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宅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楊邵是飛出來的鳥,沒有長輩在場,他整個人輕鬆了不少,將副駕駛的座椅放倒,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理直氣壯把陳秋肅當司機。
車載音樂聲音不大,剛好能安撫人浮躁的心緒,暖氣的溫度也適宜,風口出來的風像羽毛一樣輕柔,拂過楊邵的臉頰,讓他呼吸出來的酒精發酵的一個微醺的狀態,他整個人懶洋洋的,人一放鬆,就容易說一些不經大腦的話。
“給楊陶過個生日來這麽多人,結婚那天怎麽辦?”
“我真特別煩你家親戚,問個沒完沒了的。”
“萬一我說錯話,丟我自己的臉是小,丟你爸媽的臉怎麽辦?”
剛好是紅燈,陳秋肅默默聽著楊邵的嘮叨,餘光注意著楊邵的動靜,楊邵窩在副駕駛上,蜷縮著手腳,緊緊抱住了胸口的安全帶。
他覺得楊邵鬧別扭的樣子跟楊陶很像,他用平時哄楊陶的方式,跟楊邵說話。
“那怎麽辦呢?”
在暖氣的加溫下,酒精像是鍋裏水在一點點沸騰,楊邵早就忘了自己前麵說了什麽,什麽怎麽辦啊。
“我哪兒知道啊。”
陳秋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楊邵轉頭腦袋,疑惑地看著他,“笑什麽啊?”
綠燈過後,陳秋肅迅速起步,穿過這個十字路口,再右轉便看到了那家玩具店。
“到了。”
這家玩具店的老板倒是會做生意,為人熱情,一聽到引擎的聲音,立馬出來看看情況,見停在路邊的車子緩緩降下車窗,他認出了楊邵。
“楊先生,這麽晚了還讓您特意跑一趟。”
冷風迎麵吹來,鼻腔裏冷冰冰的感覺頓時叫人提神醒腦,楊邵趴在車窗上,“麻煩你了才是,還特意等我。”
說著,楊邵就想下車,人老板叫住了他,“別別別,您就別下來了,後備箱打開,我給您放上去就行。”
“謝謝啊!”
人老板放好了模型槍,關了店門,騎上自己的小電爐消失在了夜色裏,楊邵還趴在車窗上,麵朝老板離開的方向。
這就是不想回去啊,陳秋肅也沒催他,盯著他後背一陣。
“要不我帶你去個地方?”
楊邵聞聲回頭,一下子來勁兒了,隻要不回家去應付陳秋肅的親戚,讓他去哪兒都行。
“去哪兒啊?”
陳秋肅沒有回答,拿出手機打了電話,“把店裏的鑰匙拿來,我現在開車過去。”
“你跟誰打電話呢?”楊邵是個急性子,喝了酒性子更急,“我們去哪兒啊?”
陳秋肅偏偏在這個時候跟他賣關子,“到了就知道了。”
“別用哄楊陶那套來對付我,說不說?不說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楊邵抱著安全帶,將臉轉向車窗,可這萬惡的好奇心,他根本抑製不住,沒過多久,他又轉頭看向陳秋肅。
“到底去哪兒啊?”
陳秋肅有點想笑,楊邵喝了酒就這點自製力嗎?剛還說不想知道的,可楊邵越是追問,陳秋肅越是不想告訴他。
見陳秋肅不肯說,楊邵便開始自說自話。
“不說就不說,你以為我多稀罕知道。”
“你待會兒想說我還不想聽。”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話音剛落,車子停了下來,陳秋肅朝車窗外努了努嘴,“到了。”
楊邵故作不耐煩看了一眼,商業區啊,這片兒位置特別好,商鋪都很貴的,對了,他記得陳秋肅媽媽給他的商鋪就是在這地兒。
“下車吧。”
楊邵像是被陳秋肅下了蠱,乖乖地跟著下車,走了幾步才發現,陳秋肅的助理在一家商鋪門口等著的。
“老板,這是鑰匙。”助理還禮貌性地衝楊邵打招呼,“楊先生。”
陳秋肅接過鑰匙,“辛苦了。”
不知道老板大半夜要店鋪鑰匙是為了什麽,隻是見他帶著楊邵一起來的,助理自然不想當電燈泡。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您再吩咐。”
人助理一走,楊邵便衝陳秋肅陰陽怪氣的,報剛剛陳秋肅不跟他說去哪兒的仇,“哎呀,給你當助理真倒黴,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大晚上的說要鑰匙,人家馬上就得給你送。”
陳秋肅已經習慣了楊邵說話的方式,走到鋪子前將門打開,“鋪子給你後,你自己是不是還沒來看過?”
