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羅倫薩的聖洛倫佐教堂,聳立著一座紀念碑,這堅硬的大理石雕塑作品令人驚歎。這座碑是為紀念一位位列第六的王子而立的,然而他的一生毫無作為,並不值得紀念。

與此同時,在這個神聖的大教堂裏,在六個世紀前,將阿爾諾河邊一個沉睡的小村莊變成文明世界中心的那位精明老練的當鋪老板,卻躺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木棺裏,葬在一個被人遺忘的墓穴裏。

死後榮耀如同閃電。沒有人能預言閃電將在何地出現。

哥倫布給西班牙開拓了二百萬平方英裏的疆域,而一位平凡的德國校長在撰寫一本普通學校使用的初級地理書時,卻沒有哥倫布的名字,而哥倫布剛向同時代人展現了他尋找到新大陸的榮譽。

後來,人們做了很多努力,試圖改正這個錯誤。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人比我們共和國的公民顯得更大度。我們的地圖就是一曲獻給這位熱那亞航海家的磅礴讚歌。國家法律是在一個被稱為哥倫比亞特區的著名沼澤地裏製定的。參觀我們的政府所在地,首先映入來訪者眼簾的是哥倫布的巨大塑像。不管是東遊西逛,還是南下佛羅裏達、北上佛蒙特,所到之處,來訪者的汽車都將奔馳在哥倫比亞公路上,停靠在哥倫布加油站,而他本人也將在景象多樣的哥倫布山熱情好客的公寓裏受到款待。

總而言之,這位來自火星的無人不知的來訪者不久就會有這樣一個印象:在這個名叫美國的偉大國度裏,克裏斯托瓦爾先生是一位無言的夥伴,他在我們國家發展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這裏,如果可以打個比方的話,哥倫布就是我們國家誕生的助產士。當我們現在居住的這塊土地第一次看到文明之光時,他就在現場。在這個充滿活力的幼童可塑性很強的歲月裏,這位嚴厲的天才以徹底的方式成功地將自己的個性銘刻在這個孩子身上,孩子長大成人後決不會忘記他早期接受的訓練和那個人,但是那位天才已經被完全忽視了,他的名字對我們現在多數人來說是非常陌生的。

然而,如果後世的人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職責的話,美國的每一個城市和村莊早就會豎立起一個或一打塑像來紀念約翰·加爾文博士,他於1509年出生在法國的努瓦永,1564年在瑞士日內瓦了此一生。

因為他冷酷的神學體係已經變得差不多跟霍雷布山先知很久以前提出的看法一樣過時,所以在1927年啟蒙之年著書立說的人們往往對這位已成古董的法國宗教改革家表示憤然,不屑一顧,忽視了這位辛勞一生、疾病纏身的神學家對人類進步事業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如果承認普通人合情合理的自由和幸福是一切文明努力的目標的話,那麽加爾文就應該在每個明智者腦海深處所構建的名人紀念堂中占有特殊和顯著的一席之地。

加爾文本人如果看到這種說法的話,就會極力否認他曾試圖那麽做。當然,他希望自己的信徒(他們是對的,因為他們相信他的信仰)的良心得到徹底自由。但是一旦他使自己的轄區擺脫了教皇的影響,他足以打算將日內瓦變成第二個羅馬,在那裏紀律就是紀律,長老的話必須作為最高法律得到認可和尊重。

他的這個崇高的抱負遭到了慘敗,但是他對教皇權威的公然蔑視引發了一場戰爭,在這場戰爭中,加爾文能夠和對教皇不滿的各派別改革者與新教教徒一道組成一支不可戰勝的反對軍。

為什麽是約翰·加爾文創造了這個奇跡,而非第一個舉起反叛大旗的馬丁·路德呢?看一下地圖你就會一目了然。

路德住在德國北部的小鎮威滕伯格。友好鄰邦作為一個寬廣的屏障將他自己的國家同敵國相隔開來,因而他較為安全。另一方麵,加爾文住在瑞士南部的一個小山城,同天主教部隊近在咫尺,雞犬之聲相聞。他指揮著新教的前沿駐軍,他一生都是住在武裝森嚴的營地裏。這樣的人,不管是行動上的先驅還是精神上的先驅,往往會形成奇特的人生哲學,這種哲學在其他地方是找不到的。

“不堅定就會滅亡”,是加爾文從第戎和格勒諾布爾的火葬柴堆向日內瓦發出的警告。從戰場上的堅定到政教合一的王國的堅定隻一步之遙。但是正是這一小步導致偏離《新約》的仁愛,使信徒重新麵對不折不扣的殘酷,這種殘酷在《舊約》中占很大比例。正是這一步使人們背叛拿撒勒的樂土,轉而把耶路撒冷難以逾越的高牆視為真正的精神家園。

在曆史的長河中,一切後悔都是沒有用的。

一個人所能做的就是力圖去理解。

從我的觀點看,打破羅馬作為國際超級大國的權威是非常可取的,這隻有通過聽從自己剛正不阿的良心驅使而不認同任何既有規則的強人才能做到。在適當的時候,他們從先知和士師(他們糟糕透頂的行為玷汙了猶太古代編年史很大篇幅)處得來的信仰無疑將從我們的地球上銷聲匿跡。

與此同時,他們的善舉將流芳百世。對此,我確信,如果不是受到日內瓦湖岸邊孤獨鬥士的清苦理想主義的激發和推動,他們是無法完成其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