佛沒忙什麽事,隻不過趕了一下午的路,又吃了個晚飯,全身卻比拍一整晚的大夜戲還要疲憊。

唐珞三下五除二卸了妝,衝了個澡,一頭長發高高在頭頂盤了個丸子,便再一次泡進了湯泉內。

她拿起手機給婷婷發了條微信:【見完了。】

婷婷:【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甩給你一個億讓你和傅裴南分手。】

婷婷:【哦不,是離婚。】

唐珞:【沒有,甚至還幫我們把婚禮都安排了。】

婷婷:【哇哇哇哇哇!這也太順利了吧!】

唐珞:【真的超級順利!他爸話特少,說的每一句都是建設性的話,把後麵的事兒安排得明明白白,雖然有些安排和我們規劃不太一樣吧,但我跟他也都是痛並快樂著。】

婷婷:【對哇!】

唐珞:【他家裏還是有點介意我們閃婚,但現在想想當初閃婚也是對的。如果沒有那本結婚證加持,估計也不會這麽順利。】

婷婷:【對對對,這件事兒傅老板做得超棒。】

婷婷:【哇,閨蜜搖身一變成了影後,再搖身一變成了盛茗集團的少奶奶,這到底是什麽坐過山車似的體驗?以後我萬一婚變姐妹記得帶帶我。】

唐珞:【完全沒問題。】

兩人又聊了一下婷婷肚子裏寶寶的狀況。

寶寶狀況良好,隻不過肚子太大挺得有點難受。

婷婷又問了句:【對了,現在婚也結了,你們有沒有造小人的計劃哇?】

婷婷:【照理說傅裴南是獨子,他今年三十,家裏估計早盼著他結婚生孩子了,你公公今天沒催你哇?】

唐珞:【倒是沒催。】

婷婷:【那你自己想不想生?】

唐珞:【這句話你昨天問我我都一定會說不想,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又覺得有個寶寶也不錯了。】

婷婷:【是吧是吧,人類幼崽超級可愛!】

婷婷:【我跟你講,我之前也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婚不育主義,一開始和林雲傑在一起,兩個人天天吵架,也根本沒有什麽要小孩的想法。但後來兩個人相處得漸入佳境,就莫名其妙忽然想要個小孩了。】

婷婷:【人都是這樣的。你看大自然裏的雌性動物,都會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下蛋,女人一旦安全感足了就是會想要寶寶的。】

唐珞:【。。。】

唐珞:【你這比喻。】

聊得正嗨,衝完澡披了件浴巾出來的傅裴南一點腳步聲也沒有地出現在了身後,唐珞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機往懷裏藏,扭頭衝他說了句:“你幹嘛?”

“跟誰聊天呢,還躲躲藏藏?”

“跟誰聊天也不能給你看啊,美女的事你少管。”

傅裴南在她身後蹲下來:“行,不管。那請問這位美女還有什麽需要我服務的嗎?”

唐珞指了指一旁早已涼掉的茶壺:“去幫我泡杯茶吧。”

見唐珞這頤指氣使的態度,傅裴南認了似的點了點頭:“行,這就給你泡。”

待傅裴南離開,唐珞這才又掏出了懷裏的手機:【哎,反正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頓了頓,她又兀自來了一句:【我就要這樣跟老傅過一輩子了嗎?!】

婷婷:【幹嘛幹嘛,你不會突然後悔了吧!】

唐珞:【那倒沒有。】

唐珞:【就是吧……我忽然發現自己這輩子就睡了傅裴南這一個男人,以後估計也沒其它可能了,你說我這個職業身邊機會那麽那麽那麽多,當時空窗那三年,怎麽就沒抓緊多睡幾個呢。】

唐珞:【但現在後悔也晚了。】

傅裴南:“?”

他剛剛對著桌子泡茶,一回頭就瞥見唐珞又在跟人聊天,兩隻小手在鍵盤上舞得飛快,臉上表情還極為豐富。

她越是要躲他就越是要看她到底在聊些什麽,結果剛在她背後站了一會兒就看到這段對話。

真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從女朋友的手機裏活著走出去。

傅裴南穿著浴袍在她身後蹲了下來,唐珞一個猝不及防手機便被傅裴南奪了句,傅裴南又往上翻了翻,之前的對話倒還算正常,這才把手機還給了唐珞。

而此時,不知是否是湯泉溫度太高,唐珞臉上早已紅得像番茄,怪不好意地衝他嘿嘿地笑:“你看到啦?”

傅裴南在她背後說了句:“後悔?你要什麽姿勢你我滿足不了你,嗯?”

唐珞沒羞沒臊地回了一句:“我要二十出頭小鮮肉的姿勢!”

傅裴南:“……”

唐珞:“我要在我耳邊喊我姐姐的小奶狗的姿勢!”

“……”

作者有話說:

傅裴南當晚秒變一夜七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