話題跳躍度有點大,楊邵沒反應過來,陳秋肅打開手機照明在他麵前晃了晃。
他哪兒來看過啊,鋪子說是陳秋肅媽媽給他的見麵禮,可他是真沒法厚著臉皮收下,所以一直就沒來看過。
“不好意思,我記得助理說是通了水電的,但是燈怎麽不亮,可能是裝修師傅關了總閘。”陳秋肅略顯尷尬,試圖找到電閘的位置,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最後尷尬地笑了笑,“早知道讓助理等等了。”
手機的照明盡管勢單力薄,但是一抹光線在黑暗中也足夠了,足夠讓楊邵將鋪子看個大概。
鋪子的牆壁似乎粉刷過一遍,店裏還放著一些訂做的貨架,這鋪子的麵積比楊邵想象中還要大,在這寸土寸金的商業區,有自己的店鋪,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流動攤位方便是方便,但是每天風吹日曬的,也挺辛苦的,有了店鋪你以後也好照顧楊陶,他放學也有個去處,還有貨車,媽媽已經給你訂了新的,等車到了再去試駕,我叫助理先裝修著,原本想等裝修好了再帶你來看的,先過過目吧,正好看看你自己有什麽想法。”
陳秋肅舉著手機跟在楊邵身後,說話有條不紊的,走到貨架旁,楊邵忽然停了下來,他一轉頭,正好對上刺眼的照明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陳秋肅趕緊將手機放了下來。
被照射過的眼睛短暫失明了,加上酒精作祟,楊邵不太想睜開眼睛,陳秋肅這人真可怕,自己隨口一說的話,他都能記在心裏,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偷偷幫自己完成。
有了這鋪子,以後即便是兩人離婚,陳秋肅還是能知道自己在哪兒,他一邊對自己好,一邊又為了自己打算離婚後的事。
其實陳秋肅不用做到這個份兒上的,他要補償,給自己錢就夠了,給自己一串冷冰冰,並且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銀行餘額,而不是在自己身上用心。
手機被陳秋肅背到了身後,但他仍然借著那一點點的光芒看到了楊邵的表情,“楊邵?”
楊邵往陳秋肅跟前走了兩步,離陳秋肅隻有一拳的距離,他眯著眼睛,努力想看清陳秋肅的表情,想看清陳秋肅的意圖。
陳秋肅打亂了自己的生活,五年前那次是,現在同樣也是,他可以留下一筆巨額財產,但他絕對不能在自己這兒留情,他倆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想幹什麽?”
濃鬱的酒氣被陳秋肅吸進了肺裏,酒分子在他的胸腔裏肆掠,他也有點醉了。
“我……”陳秋肅被楊邵問得啞口無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
補償楊邵嗎?他又覺得不僅僅隻是補償,好像補償成了借口。
楊邵比陳秋肅矮了一點,他稍稍仰起頭質問,“為什麽要裝修鋪子?”
即便是這樣的身高差,還是讓陳秋肅感受到了壓迫感,“因為……”
“買新車是你的主意還是你媽媽的主意?”楊邵又不是傻子,他能和陳家人相處得那麽融洽,陳秋肅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勞,全靠陳秋肅在兩邊周旋。
Beta也會這麽咄咄逼人嗎?陳秋肅節節敗退,甚至想往後退,“我媽媽先前就跟我說過你貨車該換新的……那次你拒絕了,我隻是趁這次機會又跟她提了一次。”
“你為什麽要記得我說了什麽?”
為什麽?因為楊邵無意中說過,哪怕他沒說過,自己猜到了,腦子記下了,總會惦記,惦記楊邵說過話,惦記楊邵這個人。
楊邵又嗅到了雪鬆的味道,他不是omega,他無法體會信息素的味道和濃度代表了什麽,又或者說,不想用信息素的變化來感知一段感情。
“陳秋肅,你是許願池裏的王八嗎?”
“啊?”陳秋肅一臉錯愕。
越過陳秋肅的肩頭,楊邵看到了對麵街商鋪霓虹燈的招牌,他覺得他自己沒醉,但酒精熏得他眼神迷離,膝蓋發軟,“那我想要彩虹。”
無所不能的陳老板,天邊的彩虹他是不是也能想方設法地弄下來?
陳秋肅下意識扶了楊邵一把,他明知道楊邵說的是醉話,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明天可以嗎?”
“不,現在就要。”楊邵總是嫌陳秋肅太遷就楊陶,沒想過他現在也有點無理取鬧。
陳秋肅也鬼迷心竅了,“我……試試?”
哪怕陳秋肅臉上有一絲絲的敷衍和虛偽,楊邵的心髒都不會往下墜了墜,他腳下站不太穩,扶著陳秋肅的胳膊又往前湊近了一步。
看著楊邵微微抬起的下巴,陳秋肅不自覺地低下了頭,等他反應過來時,嘴唇似有似無地擦過了楊邵的嘴唇,楊邵垂著眼睛並沒有躲開。
手機“啪”的一聲砸到了地上,攝像頭著地照明光被徹底蓋住,店裏漆黑一片,陳秋肅扣住楊邵的後腦勺,加重了這個吻。